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呼,连田梗上的老牛都冻得瑟瑟缩缩,孙家喜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衫,背着沉甸甸的背蒌往村子里走。
村口的老树下,几个半大孩子蹲在树下玩耍,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见是孙家喜来了,吸溜了一下鼻涕,喊道:“喂,傻子家的童养媳,你从山上回来了?你没被狼给吃了啊?”
孙家喜看他一眼,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见她不理人,虎头虎脑的男孩带着两个伙伴跑过去围住了她,“喂,跟你说话呢,你是不是哑巴?”他比了比手指,嘲笑,“哑巴配傻子,天生一对。”
孙家喜拽紧小拳头,仍旧不吭声。
“虎子,她背蒌里一定有好东西。”另一个头发稀黄的男孩指了指孙家喜被草盖住的背蒌,朝虎头虎脑的男孩道。
虎子故装老成的摸了摸下巴,“毛猴,你说得对,她一定藏了好东西。”
孙家喜退开一步,护住背蒌,防备的看着他们。
虎子用眼神示意毛猴和另一个叫铁蛋的小伙伴,毛猴铁蛋会意,三人就要动手。
孙家喜见状,抓起地上的几块石头朝三人砸去,石头无一落空,砸在了三个孩子的脑门上,把他们脑门砸出一个大包来,乘他们鬼哭狼嚎时,孙家喜背着背蒌就跑了。
“你这个该死的童养媳,难怪你爹娘不要你,要将你卖给别人,你竟然又敢打人,下次让我逮着你,我要你好看!”虎子捂住额头上的包,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痛得骂道。
毛猴痛哭了,“我要告诉我爹娘,呜呜,孙家喜又打我!”
铁蛋则直接捂着额头跑了,连跑边喊爹娘。
孙家喜回到家,站在院子往堂屋看了一眼,转身直接回了自己住的杂房,将房门从里面给栓上了。
关门声惊动了堂屋里喂儿子吃饭的黄氏,黄氏放下碗走到院子,朝杂房骂,“死丫头,回来也不吱声,躲屋里干啥呢?叫你上山打柴,你一去就是大半日,老娘以为你被狼叼去了呢!”
屋里的孙家喜没有出声,而是将背蒌放下,拿开盖着的草,从柴火堆里拿出几个半截的野白薯,藏到了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吃力的把背蒌提到门边,然后躺到床上,压根没打算开门。
黄氏骂了半天,里面的人都没反应,气得不打一处来,“就算是耗子偷吃了我的米也会吱一声,养你这样一个闷嘴葫芦不如养只耗子,死丫头,难怪你爹娘要把你送走,就你这样的,谁会想留在跟前添堵?”
当初把丫头领回来,本以为是占了便宜,没成想丫头是这样一个哑葫芦,锯子都锯不开嘴,要不是怕儿子以后娶不上媳妇,她真恨不得将这死丫头赶出去。
孙家喜躺在床上,小拳头拽得紧紧的,仍旧不吭声。
黄氏不放心儿子,转身往堂屋走,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今天不准吃饭!”
这时,几个妇人孩子进了院子,七嘴八舌的闹了起来。
“孙家喜打了我家虎子。”
“也打了我家毛猴。”
“瞧把我家铁蛋打成啥样了?”
黄氏看了看三个半大小子脑门上肿起的包,眉头直跳,她走到杂房门口把门啪得哗哗直响,“孙家喜,你给我出来,你是不是又打人了?你出来说清楚!”
“我们可没冤枉她,不是她打的我们也不会找上门来,要教训孩子你慢慢教训,就说这事咋办吧?”虎头娘嚷嚷道。
毛猴娘道:“我家孩子也不是一次被孙家喜打了,这次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告诉村长。”
“对,不给个说法,我们告村长去。”铁蛋娘也道。
黄氏见她们不依不饶,咬了咬牙,只得回屋拿了几个铜钱出来,“家里就这么多了,你们要的话就拿去,不要我也没办法了,或者你们把孙家喜拿去卖了抵钱吧!”
虎子娘几个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都觉得这样一个不会说话又打人的丫头,卖不了几个钱,不如直接拿钱走人,省得白折腾一场。
于是接过黄氏手中的铜钱,说了句‘再有下次一定告诉村长’,就带着自家孩子走了。
黄氏狠狠关上院门,走到杂房门口破口大骂,“孙家喜,你这个丧门星,好歹老娘也养了你五年,你咋这么狼心狗肺,一点好处没给我带来,净给我惹麻烦,你说说,这两年老娘前前后后赔了人家多少钱,就是把你卖了也不够还的。”
“不,我不能再留下你了,就算家福一辈子娶不上媳妇,我也得把你卖了,再把你留下去,这个家非得被你败光不可,我这就去找人伢子去,你给我等着!”
黄氏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撂下话就朝外面走。
刚打开院子门,就见得村长带着一对男女走了过来,男人看着憨厚老实,但长得不错,女人一脸温和,也长得十分秀气,那女人怀中还抱着个婴孩。
黄氏本能的就想到了人伢子,笑着道:“村长,你咋知道我要卖孙家喜,竟然把人伢子都给我带来了。”
孙家喜一听要将她卖给人伢子,总算是怕了,她懂事起就知道卖给人伢子会有什么后果,她也极怕被卖给人伢子,听到脚步声远去,她不再躲在屋里,打开门就往外跑,准备逃走。
跑到院子里,她听到黄氏的话,抬眼望去,果然看到有陌生的面孔,她吓得猛的后退一步。
村长拧了眉,“孙黄氏,你又闹啥?咋的要卖了家喜?”
“那死丫头又打人了,刚刚我才赔了人家钱咧,你说这样败家丫头,我不卖了她难道留着她把我家给霍霍没了吗?”黄氏气呼呼道。
村长看了身后的人一眼,朝黄氏道:“别咧咧了,进屋说。”
黄氏察觉到村长的异常,打量起那对男女,越看越觉得眼熟,最后终于想起了什么,心头咯噔一声,是死丫头的爹娘,他们怎么来了?是来看死丫头的还是来接死丫头回去的?
当初领养死丫头的时候可是说好了,以后都不能往来,这五年来,他们一次也没来过,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猜,他们八成是来接死丫头的。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把人接走,自一岁起丫头就来了家里,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到六岁,好不容易能干活了,怎么能白白让他们接走呢?
不过死丫头这样败家,她也不想留着了,如果他们真要接走,除非赔她钱。
只一瞬间的功夫,黄氏就已经将事情想了个清清楚楚,她笑着让开了路,将人领了进来,“行,有啥话屋里说。”
村长带着楚恒一家三口进了院子,看到了站在院中间的孙家喜,指着她道:“那就是家喜。”
楚恒和许文娘看去,见孩子站在寒风中,瘦瘦小小的身子裹着薄薄的单衣,上面布丁摞布丁,一双布鞋也破了,露出脚趾头,夫妻两个说不出的心疼,本能的走向前。
孙家喜见陌生人走过来,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被人伢子带走,她想跑,可是这么多人一定跑不了,小小的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情急之下握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来人撞了过去。
楚恒察觉到孩子的动作,本能的推开了许文娘,迎向了孩子,腹部被孩子的头重重撞了一下,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来可以躲开孩子的撞击,但他并没有,他怕他躲开了,孩子刹不住摔倒。
“相公!”许文娘见丈夫痛得佝了身子,惊得喊道。
村长急忙走了过来,关切问:“没有事吧?”
楚恒摇摇头,暗想,这孩子力气还挺大,好在没撞在许文娘身上,不然有她受的。
黄氏跑过来揪住孙家喜的耳朵大骂,“死丫头,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还给我惹祸,我打死你!”她抬手就朝孙家喜身上招呼过去。
楚恒向前阻了她,“嫂子,别打孩子。”
“这孩子焉坏,不打不老实,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黄氏本能的推开楚恒。
村长向前一步把孙家喜拉到身后护着,朝黄氏喝道:“行了,孩子这么小,懂啥?”
“是啊,别打她,她还小,不懂事。”许文娘疼惜道。
黄氏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讪讪收了手,心中嗤笑,这两口子当初把孩子送给她的时候多硬的心肠啊,如今倒装起样儿来了。
把人带进屋,黄氏给他们倒了碗水,听村长介绍了楚恒一家三口的身份,她面不改色的坐下来继续喂儿子,“当初不是说好了,不来往的吗?”
楚恒看向她儿子,记忆中这孩子已经十一岁了,却连自己吃饭都不会,不过也是,要不是这孩子是个痴傻儿,黄氏也不会收养原主的大女儿当童养媳。
不过她也没如愿,原文中,原主的大女儿在一次上山打柴时被狼给咬死了,尸骨无存,死时才十岁。
他疼惜的看了躲在村长身后的孩子一眼,开门见山的说了,“嫂子,今天我们来是想把大丫接回去的。”
“要接回孩子?”黄氏拔高了声音,“为啥?”
楚恒便将自己坏了身子的事说了。
许文娘一脸悲色道:“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俩口子以后不能再生了,只能养着丫头,嫂子你行行好,就让我们把大丫接回去吧,将来招个赘啥的,也好替我们俩口子养老送终。”
“你们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很同情,但孩子从一岁被我养到现在,我可是尽心尽力付出不少的,总不能说让你们接走就接走吧,那这些年我白养了不成?”黄氏道。
原来是绝了户头,难怪会来接孩子,要是没绝户,他们估计还在生儿子吧?哼,她当初看这俩口子就知道是个没儿子的命,果然没错。
楚恒道:“当然不会让嫂子白养,嫂子算算,这些年花费了多少,我们补偿你。”
黄氏心中就欢喜起来,她得好好想想问他们要多少钱合适,这可是老天爷给她发财的机会,她不能轻易放过。
村长看出她的心思,轻咳一声道:“孙黄氏,你也不要狮子大开口,人家俩口子日子也不殷实,你要多了人家也拿不出来。”
他看了孩子一眼,再道:“之前你也有打算送走孩子,不如就卖个人情,把孩子还给她亲生爹娘,也算为家福积德了。”
黄氏闻言喂饭的动作一顿,看着吃得满嘴饭的儿子,心中有所动容,之前有算命的说过,就是因为她上辈子没积德,所以生了傻儿子还死了男人,要是她讹这两口子一大笔钱,又损了儿子的阴德咋办?
想到这,她后怕起来,也不敢讹人了,想了想道:“那成,就给二十两银子吧。”
“二十两,你胃口好大。”村长都吓着了,他们这种庄稼户,一年到头也赚不了五两银子,二十两就算不吃不喝也得三四年才攒得起。
黄氏不高兴了,她起初还打算要五十两的,都减到二十两了还嫌多?
村长道:“再少点,别为难人家。”
黄氏撇撇嘴,正打算再少五两,这时楚恒出声了,他道:“村长叔,嫂子,二十两就二十两,我们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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