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雅作为当年纵火犯被揪出来的事情,江凛是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的。
毕竟已经时隔二十多年,这件事情早就被时间给抹平了,但上天总是会安排各种奇妙的意外,串联在一起,竟然成了给她的惊喜。
正如她不会想到司振华为了那张深情不寿的面具,将司家旧宅原封不动的复原,又像齐雅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想法,把当年江如茜卧室的钥匙藏在自己身边。
这一切的一切,单个拎出来看都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便是这近乎令人发笑的巧合。
某种意义上,司振华与齐雅也算是互坑了一把,也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才好。
身为幕后当事人的江凛哭笑不得,彻底了却这桩心事,她心里那块陈石便缓慢碎裂风化,大抵总有一天,会迎来全然消失的时候。
远在s市的江如茜,自然也看到了这几天关于司家层出不穷的新闻报道,她只觉得不可思议,除了江凛和贺从泽这两个孩子动手,她想不出别的能让司家如此惨烈的办法。
于是江如茜便给江凛打了电话,从这次通话中,她了解到江凛与贺从泽从开始到如今的计谋与行动,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复杂,在得知贺伊睿也参与演员行列后,她不禁有些发笑。
事情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复杂,甚至顺利到有些天意所助的意味在内,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等到了恶人有恶报的情景。
在直到司振华和齐雅双双入狱的事情后,江如茜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毕竟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里,她从那个阴沉无趣的家庭中耗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到了现在才发觉不论如今自己有多后悔,也已经为时已晚。
让当年的真相公诸于世,这是江如茜想都没敢想过的,她从未奢望过有这么一天,本来以为自己早就放下,然而真到了这时候,她也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终于尘埃落定,为她那第一段也将是唯一一段的荒唐婚姻,彻底画上了句号。
是给她自己的交代,也是给江凛的交代。
想想以后的日子,她和岳姨会在s市安心过着安稳日子,等想念江凛和贺伊睿了,便去京都旅行一番,如此轻松也自在。
来日可期,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
实为美满。
——当然,这只是对于江如茜来说的。
早在江凛回国后就开始计划着举办婚礼的贺公子,此时好不容易等到了事情落幕,便有些按捺不住。
江凛倒是淡定自若,觉得现在工作稳定娃也省心,反正这证都领了三年了,办不办婚礼这个问题也完全佛系。
贺从泽思索该如何让自己的夫人拾起婚礼热情,然而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在微博苦逼兮兮的搞了个超话——
【今天凛姐跟我办婚礼了吗?】
于是又双叒叕滚上了热搜。
超话中,委委屈屈卑卑微微的贺公子,在每日记录着实况——
【day1:没有,也许明天吧。】
【day2:没有,明天不指望了,也许后天?】
【day3:没有,观望下周。】
【day4:没有,要不明年吧:)】
……
每天的打卡搭配这超话标题,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引得众网上冲浪爱好者们也纷纷加入催婚大队,一起陪着打卡。
终于,江凛在偶然间登录微博时,看到了各种花式相关推送,她看着那些劳什子总裁情深不寿却遭冷落云云的标题,陷入沉默。
看着通篇的描述,又看看贺从泽建立的那个催婚超话,江凛愈发觉得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于是当天下班回家,她就揪着佯装无辜的贺从泽摁在沙发上,理智讨论了接下来的各种婚礼安排事宜。
再次凭借厚脸皮赢得夫人妥协的贺总,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意。
因为之前被司家的事情耽搁了不少日子,所以两个人除了婚戒戴上以外,连婚纱都还没来得及去定制试穿。
直到这日,江凛特意请了个全天假,准备跟贺从泽一起去婚纱店选款设计,正赶上贺伊睿放假,小家伙追着二人问:“爸爸妈妈,你们要干什么去呀?”
江凛十分实诚:“去试衣服。”
贺从泽耐心补充:“去试最好看的衣服。”
贺伊睿一听见那个“最好看的衣服”,登时双眼晶亮,蹭蹭蹭跑到鞋柜边上换好鞋子,背着手笑眯眯:“我们走吧!”
雷厉风行,不由拒绝。
江凛拿她没办法,想着反正贺伊睿在外从来不会乱闹腾,便也就同意带着她一起去了。
贺从泽开车带着母女二人前往婚纱店,店面稍远,江凛听牌子的昵称是有印象的,知道那是婚纱界的高精端,礼服界的爱马仕。
抵达婚纱店后,贺伊睿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好看精致的裙子,她觉得无比新奇,绕着各种款式的婚纱看来看去,不论哪件都很喜欢。
店员虽说接待惯了公众人物,但在看到二人后,还是忍不住眼神亮起,感叹:“呀,二位终于准备结婚啦!看来催婚大队还是有用的。”
江凛:“……”
她暗暗抚心,看了眼身侧言笑晏晏的男人,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因为江凛不论样貌还是身材都寻不出瑕疵来,属实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再好看的衣服放她身上也是陪衬。
店员找了又找看了又看,最终将店里的经典花嫁款调了出来,就算做是打个基础版型,给江凛看了看。
江凛并无异议,店员便带着她去试衣间试穿了,贺从泽也没干等着,耐心嘱咐好贺伊睿乖乖呆在原地后,便同样拿着配套的西装走向了更衣区。
贺伊睿早在看到江凛即将试穿的那身婚纱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蹲守在门口,满眼小星星地期待着自家麻麻穿裙子的样子,兴奋得不得了。
婚纱款式繁复,过了大抵有十多分钟,江凛才被店员带着走出更衣室,来到全身镜前。
江凛其实是鲜少穿裙子的,她有些不太自在地拉着婚纱冗长的裙摆,望着镜中的人儿,总觉得几分恍惚。
婚纱的款式无可挑剔,抹胸设计得恰到好处,将曲线极妙地勾勒出来,两抹狭长锁骨半埋入薄纱,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说不出的神圣无暇。
江凛有些出神,她看着自己身穿婚纱的模样,竟然会生出一种认不出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婚纱衬托得,好像就连房间内洒下来的光,都是圣洁而温柔的。
贺伊睿一眼看到试好衣服的江凛,被此时惊艳冲击得愣了有半晌,才兴奋出声:“妈妈妈妈,你好漂亮呀!”
平时甜言蜜语信手拈来的贺伊睿,此时却找不到任何能道出来的赞词,她小跑到江凛身边,恨不得从各个角度都观赏一番,小脸上满是羡慕与赞叹:“太好看了……爸爸也太幸福了吧。”
最后那句话对江凛显然十分受用,她轻挽起嘴角,揉揉贺伊睿的脑袋,敛目轻声:“你将来也会穿上婚纱的,到时候,你肯定比我还要漂亮。”
贺伊睿固执地摇摇头,抬起脸一本正经道:“才不是,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绝对没有例外!”
身后传来男人浅浅含笑的声音:“那看来,我跟睿睿的观点不谋而合。”
江凛侧首,不知道贺从泽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身穿西装,领口处整洁利索一丝不苟,领带平整毫无瑕疵,整个人从容矜贵,熠熠生辉。
贺从泽在看到江凛后,眼底迅速滑过了抹惊艳,他缓步上前,打量她几番,终是忍不住笑了:“我这辈子最想象不到的,一个是你怀孕的模样,一个是你穿婚纱的模样……不过果然,一个比一个让我惊喜。”
江凛轻扬眉梢,勾着唇抬手抚了抚他肩头衣襟,“你倒是比平时顺眼了不少。”
贺从泽从善如流地握住她的手,将吻落在她手背,缓声:“如果能让你顺眼一辈子,那就算是荣幸了。”
敲定婚纱款式后,江凛又亲自在图纸上更改了些细节要求,随后付款定金确定时间,总算是解决了婚礼中最重要的环节,一家三口轻快归家。
操办婚礼的各种程序复杂无比,但贺从泽因为怀着期待便就得心应手,这场婚礼已经迟到三年,如今所有事情尘埃落定,那么他与她的幸福,自然要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
各项事宜逐一安排下来,最终在决定婚礼日期的时候,贺从泽来询问江凛的意见,因为婚纱大抵要月中送到,后续还要腾出些时间确定流程,最快也要下个月了。
江凛扫了眼那些罗列出的标红好日子,表情不曾有什么波澜,却是伸手准确无误地点上一个并没有被标红的普通日子,道:“这天吧。”
贺从泽前半秒没反应过来,后半秒他蓦地顿住,目光落在那个日期上,眼神亮起又破碎,复杂却柔和。
半晌,他轻笑,低声道:“好,就这天。”
虽然这不是所谓的什么“吉日”,但这个日子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无可比拟的特殊存在。
——这是他们,最初相遇的日子。
是他们这一生故事的开始,是他们各自人生的新征程,亦是此生中至高无上的幸运时刻。
婚礼定在这样的一个日子,再好不过。
距离婚礼举行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迎来了贺从泽的生日。
因为他一直不曾主动说过这些,江凛又是向来不拘于这种形式活动的性格,所以他便始终以为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可那天从公司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却是正布置着餐桌的江凛。
江凛将蛋糕从做工精致的盒子中拿出,摆放在桌子中央,贺伊睿眼馋得不行,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弱弱道:“妈妈,就一口,一口,爸爸他绝对发现不了……”
“不行,这个没得退步。”江凛淡声拒绝她:“今天是你爸生日,蛋糕第一口要给他。”
“啊……”贺伊睿遗憾出声,嘟着小嘴:“妈妈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形式主义了嘛。”
江凛看了她一眼,轻飘飘扔过去一句:“你爸是特例。”
贺伊睿:“……”
受到狗粮暴击,贺伊睿委屈巴巴地转过身,想要跑去撸闹总以平复心底的愤懑,然而这就望见了门口的贺从泽,登时欣喜唤他:“爸爸!”
江凛正好也准备完毕了,在听到这声后,她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还是不免有些被撞破的不好意思,遂拍拍手佯装无事,模样悠哉悠哉的。
贺从泽早就在门口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忙活好久了,见江凛这手足无措的样儿,他感动之余又生出些笑意来。
他迈步上前,看了看桌上丰盛的美食,又看了看神情自若的江凛,眼底情愫意味深长:“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你别想太多。”江凛摆摆手,淡声:“要不是贺伊睿提醒我,我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贺从泽就看她在这睁眼说瞎话,也不拆穿她,只俯首亲了下她脸颊,轻笑:“凛凛,我真的很开心。”
“……”江凛耳朵发热,半晌才憋出来回应:“你开心就好。”
也不管这女人说话中不中听了,贺从泽本身也是对生日无所谓的类型,可就在今天,他觉得自己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别出心裁的一份生日礼物。
吃过晚饭,终于准备对蛋糕下手,贺伊睿帮着插上蜡烛,拍手催促贺从泽:“爸爸爸爸,你要先点蜡烛许愿噢,都说生日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贺从泽本打算直接切蛋糕,奈何女儿奴的本质在作祟,他便拿出火机,将蜡烛挨个点上。
随后,他阖上眼耐心许下自己的生日愿望,后才将蜡烛吹灭。
火光刚黯下,贺伊睿便兴致勃勃地探过身子,问:“爸爸,你许了什么愿望呀?”
“愿望说出来就不准了。”贺从泽笑而不语,只看向旁边的江凛:“但是,你妈妈应该知道。”
江凛当然知道,不用猜都知道。
她颔首,嘴角弧度浅淡:“那你的愿望基本已经实现了。”
“不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他望着她,嗓音低缓:“等到了白发,才算实现。”
江凛顿了顿,认真回应:“有道理。”
随后,贺伊睿眼睁睁看着贺从泽吃下了第一口蛋糕,这才美滋滋地割了小块放在纸盘上,吃了起来。
贺伊睿边刮着奶油,边好奇问贺从泽:“爸爸,妈妈以前也这么给你过生日吗?”
“以前的时候,你妈妈工作比较忙。”贺从泽从容回答,言笑晏晏间,他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旁边江凛:“她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我知道她是在心里给我过。”
江凛有点被腻歪到,揉揉胳膊表示自己对这份肉麻承受不能,却破天荒地没有怼回去。
“啊?”贺伊睿微张着小嘴,显然有些惊讶,表情中隐约还能瞧出些许悲悯来:“那妈妈真是很无情啦,爸爸你好可怜噢。”
贺从泽深以为然:“是吧,睿睿也这么觉得吧?”
江凛:“……”
这一大一小怎么回事:)
“但是,不论是过生日,还是生活中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哪怕我和你妈妈并不在同一土地上……就像你妈妈怀着你,在国外的那三年。”贺从泽的话锋徒然一转,嗓音低缓:“那时我们见不到,彼此忙起来甚至电话都打不了,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走到了今天。”
贺伊睿终究是小孩子,听不懂他这话的内涵,只能朦朦胧胧的得知,爸爸妈妈都很相信对方。
“那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在一起呀?”她对此深表疑惑,歪了下脑袋:“明明很少见面,那不是连沟通都很少吗?”
贺从泽还未答,江凛便已经从容道:“因为我们是相爱的,爱人之间有个超能力叫‘心有灵犀’,所以有些事有些感情,不需要沟通,对方也能知道。”
贺从泽半眯了眯眼睛,嘴角弧度甚微,意味却温柔。
贺伊睿听着江凛的话,一双水灵的眸子里盛满艳羡,继而扭头追问:“睿睿也想拥有这个超能力!爸爸,你和妈妈是怎么相爱的呀?”
他笑笑,“爱是人之本能,无师自通。”
“爱是怎样的感觉?”
贺从泽想了想,道:“对于爸爸来说,就是如果没有你妈妈,我就不知道每天早上醒来的意义是什么。”
每日初始的第一眼,如果能给最爱的人,那该是很好。
江凛看向贺从泽,眼神中少了些复杂,多了些纯粹的情感。
她明白他的意思。
贺伊睿显得有些茫然无措,蛋糕都忘了吃,“可我没有这种感觉啊,是我不够爱爸爸妈妈吗?”
江凛耐心解释:“你当然爱我们,不过这种是亲人之间的爱,爱有很多种模样,亲情只是其中一种。”
“遇到一个能让你不会感到任何厌烦的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她说道,摸了摸贺伊睿的脑袋,轻声:“我等到了二十五岁才遇见你爸爸,在此之前我甚至没有过跟别人共度终生的念头,所以你要等,总会等到这么一个人。”
贺伊睿懵懂地点点头,似乎是通过江凛的话语,明白了些道理。
“你妈妈说的很对,但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需要记住。”贺从泽表示赞同,垂下眼帘望着贺伊睿,道:“你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夫人。她为你熬心费力近十个月才打造出的心脏,绝对不能让别人轻易破坏。”
贺伊睿郑重其事地点头:“睿睿记住了!”
江凛听着父女俩的对话,稍作停顿后,不禁失笑。
她此时才知道,原来幸福感,这么容易就能获得。
饭后,江凛把残局收拾好,去厨房教贺伊睿洗碗擦碗,母女两个并排站在架子前,不时传来贺伊睿的嬉笑,温馨又宁静。
贺从泽回到卧室中,打开自己的笔电,将邮箱中一些待处理的公务处理利索,大概半个多小时后,他结束工作,将笔电关机合上。
再下楼时,他发现江凛正抱着贺伊睿,母女俩坐在外面小院中的吊篮椅上谈笑,气氛温馨和睦。
闹总懒洋洋地窝在地毯上,此时正打着盹儿,发出隐隐约约的呼噜声。
贺从泽走了过去,不急不慢地在江凛身旁坐下,伸手将她轻揽入怀中,在她额头吻了吻。
江凛没挣,只提醒他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贺从泽闻言,才将目光散上天际,果真望见无边星云铺在夜空,皎月欲坠,光影清透。
他笑:“是,很好。”
此刻美景,有她才是最好。
江凛与贺伊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她耐心地陪着贺伊睿谈天说地,眉目间尽是绵绵温柔。
贺从泽低眉敛目,瞧着怀中的她,突然觉得此时此刻,有些深切的话语,其实已经不必再说了。
恍惚间,贺从泽仿佛回到了他们相遇的时候,想起彼时的月色,似乎比现在还要动人。
他无声弯唇,抬眸望向朗朗月色,心里的话,终究是默默放在了心底。
那晚夜色很浓。
我站在那,看着你踏着清冽的光,向我走来。
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这寥寥一生,不过如此。
——仅一个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