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居然能秒懂。
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坐的四平八稳的男人，黎堂峰依旧面不改色，唇角微微翘起，一脸的似笑非笑。
他说：“是我。”
是了，这就是黎堂峰，他不可能回避也不会否认，尤其是这样的事。
凌婵听到这个回答后目光呆滞了十几秒，然后点着头：“我早该想到了，你会这样做，这符合你的性格。”
要说这个世界上了解黎堂峰的人或许并不多，但凌婵绝对算其中一个。
她和黎堂峰认识要比我久的多，对于领导一些反应的应对都应该有个相对了然的心理准备。今天开口问这些，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最直接的答案罢了。
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凌婵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我身上，她只是盯着黎堂峰，好像我只是黎堂峰带来的附件，她半点注意力都不愿分给我。
我有些无语，既然如此，干嘛还得要我来呢？
凌婵傻笑起来：“……这样也好，让我能彻底死心。”
说完这一句，凌婵终于把眼神对准了我，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到让人看不懂。似乎有愧疚也有愤怒，还有一点点的不甘心。
其实凌婵的心理我多少能揣测出一些，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还是有些无法释怀。怎么说也是朝我动了两回刀子的女土匪，我哪里有那么多的同情心泛滥。
我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僵局：“你想跟我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反正以后也不一定会见到了。”
我的话很没礼貌，却把一脸沉重的凌婵给逗笑了。
她边笑边说：“我居然会输给你这样一个女人！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没想过，我始终觉得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得到他的青睐？”
笑着笑着，凌婵的声音渐渐低沉：“可你还真做到了……输给你，或许比输给舒晓云更好一些。”
凌婵低着头，额前那不算长的刘海落下挡住了她的眼眸：“你可能不知道，从我和堂峰认识的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非他不嫁。”
“那时候的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只知道我喜欢他。而且，我妈也很支持我这种感情。”凌婵的声音慢慢的在耳边回荡着，大有娓娓而谈的故事会的感觉。
房间里的灯光不算明亮，但照的她脸色发白，眼神迷茫。
从凌婵的口里，我算是听到了一个关于她心路历程的完整版故事。
凌婵比黎堂峰小不了几岁，黎堂峰父母去世，紧接着就是凌薇女士正式进入黎家。可以想象的到，青春懵懂、情窦初开的少女对那时候的领导一见钟情的场景。
这和很多故事里描写的情节很像，只是凌婵的情动还有了一份母亲的支持。
原本就对黎堂峰有好感，再加上母亲凌薇的暗地怂恿和不着痕迹的撮合，凌婵才会在这个情感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老实说，我本身是很排斥这样强烈浓郁的情感，这会让人失去自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我已经无法想象当初那个单纯的凌婵是什么模样，看现在的她，估计凌婵自己都找不回曾经的她了。
日复一日的相处，任由感情肆虐而张狂的滋生，最后求而不得就变成了一地狼藉的结局。
凌婵的双手有些颤抖，她说着说着连着嗓子眼里都带出了哭腔。
无非是一些对于过去和自己的不解和埋怨，从头到尾我都没听到一丁点的道歉，似乎凌婵只是想借着最后一次的机会，再像黎堂峰表达一次爱意。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了她：“别说了，这么多年了，我老公要是对你有意思也不会任由你到今天这个地步。”
凌婵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她的眼底还有些许泪意和疯狂。
“选择是我们给的，但是做出选择的人是你母亲。”我淡淡的说，“今天在这里，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都到这个程度了，说那些假惺惺的也没什么意思。放火的人你没错，但是要你放火的人是谁，你自己心里总该清楚吧？”
听到现在，我算是明白凌婵的一部分用意了。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有些无辜，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要落得这幅田地。
凌婵听了我的话脸上的神色一凛：“……你是什么意思？”
我冷笑两声：“凌小姐，你用这么宝贵可以探监的机会要求见我们，难不成只是为了演戏扮可怜吗？我说的什么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我竖起两根手指：“两次火灾，都是你母亲的杰作。只不过第一次她的行事更为完美，第二次却栽了自己的女儿，最后还不愿意牺牲自己去救你。”
“我说的对吗？”我说着，嘴角微微上扬，眼底一片冰冷。
凌婵恐惧的看着我：“你、你都知道……”
“我又不是傻瓜。”我耸耸肩，“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会想不通呢？”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凌薇女士那么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把自己的女儿培养的有些情绪化太过激动。
不是主动伤人，就是肆意放火，最后竟然蓄意伤害。
这一步步都是凌婵小姐如何走向癫狂的铺路石，凌薇女士在这里面可谓功不可没。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我想到了什么。目光看向凌婵，却得到了她回避的反应。
凌婵原本绷紧了的双肩垮了下来，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抵抗：“你说的没错，这是我应得的结果，我应该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认罪显得那么寡淡，毫无生趣，听得我这个受害人也有点茫然无措。
就这样投降了？也太快了吧！
我以为凌婵还会很激动的跟我多说一些，要知道言多必失嘛！凌婵肯定还知道很多我尚不明确的事情，比如她和秦江未的交易。
凌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你们要小心秦江未，我之前跟他有过交易。一开始平城里关于你们俩是兄妹的传闻也是他散播出去的！”
凌婵像是突然想通了，一句心悦诚服的认罪后紧接着就是一段和盘托出的秘密。
虽然这个秘密对我和黎堂峰来说也不算是隐秘，但能从凌婵的嘴里听到，还是意义非凡。
凌婵苦笑着：“当初也是他主动找到我，说是跟我一个合作，让我可以坐上黎太太的位置。我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毕竟是柳家的孙女，和他可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他为什么要帮我不帮你。”
“结果，他只是说了一句，他有自己想要东西的。”她说着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一般。
秦江未算是一把利用人的好手了，从自己母亲到姜虹珊，再到凌家母女，可以说他已经把我身边能用上的人都用上了。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当初秦江未并不打算在我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计划。
他只是想用兄妹身世的风波让我和黎堂峰无疾而终，只要我和黎堂峰分开，似乎就已经达成所愿。
这一点在我正式解开身世后，表现的尤为明显。
想到更深层的某些东西，我觉得心口处像是有团火在燃烧，真是花了我好大力气才把这股悸动强压下去。
再看凌婵，她已经恢复了刚才初见时的一脸死灰。
我和黎堂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你妈最后都不会来救你，你会恨她吗？还是恨我们？”
凌婵好笑的看着我：“我拿什么恨呢？”
我发觉自己从头到尾都没真正看透过凌婵，哪怕她是所有敌人当中与我交涉最多的一个。曾经我们也游走在朋友的边缘，现在却成了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想想这些过往，真是叫人一阵唏嘘。
凌薇女士最后还是没有放弃自己手里的铺面，我也能理解，那是能生金蛋的母鸡，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只是凌薇女士这样的选择难免会让人有些心寒，我不是凌婵本人，并不能了解的太过深刻。
离开这里时，我问黎堂峰：“她……大概在里面多久？”
领导淡淡的说：“十年以上总是免不了的。”
十年……
凌婵花费在黎堂峰身上的光阴和精力都不止十年了，如今下一个十年要在监狱里度过，这里面的苦涩不是旁人可以感同身受的。
我紧紧牵着他的手，一点都不想回头看，仿佛身后的那一间锁住自由的牢笼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稍微一个不慎就能让人身陷万丈深渊。
黎堂峰似乎察觉到我情绪不高，他故意晃了晃我的手：“走，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
我诧异：“还要去哪？”
我昨天已经无故旷工一天了，还好店里的员工学徒给力，还有柳母替我看着，这才没出什么乱子，依旧运转正常。
今天跑来看凌婵，又花了半日的功夫，这会领导还说去别的地方，老实讲我有点不情愿。
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数钞票最能振奋人心了！
可看黎堂峰这么兴致勃勃，我也不好太驳他的提议，就这样车停在了一处茂密的公园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