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婚俗讲究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张南烛和谢图南较上了劲儿,谁都不先松口,直至走到纳吉已过,九公主已经开始请人算日子了,张南烛先沉不住气,邀谢图南到大慈恩寺走一趟。
谢图南瞧见寺后荷花池对岸一棵柳树下站着位身着男装的女子,便知是张南烛,他走得不急不慢,偶尔还停下来欣赏欣赏美景,悠然自得,仿佛真是来踏青一般。
若再晚上半日,先沉不住气的就是他了,胜利的滋味甚妙,他得多回味回味。
“虽说你我二人婚事已定,姐姐约我出来,终归是不妥。”谢图南停在几步外,语重心长的劝道。
“你……算了,人跟狗不计较,你真要娶我?”张南烛咬牙切齿地问。
“人娶人,狗配狗,姐姐是什么,我是娶是配都不挑。”谢图南好整以暇,他原不喜逞口舌之快,但看到张南烛他就忍不住毒舌。
张南烛摆摆手,深吸两口气,稍微平复情绪后,又问了一遍:“婚姻大事不可赌气,我们当真能做夫妻?”
谢图南听见“夫妻”二字,打了个寒战,也摇摇头,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两年时间可够?”
张南烛一听就明白了,当年九公主与谢将军订下婚事后,也是等了两年,两年可以做太多事情了,也可以让变数足够大。
“够!”
“一言为定!”
三日后,西南的密函抵达长安,催谢图南迅速返回,九公主只得带着他上张府赔罪,原想着今年就把婚事办了,如今得耽搁些日子。
张家深明大义,当场表示会好好教导女儿,待日后嫁过去不给谢图南添麻烦,正堂上一双儿女恋恋不舍,互飙演技,看得李无眠当场落泪,好似拆散了一对有缘人。
“子年,保重。”张南烛泪眼婆娑,眼角染上红晕,就差把“别走”刻在脑门上。
“姐姐,等我。”谢图南也不甘示弱,干脆从腰间摘下玉佩,送给张南烛:“见物如见人。”
张南烛的眼神:你可真够恶心的。
谢图南的眼神:没有你恶心。
一年后,张南烛筹备妥当,趁着月黑风高,和柳叶登上雇好的马车,一路往南去。给父母留下一封信,洋洋洒洒十几页,对广阔世界的向往、对女子安于后宅的不屑、对相夫教子的抵触等等,她也坦白,让父母不必担心与谢家的婚事,谢图南也不想娶她,二人一起作戏,婚事他们有办法取消。
信的末尾她感激父母的教养之恩,没能为家里做些什么,反倒添了不少负累,她后半生必想尽办法回报。
张夫人看完信,当即晕了过去,张侍郎不住叹息摇头,派人去寻,茫茫人海,能护佑一二才得安心。
张南烛闯荡三个月甚是自在,每一座城市、每一处村落她都好奇,也结交了不少“朋友”,这日她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不想光天化日之下,竟遇到了山匪。
山匪头目她认识,前些日子还一起吃过饭,干干净净是个白衣书生的打扮,谁能想到是个山大王。
“南姑娘,世间险恶,危险重重,你我投缘,不如就留在此处做我的三夫人吧。”头目笑得阴邪。
张南烛心惊,自己一路乔装打扮,又是束胸又是堵住耳洞,怎还能被人瞧出女儿身份?
头目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惑,调笑道:“南姑娘身段凹凸有致,想必那束布之下风景甚美。”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张南烛胸前。
她雇佣的侍卫哪儿敌得过山匪人多势众,不出半个时辰她就被堵上嘴,捆得严严实实,扔进马车,往山寨去了。
书生头目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捏着她的小脸道:“南姑娘别急,待洞房花烛夜,自有你说话的时候。”
头目又要办喜事,山寨里披红挂彩好不热闹,几个婆子给张南烛更衣打扮,她那点子力气根本反抗不得。
屋中还站着两名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她们看张南烛的眼神怜悯,应是头目口中所说的大夫人和二夫人。
张南烛向二女投去恳求的目光,求她们救救自己,年纪稍长的那个转过头去,偷偷抹眼泪,另一个则走到张南烛跟前,低声道:“他脾气不好,你若不顺着他来,要吃不少苦头。”说罢,拉起一侧袖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痕,像是鞭子抽的。
张南烛顿时没了力气,她不能害了旁人,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她已经开始在内心盘算,如何弄死这一山寨的畜生们,话本子里不就有在饭食里下毒的故事吗?她要把困在此处的女子都救出去!
后半夜,喝得醉醺醺的书生头目摇摇晃晃地进了屋子,见张南烛老老实实坐在婚床上,心中喜不自胜,上前解了她手腕处的麻绳,又将她口中的布团取出,口齿不清道:“美人儿,我来了……今夜……今夜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说着他就去扯张南烛的红衣,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令人口干舌燥,张南烛强忍惊惧和恶心,安慰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万万不能自戕,什么命没了也不能失清白,清白哪里有命重要。
倏地一柄利剑自头目胸膛穿过,鲜血顺着锋利的剑尖流下,滴在张南烛的脸上、身上,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看,黑衣少年星目剑眉,熟悉的声音对她说:“你看,新鲜的血液颜色没那么暗,且有股子腥气,你放在帕子上的东西还是得改良一下。”
张南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压抑了一整夜的恐惧此刻全部爆发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门外人都在问:“谢小将军,咱是来剿匪救人的,你可不能强要了良女。”
谢图南脸色涨红,他连挨都没挨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把头目的尸体推开,又问:“你受伤了?”
张南烛摇摇头,哭声却丝毫不减。
“那你可能自己走?”
张南烛还是摇头,谢图南心想女人真是麻烦,影响小爷的伟岸的形象。他在屋中找了件还算干净的披风,从头到脚裹住张南烛,一把将她抱起,低声道:“五小姐,委屈你一下。”随后出了屋子,上马后叮嘱下属后续事宜,自己先带着她回营。
反正旁人看不见她模样,也顾不得害羞,张南烛一手拉住缰绳,一手勾着谢图南脖子,贴在他耳边问道:“柳叶呢?”
“放心吧,安全着呢,我们上山剿匪,也是她告诉我你在此处。”谢图南不知怎的心跳加速了几分,女子身上独有的香气还有耳朵上轻轻的气息,挠在心头,有些痒。
谢小将军带了个女子回营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在他帐前驻足打探,奈何侍卫守得严,别说一睹佳人风姿,连个裙角都没瞧见。
“子年,你可是有婚约的人,九公主与驸马绝不会允许你成婚前就纳妾的。”副官是谢池亲点的,硬着头皮前来规劝,谢图南一直沉迷兵法武学,对女色嗤之以鼻,避之如蛇蝎,怎料上山剿匪,就迷上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莫不是遇到狐精了吧。
谢图南满面愁容,为了张南烛的名声,他不得不隐瞒她的身份,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夜里二人同住一间营帐,他还得打地铺,睡都睡不安稳,黑眼圈都有了,可落在旁人眼中以为他夜夜沉迷床笫之欢,上哪儿诉苦去。
这夜,谢图南还是睡不着,越想越委屈,盯着帐顶发呆,余光瞄到罪魁祸首也辗转难眠,恨恨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主意?逃婚还是私奔?情郎呢?”
“你能不能说点人话?”张南烛也心烦,她近日来瞧着谢图南愈发顺眼,偶尔还会心跳如鼓,甚至面红耳赤,太不正常了。
“你看着吧,不出三日阿娘斥责我的家书就要到,我爹的鞭子也快了,一世英名全毁你手上了。”谢图南想起她阿娘的眼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识人不清,对不住你,我去跟九公主解释,错不在你。”张南烛坐起身,道歉态度诚恳,就差磕三个响头。
谢图南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趴在床边,借着月光瞧了又瞧:“你真是张南烛?真不是狐狸变的?张南烛还会认错?”
张南烛翻了个白眼,刚打算怼上两句,又听谢图南问:“你为什么要悄悄离开长安?就为了逃婚吗?你其实不必如此,你不想嫁,我有办法的……”
“你误会了,不是为了逃婚。”张南烛此话一出,谢图南情绪好了几分。
或许是夜色已深,情绪放松,又或许是这些日子二人朝夕相处,信任感剧增。张南烛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将自小以来的看法、理想和今后的打算都告诉了谢图南,说完以后又有些后悔,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离经叛道?身为女子不自爱?”
谢图南摇摇头,沉思道:“你谈不上什么离经叛道,我在蜃……我在西南的师父中,有好几位也是女子,她们习武闯荡江湖,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事业,不比男儿差。女子受到各种教条规矩的束缚,是当今世道的错,不是女子的错,我认为你没做错。”
张南烛甚是感动,谢谢二字尚未出口,谢图南又道:“不过你怎么能相信那些话本子呢?还想着给人家下毒,你以为那些山匪都是傻子,能将入口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们这些掳来的女子……你这脑袋是舍不得用,要当作遗产留给后人吗?还有你花重金雇的那些花拳绣腿,我一个人就能揍一百个……”
张南烛心道:今天不打一架是不成了,来吧!一起毁灭吧!什么脸面都别要了!
她再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嗷的一声扑向谢图南,又踢又咬。谢图南躲闪不及,也不敢用力怕把她弄伤了,干脆靠在床脚,任由她发泄。
张南烛渐渐感觉到不对,她与他的姿势甚是暧昧,她跨坐在他腿上,二人距离不过半寸,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愈发粗重,身体某处也起了变化。
“我……我……”张南烛结结巴巴,扶着谢图南的肩膀就要站起来,不想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谢图南闷哼一声,怕她乱动,又箍住了她的腰。
“不如,姐姐同儿时一般,再亲亲我?回头也好再有把柄威胁……”此刻谢图南终于明白了阿爹几分。
鬼使神差地亲吻过后,谢图南意犹未尽,他捏着她的后颈不松手也不许她闪躲,贴上去前,说了句:“成亲后我们住在西南吧,我没空的时候,师父们可以带你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