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章家根不知道后面的话怎么说了。父亲问：“家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家根看着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父母，不想二老见到孩子时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他就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两个老人傻眼了。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人传说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到自家人身上来了。两位老人家，有些不相信，只是摇头。父亲说：“还是先去看看媳妇吧。”
一行三人，向产科走去。进了护理房，看到是这样一个女婴，章家根的母亲脸上，却笑开了。老人家一直对西洋女孩有一种好奇。没想到，自家就有了一个。章家根的母亲说：“好，好。这孩子，好漂亮。”
当婆婆的执了张招娣的手，说：“孩子。你受罪了。”
在老人家看来，张招娣生出这样一个娃，也不是多大稀奇的事。街坊邻居那条街上，有人家可是生了一个带尾巴的猴子呢，十里八乡也传着早百年前，那里有人生出双面连体的人。何况呢，这个女娃，这样的好看，这样的让人怜惜。张招娣看见婆婆和公公对这个小生命这样的爱怜，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下来。没有奶水喝的婴儿，哭成哇哇的。“怎么会这样？孩子没吃的。”
章家根貌似自言自语。张招娣听到了章家根说的话，就看了身旁的婴儿。婴儿的两只小手会挥动，像是在抗议：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却不给我吃的。我要哭，我要抗议。张招娣知道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孩子。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个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她看着哇哇哭的孩子，痛心疾首，用手揪自己的头发。心情再不好，章家根还是很疼妻子的。章家根把张招娣搂在怀里，安慰，“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想想办法，奶水会有的。”
章家根去邻居家取经。邻居让他做猪蹄炖黄豆，熬鲫鱼汤。鲫鱼汤熬出来，张招娣捏着鼻子，像吃药似的，喝了。也是，既不能往汤里放盐，即使放一丁点也不行，什么佐料也没有。这种汤，真的难喝。可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还在哭叫的孩子，张招娣硬是把一碗浓浓的鱼汤喝下了。猪蹄黄豆还在炖着。两样可以下奶的食物，张招娣都吃了，还是没有奶水。为了应急，章家根熬了粥，用上面的米汤喂孩子。这个时候的孩子，太小，不会吃。好一番的折腾。好歹，喂到一些到婴儿嘴里。可能是米汤的香气和味觉，婴儿的脸上竟然有了笑容。“她，笑了。”
章家根的眼泪下来了。不明白是激动还是感动，章家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了。不管有什么错，也是大人们的，孩子是无辜的。张招娣把脸贴到小宝宝的脸上，抽泣着，说：“宝宝。都怪妈妈不好，没有给你储备足够的奶水。妈妈是坏蛋。”
可能是吃到了东西，小肚子不饿了，脸上有了甜甜蜜蜜的笑容。章家根可是受不了，张招娣更是受不了。两个大人先是压抑着，后来，就都放声大哭。婴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可以看见妈妈的表情，却看不见爸爸的表情。这个时候，婴儿的视力最多也就能够看到十公分的距离。张招娣生孩子有产假。章家根照顾张招娣，没有假期，只好跟班长商量，上中夜班。也就是傍晚五六点钟去工作或者夜里零点去工作。孩子的事情，张招娣的事情，大多数在白天。晚上，相对要少。这种情况下，章家根的劳动强度可想而知了。章家根夫妇生了一个奇怪的孩子，张招娣现在根本就没有奶水给孩子吃。这就让一些闲着无聊的人又有了话题。这样的话题，也是有传播速度的。雷小薇听说了张招娣现在的情况，就想去看看。凤春来认为最好不要去。在雷小薇认为，张招娣这个人，印象中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现在，生了这样一个孩子，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雷小薇跟凤春来说起这事，说想去看望张招娣。雷小薇说：“光听人家传，我不相信。眼见为实。我就是要去看个究竟。”
凤春来见雷小薇执意要去，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哦。小薇。你要是真的想去，不要空手。你带九克通草，再买两条鲫鱼，最好是偏白色的鲫鱼。”
雷小薇本以为凤春来为旧事还耿耿于怀呢，现在听到这一提示，可是刮目相看了。凤春来被雷小薇这样的眼神看了，有点别扭。“干吗呢？这样看我。”
雷小薇得意的说：“我看人没看错。你这个人，心眼儿虽然小，却不坏。”
凤春来故意拉下脸，问：“你这是损我，还是夸我？”
“都有啦。”
雷小薇笑着，话锋一转，“嗳。你刚才说，通草。我到哪弄去？”
凤春来说：“笨了吧。爸那里可是有不少的。”
雷小薇装，吃一惊的样子，“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爸。谁的爸呀？”
凤春来不理睬雷小薇了。这个爸的叫法，还是雷小薇做的思想工作呢，说你凤春来要是没有二心，现在起，就叫我爸为爸。凤春来只是听着，一直没叫。刚才，怎么就自然冒出来这个这个字。其实，通草鲫鱼汤通乳，雷小薇是知道的。她曾经在父亲的指导下，帮一个一直没有奶水的产妇做过的。雷小薇来探望，让章家根和张招娣都没有想到。章家根认为雷小薇是过来看笑话的。张招娣不这样认为。从雷小薇爱上一个腿有残疾的人，就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正如张招娣分析的一样，雷小薇只是对奇怪的事情有探究心理。雷小薇看事情总是与一般人不一样。雷小薇说：“我听说张姐没有奶水给宝宝吃。我带了一个方子。”
说着，雷小薇把备的料包括两条大鲫鱼从包里拿出来。张招娣看了章家根。章家根这时也看了张招娣。夫妻俩心里都是有话的。雷小薇说：“章师傅，你到厨房里，给我指点一下，我要把这个汤做出来。”
章家根分得的这间房子，只是一间，在后面开有一个门，搭出披棚样的地方，有六七个平方米，就是厨房。雷小薇下厨。她把带来的通草，分成三份。在分理的时候，雷小薇对章家根说：“一次用一份。这一份大概有三克。”
带来两条鲫鱼，让章家根养一条，用一条。用的一条，雷小薇亲自动手，剖肚，洗净。通草泡着。姜、葱、香菜备好。大火煎鱼。章家根看了另外一条鱼，知道在这个季节里，养不住，打算过一会，也把它熬汤。鱼已经煎好。倒入开水，放入姜葱和通草。烧开后，撇去上面的浮沫，将鱼和汤转倒进砂锅里。接着，要熬九十分钟左右。雷小薇坐到张招娣旁边。两人闲话。张招娣有了笑声。章家根这才发现，平时看了很文乎的雷小薇，很会聊天，说的事很好玩，话也俏皮。汤熬好后，把通草和姜葱挑出来，放入香菜。章家根在一边可是看呆了。他压根儿就不会想到，外表看起来，弱弱的一个女孩子，不说是大家闺秀吧，也是小家碧玉，却这样一个好厨艺。雷小薇对在一旁看着的章家根说：“鱼，一定要煎一煎才好。这样，出的汤，白。”
章家根有没有把雷小薇说的听进去，是个问号。他愣愣的看着雷小薇。雷小薇发现章家根看人的眼光有些异常，问：“章师傅，你怎么啦？”
“……”啊？章家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没有离开过厂子，怎么到那个城市同那个外国人睡觉。有了新结论，那个关于张招娣认识一个外国人的说法，纯粹的扯蛋。至于在内地，根本就看不到外国人。如果说有的话，那就等同于看见了一个外星人一样。假设，被推翻。再假设，再被推翻。不管推翻多少假设，事实又是胜于雄辩。大家就是想不明白，没有离开过厂的张招娣，怎么会生出来一个纯的外国娃。这个，居然成了不解之谜。谁也说不清。这件事最有发言权的两个人，也说不清楚。张招娣说不清楚。章家根就更是说不清楚。现在的章家根，已经没有了早先的开心。他被一种东西压抑着，成天有透不气的感觉。虽然，每天还要去食品站给张招娣买肉回来，再不是插队手举大前门，而是老老实实的排队。买了肉回来，再不是脚步轻松。他的脸阴沉着。这个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有抬不起头的感觉。厂里有人说，这是报应。凤春来和那莎的事情闹出来后，尤其是对董宝国和那莎展开调查时，有人大致弄清楚了这个事情为什么被捅了出来。有人感谢章家根捅出这档子好事，让大家多多少少开心了，有谈话的资料了。自然的，也有人骂章家根坏了人家名声，将来一定要遭报应。现时报了。章家根最受不了的，最为担心的，也就是报应一说。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对。“看看。这个人啊，不要缺德。遭报应了，生了这么一个怪胎……”这种话，断断续续的，被章家根听到了。他是相当的郁闷、郁闷至极。他有无地自容的感觉。最让章家根受不了的，是说话人睁眼瞎说。他的女儿很漂亮，人见人爱。虽然不是炎黄子孙的种，也不至于是怪胎啊。现在，章家根只想呆在家中，照顾妻子和小宝宝。他怕上班。不是懒。是人言可畏。产假过完了，张招娣上班。章家根和张招娣上了对班，就是一个人上白班，一个人上夜班。这样可以有一个人在家中照顾到小宝宝。张招娣上午和下午各有一次回家给孩子喂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