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那个西域来的女人带坏了长思!”
这回已经不是只摔一本了。
温虞安将台面上所有的奏折掀翻在地。
地下跪着的暗卫感受到了帝王的怒火,不禁也打了个寒颤。
听闻妹妹光天化日之下抱了那个臭小子,温虞安的心中憋着火,又无处发泄。
“哟,陛下,被我听到了哦,您这是在说我吗?”
温虞安眸光转向门口,眉头一皱:“谁让你进来了?”
坛洛穿上了中原女子的服饰,那步伐却还是同西域女子那般婀娜生姿,她挑选的衣裙颜色颇为艳丽,石榴红色的衣裙着在她的身上,不显得媚俗,反而更衬了那夺目的容颜。
眉间细细地勾勒了一朵桃花钿,衣裙被她用腰带刻意束紧了些,楚腰纤细。
这女人,衣服也不肯好好穿。
想到她的做派,温虞安觉得还是自己没有防好,原以为有个人能陪陪妹妹让妹妹开心是一件不错的事,一个弹丸之地来的人也无需太过担心,毕竟这女人还是畏惧越国兵力的。
偏偏却忽略了坛洛开放张扬的为人很可能会带坏温长思这件事。
坛洛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怎么,说我的坏话被听到了,恼羞成怒了?难得想陛下了,就来瞧瞧,没想到在门外听到了这样让人伤心的话。”
她指了指地上的人:“陛下就是这么做哥哥的,不太好吧?竟然在监视长思。”
温虞安挥挥手,让暗卫退下。
在他心里,妹妹是幼小脆弱的,他派人去看着都是为了妹妹好。
所以他不怕坛洛撞破:“与你何干?”
“你就不怕我告诉了长思,离间了你们的兄妹情?”
“公主不妨试一试?”
温虞安皮笑肉不笑。
坛洛摊摊手,作出一副无辜的神情。
“不敢不敢,别这么凶嘛。”
开玩笑啦。
她当然不敢。
坛洛明白她现在能不太受约束地在宫里横行,一是因为小长思的态度,二是眼前的皇帝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自然是试过温虞安的底线,看上去只要不惹什么祸事,便也由着她。
温虞安冷冽道:“若是没事,你可以出去了。”
坛洛捂着心口,佯装伤心地道:“我都说了是来看你的,陛下刚刚说了我的坏话,我还没怪你呢!小长思像我怎么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不好的!陛下这个兄长,还不如我呢,对着人家管着管那的,小长思可是尊贵的凤凰,又不是你养的小动物。”
“你放肆!”
“这两个字我已经听腻啦,陛下还能说点别的吗?你是把长思教的很好,但我有时候也会同情她,在我们西域长大的女孩,起码无拘无束。也就是长思傻,看不出来你针对阿江,你那是嫉妒,嫉妒阿江能得了小长思的好。”
坛洛本来不想惹温虞安不快的,但是一看到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嘴上的功夫便忍不住了。
嗤。
大不了禁几天足,又不是没试过。
果不其然,在坛洛逞了口舌之快后,温虞安的面色更沉了几分。
“来人,将坛洛公主送回去。”
咦?
竟然没有变相将她困在屋子里?
坛洛还有些吃惊。
在被叉出去之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温虞安的案桌上。
“瞧我,都忘了,这是给陛下做的凤梨酥,空了记得尝尝哦!”
说完,坛洛便扭着腰出去了。
哼。
要不是一直被她的父兄催得烦了,她才不来这一趟呢!
这凤梨酥也是她第一次做,刚和这里的小侍女学的,卖相不敢恭维,不过她尝过了,味道还不错。
这家伙虽然不讨喜,但看在他是长思哥哥的份上,姑且就便宜他啦!
在坛洛走后,温虞安沉默地站着。
那女人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好像又有些道理。
随即又摇了摇头,一个异族人,根本不懂他对长思的用心。
真是被气糊涂了,才会去想她的话。
……
温长思那边的氛围比之这边要好上许多。
榻上的矮桌上摆好了香喷喷的桂花糕以及温度适中的茶水,桌边坐着两人,少年着了一身墨色袍子,正襟危坐,少女则是盘腿靠在桌边,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少年的侧颜,眉眼低敛,长睫轻颤。
阿江红着脸,磕磕碰碰地给公主念完了手里拿着的话本。
明明不算热的天,手心却已经冒了汗。
“念完啦?这儿还有一本呢。”
望着踏上双手支着下巴的温长思,他无可奈何地在心中暗叹一声。
平日里他看的都是正儿八经的诗集文集,当初刚来不久想要替公主买话本的时候,他还是不识字的,万万没有想到公主喜欢看的是这样的故事。
书里的公子佳人情话绵绵,恰好他如今也知晓了那些古言情诗的意思,又在公主面前念着,没多久就觉得脸上烧热。
这样的惩罚还不如继续跪着呢。
但看到公主恢复了笑意的神情,他更觉得公主逗弄逗弄他也无妨了。
毕竟他喜欢看脸带笑意的公主。
“害羞的阿江真好看。”
温长思戳了戳阿江热热的脸蛋,如是说道。
“公主取笑属下了。”阿江往后一缩,收回了望向公主的眸光。
温长思想着他念了许久,也该口渴了,便斟了一杯茶水,推到了阿江身边。
“喝杯茶休息一会吧,要不要再吃点桂花糕?”
温长思率先拿起一块,递到了阿江的唇边。
阿江此时并非重病的时刻,自然不敢让公主来喂给自己吃,但也不愿意辜负公主的好意,伸手将桂花糕接过,拿在手中未有动作,后才道:“属下不饿,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属下先出去……”
阿江几乎一整个下午都在给公主读话本,秋夜渐至,天色也暗得快,虽说门外有不少人守着,但只他一人在公主的房间里待着,总归不好。
“阿江让我难过了这么多天,我还没有罚够呢。”温长思听到阿江想走,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办,我已经习惯每天同阿江一同念书,一同陪云团玩,一同说说话了,真的不愿意来内殿吗?”
温长思的话音软了下来,又打算伸手戳戳阿江发红的耳尖。
“公主,别。”
阿江的耳朵很敏感,被温热的手指一触,又不禁地颤了颤,越发地红了。
温长思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阿江,你的耳朵真有意思,还会自己动!”
她收回手戳戳自己的耳朵:“你看,我的耳朵怎么就不会动。”
“属下……”
“阿江,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吧,你要是不想做近身侍卫,我也不勉强你,我再给你想想别的差事好不好?”
温长思凑到了阿江身边,扬起脸来,又学着对皇兄撒娇那样,牵住阿江的袖子。
晃啊晃。
“阿江,好不好嘛!”
阿江僵了半晌,不说话。
温长思冷静下来之后也不敢勉强,轻叹一口气。
阿江是一个自立自强的少年,有他自己的想法,或许就真的是她不该将他囿于身边,或许他应该有更自在的天地。
“阿江,原许是我的错了。”温长思不再晃着他的衣袖,而是攥紧了那一块衣料,她的声音虽然温软柔和,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无力。
温长思继续道:“是我总是控制不住用我自己的想法去逼迫你,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总觉得阿江特别亲近,就像我们认识了许久一样,总觉得同阿江说说话就能开心了,唉,你既然有自己的念头,我若是珍视你,就该多为你想想。”
公主温声细语的话让阿江有些难过。
他从有意识开始就是被人厌弃的存在,或许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自己的家,但如今的记忆里最鲜活的色彩便只是公主一人,她的存在和出现让他想要努力并且有尊严地活下去。
他是那个万万不能让公主感到难过的人。
“去吧,阿江。这个惩罚的游戏到此为止啦。”
温长思虽然故作笑意,但内心并不好受。
阿江看着公主松开手,将他手中捧着的话本抽出,然后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公主……”
这样好的公主,他怎么忍心再拒绝?
陛下那边……
也罢,所有的怒火都由他来承受就好了,他是公主的侍卫,公主是他的恩人,是奉若神明的存在。
无论以后如何,眼下……
眼下只要公主开心就好了,这才是他应当做的事情,而不是瞻前顾后,既没有履行保护好保护公主的誓言,也没有让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笑意盈盈。
这才是他真正的无能,连听从公主的旨意都不肯,他这个胆小鬼。
温长思并没有等来阿江离开的关门声。
反而听到“扑通”地一声。
是阿江又跪下了。
“阿江……你,你怎么又跪下了?我不是说过了不让你跪了吗,快起来!”
温长思忙下了榻去扶他。
少年垂眸跪着,纹丝不动。
不一会儿,却听到阿江磕磕巴巴地开口道:“属下知错,公主莫要再气恼了,属下……属下愿意做公主的近身侍卫。”
温长思眨巴了眼睛。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属下愿意做公主的近身侍卫,今后定将更加努力习武,保护好公主。”
竟然是真的。
阿江松口答应了,不是她的幻觉,也不是她在做梦。
温长思立刻开心地把阿江从地上扯起来:“你没有开玩笑吧?真的愿意啦?”
虽然方才嘴上说得豁达,心里边还是渴望阿江能够陪着自己。
“是,属下都听公主的。”
见到温长思重新拾起笑容,阿江松了一口气,或许他这么做才是对的。
“那你明日,不,待会儿就搬过来,免得明日你就反悔了。”
“好不好嘛!”
阿江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已经快到了傍晚,一会儿便到了公主用膳的时间,这般急匆匆怕是会叨扰到她休息,他的东西不多,但估摸着也得三四趟来回,屋里公主置办的屏风还得明日叫邓满过来帮忙才成……
阿江低头盘算着,刚要开口,可对上公主的满眼都是期待的目光,仿佛只要他再推脱一回,明眸里的期待与喜悦便化作扰人心神的眼泪。
“属下遵命。”
“那我们就说好了哦!”
“是,属下这就去收拾东西。”
而温长思看着眼前乖顺的少年,忽然又有另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阿江,不做近身侍卫了,做贴身侍卫好不好?”她突然道。
阿江不明所以:“贴身……侍卫?”
“这样就不只是在内殿里,我希望在任何地方,阿江都可以跟在我身边。”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