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陆呆住,仔细回忆了遍,谢遇时好像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
她心跳滞了滞,直到上车后,窝在他怀里别别扭扭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刚才也就一点点害怕。”怕他不信,说完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刚才怕得要死。
刚买完咖啡,就看见一群穿得跟□□一样的肌肉男,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找谁。
起初赵卿陆没有在意,直到瞥见其中一张熟悉的脸后,心脏重重打了下鼓,脚尖猛地一转,像阵风似的溜进洗手间,又将隔板门锁上,掏出手机,“谢遇时,谭伯他……”
听筒内很安静,甚至连一丝杂音都听不见。
赵卿陆慢半拍地垂下手,眼尾一垂,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好几下,手机却一点反应都没,才意识到电量已经跌破1,直接关机,唯一的仰仗也失去了。
可她不敢出去,缩在隔间,听见声响后,才极为小心地放下锁扣,半个脑袋探出去,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女生站在盥洗台前补妆。
“我手机没电了,你能借我打通电话吗?我把我的首饰全送你,我只要你身上的这套衣服。”赵卿陆指了指她的双马尾,“还有发圈。”
看上去一脸贵妇相,首饰衣服也不像A货,怕不是豪门在逃神经病吧?
女生用看傻逼的眼神细细打量着她,半会脑袋里蹦出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你是不是那谁?”
“是是是。”赵卿陆也不管她要说什么,忙点头,用她的手机给谢遇时打了几通电话,但都没有人接。
赵卿陆把手机还回去,门口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呼吸一滞,生怕人冲进女洗手间将她逮出去,深呼吸后,离开洗手间,面无表情地从肌肉男的全世界路过。
也不知道他们是肌肉发达,眼睛只会分辨衣服材质的好坏,以至于看不到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尊贵气质,还是打心眼里觉得豪门圈赫赫有名的赵花瓶的小破脑袋想不出交换人生这一套,总之赵卿陆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从他们眼前经过,他们都没能察觉到。
趁这群糙汉逮住那女生不放的空档,赵卿陆飞快混进夕阳红旅游团,跟着队伍离开机场大厅。
……
谢遇时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目光从她的马尾辫上挪开,半晌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智商遭到怀疑后,赵卿陆音量瞬间高了不少:“我又不是傻的,谢家和谭家撕破脸这事我早知道了,更何况那几个人来势汹汹的,一看就是来逮人的,我当然得多留几个心眼啊。”
虽然她经常对着镜子顾影自怜,但也没自恋到“只要大街上有人在看我,那这人一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地步。
之所以会觉得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还多亏了她从小不安分的性格,三天两头往谢家和季家跑。
那会还是谢林松得力助手皆好兄弟的谭建彬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没少出现在谢家,一来一去,赵卿陆就和谭建彬的手下混了个眼熟。
也不知道是谭建彬的疏忽,还是他已经自信到有恃无恐的程度,这次派出的头头赵卿陆见过不少次。
在某些细节上,她的记性向来出奇的好,所以即便时隔多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赵卿陆收起委屈巴巴的腔调,倨傲的下巴扬了几度,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谢遇时看,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谢遇时面色稍霁,破天荒地夸了句:“做的好。”
“谭伯。”话头刚刚起来,赵卿陆恨不得往自己嘴巴上抽去。
什么谭伯!他已经不配当自己伯伯了!还有他那又渣又猥琐的儿子,都给她吃大便去吧。
赵卿陆气到把家教涵养全都抛在一边,小嘴又开始跟弹珠一样叭叭个没完,“谭老头,他怎么变成这德行了?他是怎么狠下心来欺负我这种手无寸铁的柔弱小仙女?”
她趁机趴在谢遇时身上,呜呜咽咽地撒了好一会娇,又说:“你以后还是给我多派几个保镖吧,最好还是那种空手道锦标赛冠军级别的大块头。”
谢遇时眼底结着薄薄的一层霜,揉发的动作却轻而缓,半晌才应道:“好。”
发型早在东躲西藏间乱得不成样子,赵卿陆也就没避开他的手,慵懒地眯了眯眼,下巴搁在挺阔的肩膀上蹭了几下。
忽然意识到——
“等一下,你这手什么时候好的?”
逼仄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高权在前座想笑又不敢笑,代替司机将隔板降下,以免太太被欺骗后升起的窜窜怒火波及无辜。
谢遇时不动声色地一顿,“医生说你照顾得好,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
她这些天一直在越城,还能□□去照顾他不成?
赵卿陆不信,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没扛住卸下防备后陡然席卷而来的困倦,温吞哦了声,不多时,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皮。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赵卿陆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她条件反射般地往被子另一头拱了拱,床位是空的。
门缝泄露一丝光亮,赵卿陆揉眼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光脚走到客厅,没见到人,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烟酒味。
赵卿陆愣了愣,叫了几声谢遇时的名字没人应。
餐桌上放着杯温开水,她抿了几口,正准备回房给谢遇时打电话,鼻尖的酒味陡然变重,大片阴影罩上她半边脸。
“你吓死我了。”
谢遇时没说话,脸色泛沉,目光缓慢下倾,瞥见她光秃秃的脚后,稍滞后转身折返到卧室,出来时手上多了双拖鞋。
先替她拂脚上的灰,然后才将拖鞋套在她脚上,以半蹲的姿势安静看着她。
赵卿陆被他看得不自在,干巴巴地问:“你这是喝醉了?”她轻轻戳了戳他的肩,目光有些懵,“还是在梦游?”
“……”
谢遇时垂眸看向自己左肩,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眼尾上扬,失了稳重,多出几分轻佻散漫。
在赵卿陆错愕的目光下,他起身握住她的手,抵在嘴边吻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但莫名给了赵卿陆种“我刚才洗了把假脸”的错觉。
她更懵了,也不知道对面的男人在发什么神经。
赵卿陆认真思考后,将他发癫的行为归咎为喝醉后梦游症发作。
“你干什么呀?可别把酒气过到我手上了。”她板起小脸,一副“别以为在梦里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的傲娇模样。
嫌弃归嫌弃,心里的小雀跃也不是假的,犹豫了会,终归还是没有抽回手。
她的手掌薄而瘦,骨感分明,谢遇时却像握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很久都没有松开手,不紧不慢地揉捏着。
“没喝醉,也没在梦游。”他声色略带笑意。
赵卿陆狐疑地看他:“那你正常点,这都不像你了,突然变得这么亲昵,很容易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别有所图。”
虽然这些天为了追妻,他一直不在正常频道上,但这一刻已经奇怪到跟被人绑架了一样。
再往前追溯,似乎从他出现在机场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转瞬即逝的寂静后,谢遇时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不是别有所图,我是居心叵测。”
“……?”
她、就、知、道!
母猪会不会上树她不知道,但谢遇时一定不会做人。
不怪赵卿陆会曲解他的意思,这种弦外之音但凡是个人都听不懂。
“卿陆,”他极薄的眼皮压出一道深褶,“在知道谭建彬想对你出手后,我心里的害怕并不比你少。”
赵卿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谢遇时闭了闭眼,不想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再次回忆遍,便岔开话题,“我这人不会说好听话。”
“你也知道呀。”她忙不迭点头附和。
“……”
“这不重要。”他沉声道,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索着她唇角,“卿陆,以后……”
他顿了顿,用“你想去哪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取代霸总言论“我不许你离开我视线”。
赵卿陆神经霎时崩开,“那恒越呢?你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陪我?”
谢遇时:“恒越没有你重要。”
他嗓音听不出异样,可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情话,用再平淡的语调说出,还是能让人胸口砰砰直跳。
“等会——”赵卿陆目光游离一瞬,将他的话在心里重复一遍后,心脏猛地跳了几下,“你这算是……在告白吗?”
她语调轻而慢,在胸腔的鼓噪声中显得囫囵不清,谢遇时盯住她,从她透亮的双瞳里读懂了她的意思,毫不迟疑地点头
不按常理出牌的告白。
赵卿陆半信半疑,压下心头的狂喜,扁起嘴巴,似乎在问:“你看我信不信?”
长达十余秒的对视后,谢遇时用行动回应她的质疑。
他轻轻托起她下巴,身子下倾,低头将唇压了上去,右手从她后腰探至蝴蝶骨,一路上滑,濡湿的掌心在后颈定住,含着酒味的气息严丝合缝地传递过去。
赵卿陆被亲懵了,直到空气里响起他沙哑的嗓子,“还不信吗?”
她点头又摇头,愣愣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呀?”
“很早。”
咫尺之间的距离,呼吸温热灼热,赵卿陆没躲,又问:“有你不辞而别去南美前早吗?”
说到这,话音染上几分委屈,还带点兴师问罪的架势。
谢遇时稍顿,点头应了声。
“……”
赵卿陆有些生气:“那你还八个月不联系我?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
“你说不想见我,也不想和我交流。”谢遇时抿唇,“为期一年。”
听他这么一说,赵卿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回事。
在他去南美前不久,两个人因为一些小事吵了一架,当时她撂下狠话:一年内都不想见到他这张狗脸。
不是,这男人狗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那下次她说,请他把自己打包扔进太平洋,他就真打算在太平洋和鲨鱼肩并肩游泳了吗?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听话啊。
赵卿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女生说‘不’就是‘要’吗?”
谢遇时捉住她肆意晃动的脚踝,“你们女生确实——”难搞,“很有自己的想法。我下次会注意的。”
赵卿陆嗯嗯两声,揪了揪他睡衣下摆:“我还不是特别相信,要不你再亲我一下。”
谢遇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眸光深邃。
“……”
看来他是打算将冷宫生活进行到底!
赵卿陆刚要批评他有多不识好歹,一阵天旋地转,她忙不迭环住他脖子,想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小心脏砰砰地跳着。
回卧室的这段路莫名的长,她贴在他耳侧,按捺住内心的雀跃,趁这机会把心里话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其实你也不用时刻守在我身边的,恒越的工作也很重要,你给我多安排几个保镖就行了……不过,我以后要你陪的时候,你不能拒绝。”
“好。”
“我明天不想出去过结婚纪念日了,我想在家待一天,说好了你要陪我的。”
“好。”
“你以后可不能再用这张狗嘴气我了……还有路边的那些野花野草,你看都不能看一眼。”
“好。”
床头开了盏小壁灯,灯光调得很暗。
赵卿陆从他怀里钻出,披上睡袍,坐在床边的羊绒地毯上,小臂交叠在一处,托着脑袋,目光没有折衷地落在他清绝的眉眼上。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赵卿陆却越来越清醒,失衡的心跳始终没恢复平静。
她拿起手机,蹑手蹑脚地离开卧室。
凌晨三点,桑陌修完视频,刚开启睡眠模式,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得她一个激灵。
她没有给手机调静音的习惯,音量必须时刻保持在最高点,毕竟谁也不知道猛料会在哪个时间爆出,睡得不安生事小,错过了惊天大瓜,才是得不偿失。
哪怕她现在已经不当记者了,积累了三四年的习惯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
“你绝对猜不到——”赵卿陆本来想留点悬念,但她是藏不住情绪的人,更何况现在内心的欢喜已经快要满出来,所以没有给桑陌任何揣摩的时间,兀自把话茬续了下去。
“谢遇时刚才跟我表白了。”嗓音清甜到不行,听上去嗲里嗲气的,还带点小得意。
桑陌整个人处在一种稀里糊涂的状态,完全不知道手机那头的人叽里呱啦讲了什么屁话,但从对方轻松明快的语气看,像是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几秒的安静后,她用所剩无几的意志力敷衍地回复五个字:“那恭喜你啊。”
“……?”
“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我说了什么呀?”
对面音量瞬间拔高几度,隔着通讯设备,震得桑陌耳膜发疼。
生怕吵醒卧室里的人,赵卿陆又将声音压下,对着听筒咬牙切齿地说:“我刚才说谢遇时跟我告白了。”
这下桑陌才彻底听清,她本能地坐直身子,手机拿远些,拖长语气:“你睡醒没?没醒就继续睡吧。”
赵卿陆气急,恨不得立刻飞到桑陌床上,用巴掌扇醒她。
“我真没骗你。”赵卿陆心累地叹了声气。
三更半夜的,如果不是梦游,对方确实没必要拿这种事开玩笑,桑陌姑且相信了,震惊的同时止不住好奇地问:“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来听听。”
赵卿陆语速飞快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像模像样地复述给桑陌。
当讲到谭建彬那段插曲时,桑陌急匆匆地打断:“那你没受伤吧?”
“没。”
“那就好。”桑陌松口气。
几秒的空白后,赵卿陆问:“等等,我刚才说到哪了?”
桑陌哭笑不得,替她总结道:“谢大狗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拯救了被坏人追杀的小鹿公主。”
赵卿陆哦哦两声,继续添油加醋地往下说。
这一大段独白结束后,听筒安静了差不多有两分钟。
桑陌:“你俩结婚都四年了,现在才袒露心迹,谁看了不得说一句你们真行。特别是你家大狗,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感情这事上跟二愣子一样?居然开窍得比你还晚。”
说着,桑陌找到一个关键点,“等会,他怎么告白的?”
赵卿陆想起刚才那一幕,粉红泡泡就咕噜噜地冒个不停,对着手机傻笑了足足半分钟,才把谢遇时刚才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情话一一转述给桑陌。
“……”
桑陌没谈过恋爱,但不妨碍她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的,“赵小鹿,你别被他的这些话迷了心智,从今天开始,你得吊着他知道吗?本来就是你先陷进去的,可不能比他陷得更深,我们女孩子很吃亏的。”
赵卿陆摆出一副死鸭子嘴硬的德性,就是不肯承认是自己先动的心,“这我不管,反正是他先告白的,这只能说明他更爱我。”
恋爱中的女人最不可理喻,桑陌今晚还想睡个好觉,也就顺着她的心意哄了几句,大意是说“你说的对,你老公就是嘴硬,事实上早就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了”、“我们鹿鹿女王又酷又飒,才不是那种会主动对别人动心的人呢”。
赵卿陆默默点头,电话挂断后,睡意依旧没回来。
她先把小号昵称换了,然后点进CP超话,反复斟酌用词后,发了条帖子。
我是时时的小尾巴:【遇卿故纵可太甜了!】
自吹自擂一番后,很快收到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坚强生物——名为网络友人们的回复。
为你装逼为你疯:【你是之前那个’谢赵夫妇今天离婚了吗‘?】
我是时时的小尾巴:【乖巧点头jpg】
为你装逼为你疯:【被盗号了,还是换了个脑子?】
互联网的记性是好是坏,在不该记住的东西上特别靠谱,赵卿陆曾在遇卿故纵CP里的吐槽帖子被人一一翻了出来。
赵卿陆:“……”
有私信传来,赵卿陆点进去看到了熟悉的ID。
为你装逼为你疯:【还是说,姐妹你这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我是时时的小尾巴:【不,我这是打算当狗了。】
家里可不能只有一条狗。
她托腮,笑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