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老家扫墓,她住在舅舅家。
她舅舅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父亲是孤儿,和母亲都是村里中学的教师,后来两人努力,调到了县城的中学一起教书,贷款在县城买了房子。
唐啁十五岁前的生活过得充实幸福,父母感情非常好,母亲不顾家人的反对和父亲结婚,十年如一日的恩爱,两人都把唐啁放在心尖上疼爱。
直到十五岁,父亲车祸去世。
隔了一年,母亲检查出得了癌症,rǔ腺癌,III期。
从此她的生活便翻天覆地。
唐啁舅舅在村里开了小店做小生意,生活勉qiáng过得去,有两个儿子,大的在县城里上大专,小的刚上高中。
清明这三天假刚好出了件事,舅舅的大儿子功课没有多好,迷上了游戏,加上又谈了恋爱,钱财不宽裕的缘故,一时冲动便在不靠谱的网络软件上借了贷。
等到实在是瞒不住了,还不起了,才厚着脸哭着回家想办法。一米七几的大小伙子跪在已经不年轻的父母面前痛哭流涕。
真的是乱糟糟的三天。
舅舅苦锁着眉,又是骂又是打,舅妈又是哭,又是劝,捶胸顿足,怨天怨地。小儿子受不了,跑了出去,唐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天yīn雨冷,寒寂入心。
唐啁裹了裹身上的毛衣开衫,微微瑟缩着身子,慢慢地走着,不留神走入了一个水坑,她的帆布鞋也湿了,袜子里浸满了水。
舅妈没有办法来找她,“小啁,当时给你妈治病,你舅也给了你四万块钱,这差不多是店里一年的收入了,你想想办法,能不能还一点?”
舅舅大声呵斥她,“gān什么!小啁还是学生!她还要读书!哪里有什么钱”
舅妈哭着骂:“我有什么办法,你要顾你妹妹,顾你侄女,你儿子怎么办?我的命怎么那么苦,我还不如像你妹妹那样死了算了!”
“……”
她扑过来扯着唐啁的衣袖,“你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你肯定很好找工作,又读英语,很能赚钱的,小啁,你舅舅家里情况也知道,当时是真的很紧张,可你跪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能铁石心肠,舅妈求你,舅妈给你跪下!”
舅舅过来拉扯她:“你gān什么,你要bī死孩子吗?”
舅妈反身与他厮打,“你这个没有本事的孬种,你不是男人!你有种解决问题啊……”
不懂事的儿子,沉重如山的债务,已经压垮了这对贫困夫妻的脊背,摧毁了他们之间的本来就不多的温情。
唐啁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也没有办法插一句话。
临回学校前,她把上学期的学校发的奖学金和贫困生助学金大部分都给了舅舅,偷偷转给他六千五,只给自己留了五百。
唐啁慢慢地走在雨幕里,她的外套蒙了一层水汽,冰冷渗透进她的里衣。
天地之间只有这雨。
这雨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幸好,她还有个终点。
幸好,她还有学校可以回。
在学校里的宿舍里,有属于她的小g和被窝,至少那一方角落是令她自在的安全的。
雨势越来越大,施辞放慢了车速,看着外面的渐渐变大的雨微微皱眉。
突然,目光一凝。
前面有个人影,雨刷刮过,水流流下,看得清晰些,那个女孩背包上有一只眼熟的,不知道是jī是狗的小动物挂件。
同时,副驾驶座上的施海也看见了,大声嚷起来,“姐,姐,停车,快停车,停停停……”
他放下车窗,大喊:“唐啁!唐啁!”
第8章
“不好意思。”
“谢谢。”
当唐啁上车的时候,她开口说了两句,她的鞋沉了许多,还沾了泥,外套湿沉沉,前面的头发也湿漉漉的。坐到后座时,脚下的垫子都湿了。
开口说话的时候,嘴唇因为冷直颤了两下。脸也冻得发白,沾了不少水珠,左眼泪痣颤颤,肩膀单薄纤瘦。
施海盯着后座的她,“没关系的!快把外套脱下……”
施辞从车后镜看了唐啁一眼,默不作声地把车子的暖气开大点,然后递了一盒抽取式棉柔巾给施海。
施海抓过递给唐啁,“擦一擦。”
他看着她把黑色毛衣开衫脱下,里面那件白色T恤前襟洇湿了一大片。施海低头看了眼自己,他图省事,只穿了一件毛衣,现在也不好脱下来披他身上。
这时他姐姐轻敲了他膝盖一下,把披在身上的披肩拿下来给她。
施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像个传递东西的中介,接了就递到她面前,“快披这个暖一暖!”
唐啁抬眼一瞧,是一条非常绵软的羊绒披肩,非常女人的颜色,豆沙紫。
看上去也非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