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皇都外。
一行车马缓缓驶过。
几名衣着奇异的男子被皇宫里派来的宫人恭恭敬敬地邀请,从快道上赶往驿站。
马车里的帘子被挑开,里头坐着一位五官硬朗,眼神凌厉的男子,头上带着一顶黑金色的布帽,下巴处有浅浅的胡渣,显然是长途奔波而无心打理的样子。
“阿索奴王子,前面就是越国的驿站了,到了之后先好生歇会,再进宫面圣。”
“嗯,有劳。”
待马车停下,他缓步下来,越国派来的宫人这才瞧清楚了里头坐着的人竟是如此好高大,而且面色阴沉,一路上只是随意地吐出几个字,绝大部分时候都默不作声,站在他面前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
这人名叫阿索奴,是契丹的王子,原本也是要接到邀请,要出席除夕夜宴的,但沿途出现了大雪封路,便耽搁了几日。
宫人将一行人引至准备的房间,刚要退出去,就听到阿索奴发了话。
“小王不必休息,现在就带我去见你们的陛下吧。”
“是,请随我等来。”
阿索奴便带了两名仆人,他们的手里分别捧着一个小匣子,留下的其余人便在驿站作修整。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越国的皇宫,看着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到处都有侍卫严加驻守每个大门,但他不生羡慕,也丝毫不见惧色,挺直着身躯,步伐又快又稳健,对于眼前出现的场景只是随意地瞥过,目光不作任何停留,让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便到了接见重臣和外使的太极殿。
温虞安接到宫人的通报,早已等候在此。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一次又一次地翻看这近两年从漠北传来的讯息,契丹人枉顾和议书的条规,屡次进犯越国边镇,闹得那边民不聊生,而且很顽固,赶走了又来侵扰。
据统计,已有六名将领和两千余兵民命丧于此。
这可比西域要不老实多了。
数年前,温虞安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想锻炼锻炼自己,曾随军奔赴过战场,当时与越国交战
的正是契丹。
两人曾经在战场上见过几面,温虞安倒也了解阿索奴的作风——急于成事,一刻也不愿意多等,早就预料到了此人一到必定要马上进宫。
“陛下,阿索奴王子到。”
直至门外传来了宫人的声音,温虞安才将手里的信件放下。
“进。”
阿索奴阔步走进了太极殿,既不行礼也不说些寒暄的话,只是简单地同温虞安交换了个眼神,便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然后将从仆人手中接过的匣子放到了温虞安的面前。
“这是契丹的薄礼,还请笑纳。”
明明是送礼,但从他的举动可以看得出来此人十分傲气,完全不把温虞安放在眼里。
温虞安微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位多年未见的对手。
人还是这么讨厌。
“多年不见,王子可还好?”
温虞安先开了口。
“谢陛下记挂。”
阿索奴同样也在打量着温虞安,这个越国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便在这人手底下吃过不少亏,那些记忆还历历在目。
“王子大驾光临,越国欢迎,只不过……契丹与越国在七年前签的《和议书》是不打算履行了吗?”
温虞安也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
越国境内唯有漠北一方人口稀少,不光是因为气候干旱地形复杂的缘故,还因为紧靠契丹而屡屡被入侵,尤其是七年前的一战,契丹一国突发袭击,一连占了好几个城池,越国即刻派兵支援,虽然夺了回来,但面对骁勇善战的契丹人,还是损失惨重,那几个城池被劫掠一空,到现在都未能恢复当初的水平。
后来两方都损兵折将严重,直到签订了《和议书》,保证五十年内不再入侵对方任何一寸土地,这才安定了下来。
如今才过了六七年罢了,狼子野心的契丹稍微恢复了元气就又开始小动作不断了,这令温虞安非常生气。
“此事小王当然不会忘记,陛下多有误会,这两年契丹总有匪徒喜欢往越国跑,小王手下的士卒不得已才会进入越国的疆土,捉拿匪徒也是为了保证越国的安危。”
真不要脸。
听了这话温虞安冷笑一声。
“想不到王子竟也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不信,朕也不信,天下的百姓更加不信。王子手底下的人屡次掠我城池,斩杀守将和百姓,怎么?难道他们竟是王子要找的匪徒不成?”
阿索奴正色道:“越国漠北的土地自古以来便是契丹的领土,越国占领这么久,早就该归还了。”
“前言不搭后语,王子的话叫朕越来越听不懂了,什么叫自古以来就是契丹的领土?自有史记以来,漠北一向属于越国,不过百年前我国国君窝囊了一些,叫契丹抢了一段时日,后来也被越国攻了回来。怎么?东西在贼人手里放久了,就真当成自己的了?”
“陛下还请慎言。”
阿索奴听了这话脸色很难看。
温虞安在骂契丹是贼。
“不要以为朕怕了你们,这几年可不是只有你们契丹在恢复,越国从来不缺英勇的将士,还希望王子不要太天真。”
温虞安紧盯着眼前的人,冷声地道。
“若陛下割让出五座城池,小王代表契丹,不再为前事纠结,并且保证《和议书》依旧有效,时间可再延长至百年,契丹不再踏入越国半步?”
“仅仅五座城池。”
阿索奴又再次强调。
漠北幅员辽阔,共计十三城,这一开口就要了将近一半。
老天爷怎么没有劈死这人?
狮子大开口,空手套无座城池?
温虞安简直被这人的厚脸皮程度给惊呆了。
不知道这人怎么将这些话说出口的。
“陛下好好考虑,小王路途劳累,先走一步。”
说完,阿索奴便不再理会温虞安,径直起身,推门而出。
他非常自信,当今天下,唯有契丹和越国的土地最为广阔,能与越国一战地唯有契丹,契丹人骨子里天生好战,早就对越国富饶的土地虎视眈眈,所以才会常常到越国的边境挑衅,尤其是这几年来契丹的气候越发干燥,灾害频发,国主养兵布阵已久,野心更甚。
而且在阿索奴的眼中,七年前的战争,看似越国胜利,实则以数倍的士卒才将契丹拦了下来,所以他觉得越国的损失更重,而且与生俱来就不具备比契丹更优越的战斗血统。
因此,他才敢作风如此大胆。
……
“公主,陛下此时正有要事,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皇兄在忙啊,……那我先走了。”
阿索奴走出没多远,便看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十分好听的女声。
温虞安的妹妹?
他将目光投过去。
只见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却极美的姑娘,杏脸桃腮,似乎心情不太好,眼眶微红,只是简简单单地着一身牙白色的衣裙,就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