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p>
月光融融，如水似镜。</p>
姜朝，汴州。</p>
汴州是个如墨如画的地方，小桥流水人家，似乎每一处景物都透露着缠绵诗意。</p>
疏离淡漠的薄烟笼罩小镇上空，白墙黑瓦的楼房有人影摇曳，水榭亭台，错落有致。</p>
这是个文人墨客时常流连的小镇，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p>
小镇居民大多都经历过惨绝人寰的乱世，他们对如今的生活异常珍惜，时刻以微笑面对。</p>
某日，这座小镇来了一家三口。</p>
男的，虽然上了年纪，眉眼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温文尔雅、端方君子。</p>
女的，年纪和男子差不多少，往那儿一站，气场铺开八米二，端得是英气逼人、潇洒风流。</p>
至于那个继承父母优点的俊雅少年，五官精致，宛若神赐。</p>
一家子颜值赛神仙呀。</p>
小镇居民都是普通人，偶尔见到个五官端正的都惊为天人，更别说是真正的神仙人物。</p>
这户人家在小镇落户。</p>
男人在街头开了一间书社，贩卖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或者其他小玩意儿。女人平日无所事事，要么骑马游街，要么杵在书社，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直把对方看得扭过脸为止。</p>
虽说这对夫妻怪了点儿，但不妨碍小镇居民盯上他们的儿子。</p>
城东卢员外膝下只有一女，生得魁梧彪悍，面貌丑陋，性情泼辣彪悍，壮汉看了绕道走。</p>
卢员外为女儿的婚事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偏偏女儿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p>
眼瞧女儿年纪快要跨过二十大关，卢员外心一狠，牙一咬，决定招赘婿！</p>
女婿捏在自己里，还怕他生出幺蛾子、嫌弃女儿？</p>
偏偏卢员外平日里名声不好，女儿又是个鬼见愁。</p>
哪怕是乞丐也不愿意当他们家的上门女婿。</p>
正当卢员外打算将眼睛转移到临近小镇的时候，那一家三口进入了卢员外的视线。</p>
“爹爹，女儿非他不嫁！”</p>
卢员外的闺女有眼光，一眼就瞧中那个年方十八的俊美少年。</p>
“成！爹爹今日上门为你提亲！”</p>
卢员外一拍胸脯，满口应下。</p>
八月十五是举国同庆的团圆日，百姓大多早早关了门铺，唯独街头那家书社还开着。</p>
“福寿今日又去哪儿野混了？”</p>
当卢员外带着冰人上门提亲，远远听到那家女子大大咧咧坐在柜台上，扭头问里面的男子。</p>
男人含笑回答，“还不是为了躲着你？”</p>
这人实际年岁早已超过五十，但光从外貌来看，好似不足四十岁。</p>
“躲我做什么？”女子豪放地将一条腿支起，搁在柜台上，浑然不顾外界的目光，她道，“以前太忙没时间瞧他，他私底下心酸难受。如今天天盯着他了，他反而躲得比兔子快。”</p>
“约莫是距离产生美。”男子唇角噙着笑，“他不喜练武，你整日打他，他能不躲么？”</p>
女子扬眉，“福寿都十八了，双臂拉不开一石的弓，说出去多丢人！他姐姐一根指打他十个你信不？真是反了他了，竟然还敢躲着我！真该将他丢到他姐姐那儿好好锻练一番。”</p>
男子道，“这有什么区别？刚逃虎穴又进狼窝？”</p>
“你太纵着他，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一顿不行再打一顿，没什么是拳头解决不了的。”</p>
男人幽幽地道，“你若是舍得揍，哪儿还会在这里烦我？”</p>
“你现在嫌我烦了？”</p>
女子迅速跳转话题，完美演绎什么叫做说风就是雨。</p>
“咳咳——兰婷，莫要让人瞧了笑话。”</p>
“你叫我什么？”</p>
“好——芃芃，别闹。”</p>
“不嘛，我就要闹！”</p>
男人：“……”</p>
男人看到卢员外，活像是看到了救星。</p>
卢员外挺了挺胸膛，正要走入书社，只见那个蛮横的女子举着算盘拦住了他的路。</p>
“没眼色的，没瞧见我正在处理家事？”</p>
女子一个眼神丢了过来，眸子酝酿着骇人的锐色，卢员外吓得退了一步。</p>
过了一会儿，卢员外觉得不对劲呀，他是过来提亲的。</p>
他示意冰人上前表明来意。</p>
在他看来，这一家三口只是外地人，本地没什么亲眷，哪里斗得过他这样的地头蛇？</p>
冰人笑呵呵地说了来意，那对老夫妻的表情都变了。</p>
男人抬头瞧着他们，微笑着问道，“入赘？”</p>
女人却说，“提亲？给谁提亲？”</p>
卢员外道，“自然是给令郎。”</p>
女人好笑地道，“瞧你这面貌，哪怕娶了个天仙似的老婆，生下的女儿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吧？谁给你的勇气上门向我儿子提亲？我最近戒骄戒躁，不想动怒，你要识相就快滚。”</p>
卢员外哪里听不出对方在嘲讽自己丑？</p>
气得整张面皮抽个不停。</p>
“你们夫妻是不想在这里过下去了是吧？”</p>
“嘿，你这算是威胁吧？诶，阿慈，这都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p>
被点名的男人道，“似乎很久了。”</p>
卢员外道，“你们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p>
“好呀，我倒是要瞧瞧，你怎么让我吃罚酒。”</p>
女人笑着跳下柜台，似要撸袖子上前，男人连忙抬将她拦住，推到身后。</p>
“你真是够了，身子骨才刚好几分，你又想胡来。你是五十一岁，不是一十五岁。”</p>
女人道，“不是我说你卫子孝——离了京，你还嘚瑟起来，敢管着我了？”</p>
男人说，“之前是谁和我约法三章的？”</p>
女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暗暗嘟囔了一声，眼神带着几分幽怨。</p>
“子孝，你变了。”</p>
男人道，“我要是不变，你离了京，还不要飞上天？”</p>
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里捡回一条命，少浪一下会死么？</p>
被夫妻俩彻底无视的卢员外表情像是调色盘。</p>
临走之前，他恨很放了话，“我和县令乃是连襟，你们给我等着！”</p>
“哦？”女人挑眉，“这样啊，那谢了。”</p>
卢员外一脸懵逼，谢他做什么？</p>
数日之后，已经变成庶民的卢员外连襟狠狠扇了他一巴掌。</p>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p>
街头那家书社换了老板。</p>
郊外。</p>
女人倒骑在驴背上，男人坐马车，他们的孩子双腿走。</p>
“爹~~~我想坐马车。”</p>
“喊娘都没用。”男人道。</p>
“娘——儿子错啦。”</p>
“喊爹都不行。”女人道。</p>
斜阳悠悠，铃儿轻响。</p>
一家三口渐行渐远。</p>
……</p>
景象扭曲，绰绰人影在眼前模糊，声音悠远地像是从天际传来。</p>
鲜血喷溅，洒满软塌，周遭百官竟无一人来得及拦下他的动作。</p>
他耗尽最后的气力，目光艰难地转向某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渐渐合眼。</p>
芃——</p>
等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