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思同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走来,阿江一愣,再细看那素白的外衫绣着的是龙,才反应过来那就是当朝的帝王,连忙跟着门口的其他侍卫一同跪下行礼。
温虞安对妹妹殿内的所有人员都了如指掌,哪怕只是一个烧水丫头也要翻出她的祖宗十八代,人身安全上,绝不容出现任何问题。
帝王尚且年轻,虽说天下已然是他的,外人眼中看到的是顺风顺水,而藏于水下的陷阱危机其实从未少有,能保证铲除掉绝大部分,但保证不了一定不会出现万一,难免会有人拿捏到软助以进行报复。
何时公主殿内来了新侍卫?
温虞安冷冰冰地站到阿江的面前,眸光倏然沉了下来。
“你,给朕抬起头。”
阿江便立刻抬起了头。
帝王带着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他感到紧张和局促。
一是自己从未接触过什么大人物,帝王这个词在以往的生活中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二是单单叫他抬头,不知道他是否什么地方让这位帝王不满意,那会不会给小公主带来麻烦……
温虞安盯着他好一会。
倒把阿江吓出了一身冷汗。
极短的时间内,在阿江脑散发了一头复杂的思绪后,倒是温长思笑眯眯地缓解了有些微妙的气氛。
“皇兄自不必忧心,他是我元宵那日从街上带回来的无家可归之人,既能相遇,便是投缘,不过安排一个去处罢了。”
温虞安听了这话并没有放下戒心,指不定是受某些人别有用心地派来和公主“偶遇”,万一居心不良,到时候就处理不及了。
但妹妹如此良善,总是不会想那么多。
不过一时之间,温虞安便收敛了看向阿江那带着戾气的眼神。
淡淡地“嗯”了一声。
“朕不过是看着此人面生,担心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不良人混进来,既能让长思放心收留,那便罢了。”
说完还伸手摸了摸温长思的头,心理却想着回去就背着妹妹把这个小侍卫的祖宗十八代都要扒出来。
如果真是祸患,那就尽早处理,若真是个平民,那老实做个侍卫没问题。
“起来吧。”
阿江的紧张未褪,领命后便站到了一旁,看着小公主和皇帝陛下一同进了殿。
“皇兄喝杯茶再走吧。”
“不必了,今日还要批不少奏折。”温虞安看着日渐长大的妹妹,忽然问道:“那些画像……长思可看了?长思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做嫂嫂?”
温长思一愣,倒没想到哥哥会问她这个。
“是皇兄要成亲,自是以皇兄的心意为重。”
顿了顿,又说:“别看母后逼得急,也不过口头上说说罢了,她还是很在意皇兄心意的,皇兄万不可勉强自己。”
温虞安笑了笑,道:“我知道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刻,温虞安便离开了。
回到御书房,温虞安又恢复了那副沉稳淡漠的帝王相,三两下打了个手势,一位黑衣蒙面者一瞬间便不知从何处到了帝王的眼前。
“公主从宫外带了人回来,去查清此人底细,若是有诈,就悄悄除了,做好掩护,不许让她知道。”
黑衣人没有说话,抱拳点头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公主殿内。
温长思昨夜没睡好,虽说今早稍稍起迟了一些,但也外出了许久,温虞安离开后不久,一股浓浓的疲惫感便涌了上来。
她本只想靠在小榻上稍稍闭目养神,但闭上眼睛后不一会儿,已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被婉玉轻轻叫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思绪混混沌沌,想说些什么,吐出的言语却透出一股虚柔无力之感,浑身也透出一种非常不适的酸软感。
婉玉觉得很不对劲,用手探了探她额头,满手滚烫。
“快去叫太医!”
“婉玉,刚才我睡了多久?……我好像生病了,好累好热啊。”
温长思软绵绵地靠在了婉玉身上。
“是奴婢的错,看公主在小榻上,还以为是寻常小憩,便去厨屋帮忙做小食了,半个时辰后回来,却见公主未醒,方觉不对。公主发热了,奴婢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马上就来,公主快躺下。”
今早出去还好好的,回来半个时辰的功夫就生病了,婉玉很内疚,是她的疏忽,没有一直在公主身边守着。
轻轻给温长思笼好被子,温长思已经昏睡了过去。
在接近公主殿附近的路上,一位太医正被公主殿的侍女急哄哄地拽着。
阿江刚换完班,正打算去练练剑,正好看到这一幕。
那侍女的嘴里不断喊着:“郑太医!求求您快一点,公主虽身子算不上健朗,但一直都很少生病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郑太医已是花甲之年了,哪里能跑得了多快,这一路都在气喘吁吁。
“诶哟,老臣倒是想快,但也是一把年纪的人啦,腿脚实在不利索。”
“再快一点!”
“姑娘要是再拽,腿可就真的要断了!”
“到了到了!”
“……”
两人渐行渐远,对话也不再能听见。
却足够令阿江脸色发了白。
从对话中他听到了很重要的信息——那位小公主生病了,好像……还很严重的样子?
可是刚才还好好的。
阿江已无心练剑,满心都是公主生病了,抬起脚就要去看看,猛地又想到他这样的男侍卫未经召唤是不许进入公主卧房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房内。
郑太医已经细细替公主把过脉,又问了问婉玉近来的情况,望闻问切一番后,做出了诊断。
“请放心,公主不过是寻常发热罢了。”
“可是今天早上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发热了?”婉玉问道。
“方才说公主昨夜迟迟未入睡,此时正是春夏交替之际,昼里虽然暖和,但夜里还是颇有寒意,在夜里被寒气侵入,并未休息好而今日又外出了数个时辰,难免病气上头,感到虚软无力。当然,这寻常疾病,吃过药好好休息便可以好了。”
听完太医的细细解释,婉玉松了一口气,便领着太医到一旁去写药方。
郑太医却边写边又说:“虽说是寻常发热,这段时间还是小心照料为好,公主不是什么身娇体弱的病气女子,不常有什么疾病,久不来疾之人突然发热,也会比寻常人病气重些。”
“定遵太医所言。”
婉玉连连应下,接过药方,便就要差人把太医送回去。
“这倒不必,老臣这把年岁,皇宫上下都走过好几趟了。方才一路疾行,现下打算慢些走回去,就先告辞了!”
“辛苦郑太医了。”
“哪里哪里,老臣不过尽了本分罢了。”
郑太医松了一口气,慢悠悠走出公主殿,却被人拦了下来。
眼前的人身量高却姿体清瘦,身着低等的侍卫装,稍稍抬头看清面容,却是位眉目清秀的少年郎。
“老臣方才已说不必送了,请回吧!”
郑太医捻了捻胡须,准备从该侍卫的身边绕过去。
那少年侍卫却伸出手来,不让他前进。
“你……”
“……见过太医,在下阿江,是公主殿的侍卫。听闻公主生病,实在忧心,不知情况如何……?”
阿江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一个小侍卫向太医询问公主病情,实属逾矩,到时候若有惩罚,也都认了。
“你……倒是忠心之士,公主不过寻常发热,老臣已开过药方,不日便可痊愈。”
公主殿的低等侍卫,竟敢直接拦下太医询问主子病情的,倒是第一次遇见。
公主平日待人必定是极好的,让身边的人都如此牵挂,郑太医在心中默想。
虽然有些奇怪,但公主生病这回事,到底宫里人也都会知晓的,也没什么不能说。
阿江谢过太医,稍微放心了一些。
幸好不是什么大病。
然而自己这般皮糙肉厚之人,以往在街头也会有发烧生病时候,头昏沉沉的,浑身提不起劲,难受得很。公主娇贵之躯,那不是更加难熬?
阿江的心又提了上来。
夜里跟着侍卫长师父巡夜的时候,不自觉停了脚步,那窗子依旧透出昏暗的烛光,也不知公主好点了吗?
……好痛
阿江回过头,发现师父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你在这发什么楞?!看看身后的一众人,都跟着你不动了。巡夜走神,理应作罚,去领十鞭,再把新教的剑法练几遍,明日一个动作出了岔,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师父。”阿江自知有错,巡逻结束后立刻去领了罚。
公主殿的执罚者下手一点都不含糊。
“……嘶”
鞭子打在背上,阿江看不见,手也够不着,将金疮药往背上胡乱洒一洒便了事了。
心里惦记着公主,背上又疼,趴在床上许久,终未能入睡。
之后的两日,都未见公主,听邓满从小侍女那套来的消息说这两日热气还未完全退下。
皇帝和太后日日都来,虽然太医说了无碍,到底心疼,总要亲眼看着才好。
已经第五日了,公主仍是没有恢复。
阿江也很想去瞧一眼。
这天换班结束,阿江没有立刻回屋,而是往公主房的方向走。
婉玉听到阿江探望公主的请求,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你一个低等侍卫想见公主就见?你当自己是什么身份呢,公主正休息,衣衫未整,你想进去,居心何在?滚一边去吧。”
“……”
阿江还未应话,温长思若细丝般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是阿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