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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是完整的天下已经很久了。
从什么时候起呢?大概是从皇帝不再理朝政的十几年开始吧。
有人发现朝廷不理会也能过的很好。
朝廷也觉得没有地方事务烦扰,要钱要权自给自足也很好。
再后来安康山叛乱搅乱了天下,朝廷和地方州府一瞬间满目苍痍七零八散。
七零八散久了,人心也就散了。
“以前兵马属于朝廷,现在这几年征战,兵马都是自己养的。”
李明楼看着面前堆积的文案,伸手拿起一个翻开。
“我出钱我出力打下的地方养的兵民,自然就是我的家业。”
“替天子牧守哪有自己当家做主好。”
一个官员皱眉道:“这不是规矩!”
李明楼看他一笑:“前有安康山叛乱无法无天无君无主,现在又有我,妇人封侯摄政监国,对天下人来说已经没有规矩了。”
她坦然说自己,官员也坦然听,不故作悲愤也无惶恐。
这是事实,正如一直以来做事的习惯,不去悲愤愁苦感叹,只去想怎么解决,这也才有他们在淮南道在宣武道在后来的京城忙中有序,乱而向前。
“夫人。”他道,“所以要立规矩了。”
李明楼再次看了眼这些文书。
“不不。”姜亮道,“这些只能立威不能立规矩,夫人不能轻举妄动。”
官员们看姜亮,有时候威就是规矩吧?
李明楼点头:“你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只立威也不算规矩。”
她将手里文书扔回桌案上。
“都准了,让朱相爷写个表彰,陛下发诏书体恤,免三年赋税,休养生息。”
这就是不惩罚了,对这些卫道州府听之任之,不过也可以理解,安康山父子刚死,幼帝才回京城,外边还有史朝称帝继续作乱,各地也有叛军余孽未清,天下犹自乱纷纷,不能内里再起纷乱了。
但现在不做的话,这些卫道又会被养的越来越猖狂,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大麻烦
真是进退两难,两权相害取其轻,也只能暂时安稳对外先平叛,官员们收拾了文书,领命应声是退了出去。
姜亮留在原地,问:“项南那边用特意回信吗?”
李明楼才懒得理会他,道:“不用。”
“他与齐山瓜分了浙西。”姜亮看着與图,道,“项云占据陇右,趁着杀安德忠,兵力势力也扩大了不少,项氏和齐山又交好”
他伸手在图上画了一片。
“两家势大不容忽视啊。”
所以他还是建议夫人拉拢一下项南。
李明楼道:“不用拉拢,项氏跟齐山两家势大,也合作不了多久。”
项云不是那样的人,上一世遇到他们毫无防备全心全意才能合作,助其势大,这一世,齐山可不是他们。
姜亮只是建议,李明楼既然不接受,他也就不再坚持,如今夫人封侯,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书信男女之情结交了势更大利更大,情就更虚假没意义了。
他施礼告退,再抬头看李明楼提笔铺展信纸
他忍不住问:“夫人要写什么?”
李明楼没有抬头:“给武都督写信。”
姜亮哦了声,要说没变的也都没变,夫人依旧亲手给武鸦儿写信,尽管武鸦儿不回京不朝贺
要说势大,除了齐山项云,武鸦儿才是最大的一个,整个北地都在他手里呢。
嗯,有他在当靠山,能镇压威慑其他卫道
不过,他站在夫人身后,那么近,抬手一刀,要不了夫人的命,也能让夫人元气大伤
姜亮揪着衣角嘀嘀咕咕心思飘忽的退出去了。
“应该把武都督叫回来。”出来后姜亮还是忍不住找到姜名,“让元爷去替武都督坐镇领兵也放心啊。”
把武鸦儿叫到小姐身边,那元吉就绝不会放心离开了,而且姜名咂了口茶:“实不相瞒,夫人有写信请都督回来,但都督不回来。”
果然吧,姜亮凝重神情:“他为什么不肯回来?”
“说是因为史朝叛军未灭。”姜名道,又对他低笑,“再说了,他回来了坐哪里?”
李明楼如果上朝,是有资格落座的,妻子在朝堂上坐着,丈夫在下边站着,不太好吧。
而且京中兵马都归第一侯掌管,武都督进了京,兵马就没他的事了,他做什么?
姜亮郑重道:“做侯夫啊!”
他伸手指着侯府。
“这么大的候府,都还没好好打理呢,夫人太忙了,都督回来了正好把家里管管,我听说老夫人又犯咳疾了?他好好尽孝啊!”
姜名哈哈笑了。
他知道姜亮的意思,武鸦儿势大要戒备,叫回来看在眼前最安全,但武鸦儿势大,哪里是他们能掌控的。
小姐何尝没有试着把武鸦儿叫回来,年前就写过几次信请他回来,他不肯啊!
武鸦儿又不傻!
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名捻了捻短须,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将来小姐最危险的时刻,必定会是因为这个武鸦儿。
他们对坐低语,阿毛从内蹬蹬跑来:“名爷,夫人给都督的信。”
姜名忙起身接过,不待阿毛开口:“我会立刻快马加鞭送去。”
阿毛点点头满意的要走,姜名唤住他问:“这次只有信吗?”
以往还有包袱装着有用的没用的一堆。
阿毛摆手说没有,又压低声音道:“夫人好像跟都督生气呢,不高兴。”
“哪有,夫人是跟那些不敬陛下的卫道生气呢。”姜亮忙纠正。
夫人和都督生气对他们来说没什么,但对外人来说就有心思和文章可做了!
阿毛对他做个鬼脸扔下一句“我又不是在外边说”蹬蹬跑了。
“这小子该出去做事了!”姜亮哼声道,神情怀念,“还是海棠宫里的宫女们令人愉悦。”
可惜皇帝回来了,夫人不能再住在皇宫里,那些可爱美貌温柔的宫女也见不到了。
夫人身边除了金桔就只有一些小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不过夫人就算不住在皇宫,也能用宫女啊,姜亮捻着稀疏的胡须眼睛一亮,他去跟未了商量一下,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太后赐宫女也是君臣美谈嘛。
姜亮沉浸在思索宫女中,姜名则捏着手里的信思索,真生气吗?写信骂武鸦儿?威胁武鸦儿?管用吗?
快马加鞭信从京城送到武鸦儿的手里已经出了正月了。
在外风餐露宿一个月的武鸦儿等人携带着缴获进了城池,他们的新年节庆也才算开始。
这里的节庆没有花灯烟火,只有酒肉和腾起的篝火。
酒肉和篝火持续三天,保证每一位将士轮岗都能享受到。
“这次没送东西来?”王力抓着烤羊腿一边吃一边在武鸦儿屋子里搜寻,“现在应该更送多些啊。”
他搜寻一无所获,看武鸦儿。
武鸦儿坐在火盆前,一边烤火一边看信,神情有些古怪。
“她写什么。”王力走过来坐下问,“又让你回京呢?是不是用婶子威胁了?”
那倒是没有,武鸦儿摇头,她不会这样做,就算提到母亲身体不舒服,也会表明是什么症状吃了药会很快好。
但这次她真是威胁这是威胁吧?
“你尽快回来,你就要死了。”
她在信上写。
王力差点被羊肉噎到跳起来几下才缓过来:“这当然是威胁!这女人,要对你动手了!”
武鸦儿被他一说,又笑了:“她这个时候不会对我动手。”
“那可说不准。”王力将羊腿放在火盆上的烤架上,“如今她的日子可不好过。”
“她做的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过年的时候没有一个去京城朝拜,有的甚至连贺礼都没有。”
“她封了侯,也就在京城耀武扬威了,外边都不服。”
“她也没办法,叛军可以打,卫道州府她可办法打,最后粉饰太平,让朝廷下了诏书免三年赋税,也不用来觐见。”
“真是可怜又好笑!”
王力拍腿大笑。
武鸦儿道:“你笑什么?咱们脸上也无光啊。”
王力的笑戛然而止,那女人是女侯,他是侯夫,妻子被人笑,当丈夫的也没什么脸面。
“都是她自作孽。”王力愤愤,“害的大家一起麻烦。”
武鸦儿道:“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觐见不赋税,对朝廷也没什么损失,反而可以安抚天下民众,是善名荣光。”
王力道:“面上荣光而已。”
武鸦儿看了眼手里的信:“内里,她也不是吃亏的人,时候没到而已。”
所以,这信真是威胁?
他不回去,就要死了?
不过,是不是也可以说,他快要死了,快回来?
这是关切吧。
武鸦儿将信叠起来,看着羊腿油滴落溅起火花。
但,他还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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