计算着时间,在半路的斟酌中,他最后决定先去中医药馆。
格格给他开门的时候,直接抱住了他:“傅叔叔!幸好你来了!我有点害怕!母后在阮姐姐走了之后怪怪的,吃饭没有胃口,也不和我说话了。”
傅令元下意识地往里瞧,眸色深一度,再看回格格,温声安抚:“没事。傅叔叔来了。不用害怕。走,带我进去找你母后。”
“嗯。”格格红着眼眶点头。
傅令元牵住她的手往里走。
到了房门口,格格止步,小声说:“母后在里面,傅叔叔你快看看她吧。我先去给阿树和阿上的宝宝讲睡前故事。”
房门虽然没有关,傅令元还是叩了两下,然后才迈入。
黄桑原本坐在床边发呆,听闻动静转眸,望向他。
“格格很担心你。”傅令元朝她走近。
以往他每回来,黄桑也都很嫌弃他,但绝大多数时候并非真心。今天她一个眼神就流露出排斥:“一个没问到话,另外一个立刻就出马来么。”
傅令元闲闲散散勾唇,间接承认:“我老婆以为我非常了解你,以为你的事我全部知道。结果前阵子她把我给问住了,搞得我非常没面子。”
黄桑没有接腔,直直看着他,顷刻,问:“之前你老婆失踪,是失踪去了江城?”
“嗯。”傅令元点头,“她遭遇谭飞的绑架,身、上被抽出很多伤,是那位老婆婆邦她治愈的。谢谢。”
黄桑应声眸光轻闪。
这句“谢谢”他不该对她说,而应该给所谓的“那位老婆婆”。傅令元这样,明显是心中已自行确认了什么。
两相无言数秒,傅令元抬腕看表上的时间,笑笑:“说点什么吧,我老婆这次只回来两天,明天她又要走了,我一会儿还要赶去她那里。”
黄桑并不给面子:“我没什么可说的。你可以走了。”
傅令元也不介意她的态度:“那我说。”
黄桑沉默。
傅令元自发搬了张凳子,坐到她面前:“之前我一直没来找你问,一方面因为我的确忙,没能抽出完整的时间,另外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我自己根据你以前家里的成员进行排除之后,发现年龄上符合我老婆描述的人,只有你的naai了。”
“我无法完全确定,是因为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naai也是学医的。按照我老婆提到的相似性,你受你naai的影响挺深的。”
黄桑还是沉默。
傅令元继续自说自话:“看来不仅你受你naai的影响深,你爷爷当年在青门里推崇年轻人去学医(第415章),估计和你naai也脱离不了关系。你们家剩下的那些亲人,现在是青门里最好的医生。”
“几个月前陆少骢的手被陈青洲伤到,是你大哥(第415章)先做邦忙做手术、取子弹,稳住了情况,才送到城区的医院里。”
“不要和我再说了。”黄桑出声,闭了闭眼,“我和他们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没有关系了……”
“抱歉。我不想勉强你。”傅令元表达愧色,“但我还是必须说下去,这和我现在手头接触到的事情有关,或许能从你这里了解到什么。”
黄桑先是长久的沉默,尔后嘲弄:“我已经和他们失联十几年,你不是最清楚的?我能知道什么?”
这等同于她的松口,傅令元不耽误时间,马上问她确认:“你先回答我,你知道你naai是江城人?”
“是。”这个问题已没什么可隐瞒的,黄桑如实相告,“我小时候经常和naai一起睡,她很喜欢跟我说她的老家当作我的睡前故事。”
“那你知道庄家?”傅令元又问。
黄桑稍显迟疑,最后还是点头:“知道。我naai是庄氏的一脉旁支。”
傅令元笑了:“你和我老婆原来有亲戚关系。”
黄桑记得阮舒临走前说的话,皱眉:“她现在真的是庄家的家主?”
傅令元又笑了:“我老婆给予你非常大的信任,把这事儿都告诉你了。”
黄桑并不和他一起卖好,一语中的:“她以交她自己的底来向我示好,或者认为我既然认识庄家,就该清楚庄家家主的地位,所以拿身份压我,指望撬开我的嘴。”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这么做的基础还是在于信任你。”傅令元为阮舒辩驳,仿若听不得任何关于阮舒的不好听的话,但其实黄桑的话所带的感情色彩并没有贬义。
黄桑也反驳回去:“她信任的不是我,是你。”
不仅一语中的,而且正中傅令元下怀,傅令元再次笑开,这回不辩驳了,承认:“是,她信任我。”
不小心就进入炫妻模式,傅令元及时打住,回归正题,湛黑的眸子不善地眯起:“庄家很行。我曾经连我的岳母大人是江城庄家人都不知道,现在又发现原来你也和庄家沾亲带故。”
黄桑无话可接。
傅令元再问:“你知道不知道,你naai嫁来海城之后,和江城老家的人有继续联系?”
黄桑回忆数秒,摇头:“没印象。”
傅令元折眉,转口:“那你是否听你naai提过阮家?”
“阮?”黄桑的反应挺快的,“你老婆的那个阮?”
“嗯。”
黄桑又在回忆,答案和刚刚一样:“没印象。”
“‘阮春华’这个名字呢?”傅令元锲而不舍,直接搬出来。
“‘阮春华’……”黄桑却是一愣,默默念叨,“春华……”
傅令元稍抬眉梢:“认得?”
黄桑蹙眉:“不是,我就是觉得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过,有点耳熟,记不起来。刚又一想,可能因为‘春华秋实’这个成语。”
边说,她的眉心蹙更紧:“你还是别和我提人名。同名的人太多了。怎么会准?”
傅令元快速下一个问题:“那一灯大师呢?卧佛寺的一灯大师,你naai和他的关系好吗?”
“一灯大师……?和尚?”
黄桑这么一反问,基本就等同于答案了。
傅令元揉了揉眉骨,没再问问题,而言简意赅地告诉黄桑,她的naai和卧佛寺那一伙人十分熟识,其中既有国际通缉犯又有杀手,还有一个死遁掉转换身份为和尚的傻子。
“naai她怎么会和这些人有牵扯?”黄桑俨然一无所知,完全是懵的,懵中挟裹着担心。
却也很快收敛担心,苦笑:“我现在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在他们眼中,我是也是罪人……是同谋……而且直到最后也执迷不悟,带着孩子去殉情……”
傅令元菲薄的唇紧紧抿起,缄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问:“以后,等一切结束,我恢复自由之身,你和格格要不要跟着我和我老婆一起离开这里?”
黄桑笑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道:“这么多年,难为你为我和格格做的一切,给你添麻烦了。你其实没有义务再管我们。所以你以后要怎么打算就怎么打算,不用顾忌我们娘俩。”
傅令元深深折眉:“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明白你这样固执的意义在哪里?你真的都不为格格考虑的?”
“最初是格格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母亲在哪儿,她也就在哪儿。后来是格格懂事,所以不纠缠你,不对你提要求,按照你的意愿,配合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以前或许不明显,但你也看到了,晏西暂住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她有多开心。晏西离开之后,她有多落寞。她是向往人群的,是向往正常人的生活的。”
黄桑不作声,静默地注视他,像是陷入沉湎,顷刻,淡淡笑开:“你现在的苦口婆心,就好像他以前对你的苦口婆心。”
明显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傅令元愣了一愣,勾唇:“你难道现在才发现,我不是以前那个混小子傅三了?”
黄桑却是否认:“你怎么不是以前那个混小子傅三?”
那种明明年纪比他小却仗着辈分充大姐的架势顿时又起来了。
傅令元笑笑。
黄桑则站起身,轰人:“行了,不是说你赶时间要去见你老婆?还不快走?”
傅令元随之从板凳里站起身:“还没问完。”
“还要问什么?”
“暂时没想到。得去和我老婆商量。”
“那等你和你老婆商量完之后再来问。”黄桑彻底无所谓了似的,“反正我也不一定能答上来。”
“噢,对了,还有。”她又记起来补充,“代我向她道个歉。之前对她的态度不太好。”
“嗯,我邦她收下了。”傅令元未推辞,明显也认为黄桑欠妥,或者说,不管真实情况如何,他就是无条件地护短,站阮舒。
这还不够,傅令元接着道:“如果再有下次,我老婆来请教你问题,你别再给她难堪了。”
“什么叫‘别再给她难堪’?要对她有问必答吗?”黄桑无语了,睨他,“把你的底子全兜给她也没问题?”
傅令元蓦然沉默,神情显得有些深沉。
见状,黄桑也不再怼他,准备出去喊格格回屋来洗漱准备睡觉。
临到门口,她忽然记起一件事,转过身问:“你和你老婆是准备要孩子了吗?”
傅令元不明所以地愣住:“什么?”
…………
下午从庄爻那儿听说了“暗网”,出于好奇心和求知玉,阮舒趁着空闲,在网络上搜索关键词,意在进一步了解。
当然,具体去访问暗网的事儿,她没做。
一方面是她技术不行。
另外一方面,既然绝大多是个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世界,她就没什么亲身体验的必要了。
瞅着时间过即将十点,没收到傅令元的消息告知他今晚到底有没有空,阮舒也不问,反正他过来不过来,她都照样睡自己的觉,便进浴室洗澡去了。
待她出来,某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来了,正坐在她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前。
听闻动静,他转过身,表情十分难看,冷沉质问:“你浏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
阮舒凝睛。
她进浴室前没有关电脑,直接扔在那儿,电脑也没有设置自动锁屏,所以页面尚停留在她最后浏览的一张图片上。
那是有人在分享曾在暗网里看到的有人直播如何烹煮人、肉的图片,虽然局部打了马赛克,但也足够叫一般人反胃的。
“随便看看,没做什么。”阮舒甚是不以为意,说完未再搭理他,自顾自用干发巾擦着头发,坐到梳妆台前。
傅令元黑着脸走过来:“‘没做什么’是做什么?你总不会无缘无故去搜索‘暗网’。还没改掉喜欢看血腥画面的坏毛病?”
阮舒:“……”预感他又要开启糟老头式的啰嗦……
以前他已经为此教训过她好几次了。
比如谭飞被剁手指,她直勾勾地盯着看,关键时刻被他强行捂住眼睛,她甚觉遗憾。
又比如陆少骢拉她去屠宰场欣赏蓝沁受折磨,傅令元赶来后第一时间把她的脸搂到他的怀里,把她当成担惊受怕的娇滴滴的小、白、兔似的,顺带他还对陆少骢发了点脾气。
呃……
明明她的本意是列举出来想数落他、抱怨他的,可脑中在回忆这些往事时,她感觉到的却是胸腔内填充满如同刚吃了糖一般的甜蜜……
还有镜子里,镜子里照出的她,唇角还挂有恬淡的笑意。
“……”
敛了敛表情,阮舒收住回忆,不咸不淡地瞥一眼镜子里的他:“就无聊随便看看。越看越觉得陆少骢非常适合那个世界。要是有人给他领过去,他在里头一定会找到与他非常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傅令元站到她身后,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警告:“无聊随便看看也不要再看这种东西。”
又没真的去访问暗网,管得够宽。阮舒耸耸肩,腹诽着,弯身从抽屉里拿出电吹风,准备吹头发。
傅令元从她的手里拿走了:“我来。”
他的手指轻轻穿插过她的发丝,缓缓地捋顺着,目光灼然,顷刻,长声感叹:“好久没有看到我的阮阮坐在梳妆台前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