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朝自己靠近的脚步声,晃眼一看是个村里的女孩子,宋阮阮便没在意。因为他们干活儿累了,也会到这树荫下来歇歇喝口水。
“要喝点绿豆汤吗?”
清脆的女声传来,有些耳熟。宋阮阮抬头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她初来红星大队时,指控她是间谍的那个女生,好像叫周晓梅。
她对这样一个差点害她被送去公安局的人,印象有点不太好。
不过,第一次她只当对方并无恶意,只要对方不再对她不利,她也不会做什么。
“不用了,谢谢。”
伸手不打笑脸人,表面的礼貌还是要维持的。
“尝尝吧,这绿豆汤大家都说好喝,江海的妈妈也特别喜欢我的手艺。”
宋阮阮有些不解,她为什么特意强调江海的妈妈。难道这是大队里的什么重量级人物吗?
“真的不用了,你留着给大家喝吧,我有水还有水果,就不浪费你的绿豆汤了。”她面带微笑,态度无可挑剔。
周晓梅道:
“宋同志,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啊,我当时也是为了大队里的安危考虑,不是针对你本人。”
原来是来道歉的么。
宋阮阮也不是那种揪着一件事就不放的人。对女孩子她还是比较大度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没生气。”
“你不生气就太好了!”周晓梅脸上露出笑容,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道,“那到时候我跟江海订婚,你可一定要来!”
融入当地的社交活动,宋阮阮自然不会拒绝。
“好啊。在什么时候?”
“时间还没定,但江海妈妈说了,订婚也不能委屈了我,要给我们摆几桌酒,结婚再另办。所以先跟你说一声。等定下来了通知你!”
周晓梅自觉目的达成,也不想再跟宋阮阮多说,直接就挎着篮子走了。
宋阮阮总觉得这周晓梅的态度有哪里不太对劲。
说热情,不是从头贯彻到尾的热情,论歉意也没有多真诚的歉意,反而两次特意提到江海的妈妈。结合前后谈话的内容,反而有点像是来跟她展示,她有多么受未来婆婆的喜欢和重视。
可是,这跟她这个才来村里没两天的外来者有什么关系。
宋阮阮有些摸不清周晓梅到底要做什么。
但对方似乎也没有再针对她的意思,她也就懒得去深究。
没多久,就到村民和知青们收工的时候了。
陈美珍一来就说:
“你怎么让人给我们送那么多橘子来啊!”
“怕你们口渴嘛。”宋阮阮柔柔笑着道。
“人家本来是送你的,我们拿了多不好意思!”另外一个女知青也道。
“那有什么,我也是借花献佛。”
她以前也会把追求者或备胎们送给她的零食,分给坐在附近或者关系好的女生。女生之间的交情,就是这样慢慢建立起来的。
拿了她给的橘子,这些和妈妈搭伙的女知青,对她的态度明显好多了。
回去依然是由刘知青背她的。
得知宋阮阮在摔下山坡的时候扭伤了脚,好几个之前来搭讪的小伙儿抢着要背她。宋阮阮却说一事不烦二主,谢过他们的好意,依然选择了刘知青。看得出,刘知青挺高兴,干了一上午的活儿,依然走路带风。
回到知青点,大家立刻被放在屋檐下搭着红布的篮子吸引了注意力。
“咦,这是什么?”
“旁边还有字呢。”
“给腿受伤的宋软软。”
“给宋同志的啊,宋同志你快来看!”
“宋同志快看看,里面是什么,看起来好大一篮子呢。”
宋阮阮看着旁边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揭开了篮子上的红布。
只见里面有一包白糖,一包麻花,一网鸡蛋,一包橘子,一包水果糖,还有很大一卷红布。
“哇,好多好东西啊,这布是灯芯绒呢,我在供销社见过,一块二一尺,单这就都三块多钱了吧!”众人惊呼,许多人对宋阮阮投来羡慕的目光。
红星大队的产值很一般,一年核算下来,一个工值(也就是一天的工分的价值)最景气的时候也就一毛五,知青们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干活儿又不行,工分基本上都换了粮食,每年最多分到手几块钱,还要买盐买油等必需品,生活得特别拮据。
这篮子里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他们平时舍不得买,也买不起的。
“这是谁啊,动作还挺快,我们才刚回来,他就把东西都送到了。”
“咋都不留个名字呢,不然宋同志怎么知道是谁送的。”
“看来是想当无名英雄了!”
“太大手笔了!不过我怎么觉得这包东西有点眼熟呢?”
“你一说我也这么觉得,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前李知青的男人来提亲,男方不就是给她送的这几样东西吗?”
不少知青熬不住贫苦的生活,选择嫁给了当地条件稍好的村民。李知青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话,宋阮阮咬了咬唇。
她原本是打算把这些东西拿给妈妈她们用掉的。
但从知青们的反应来看,这一篮子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的价值似乎不低,而且还可能有特殊意义,那就不能当做零食一类的东西来处理了。
“这东西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我不能要。”
她在一堆知青里看了一圈,最终还是选了自己妈妈,“美珍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到大队长那里,就说是在知青点外捡到的。让那个丢东西的人来领。你让他先别说里面有什么东西,能答得上来的,才是真正的失主。”
如此说辞,虽然拒绝了对方的礼物,却也还是给对方留了面子的。
陈美珍也觉得这种来路不明的大额财物不能随便收,见宋阮阮这样处理,也就放心了。
听完宋阮阮的话,她便和李兰兰一起,拿着篮子就去找大队长了。
“哎,也太可惜了吧,那么好的东西退回去。”
有女知青忍不住感叹道。
男知青倒是高兴:
“咱们宋同志品性高洁,不贪他这点东西!”
女知青回怼:“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要能送得起,看你还这么说不!”
宋阮阮当然没有那么高尚。她只是觉得,要是送东西的人不在她筛选范围内,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干脆不收。
江家
周凤英一回到家就发现自己放在柜子上的篮子不见了,她在家中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东西,急得一脑门子汗。
见二儿子和二媳妇回来,赶紧问道:
“阿川,继红,你们看到我柜子上的篮子没有?那可是下午给阿海提亲用的,不见了!”
她着急地去问二儿子和二儿媳。
“妈,我们可从来没进过你的房间!”二儿媳连忙撇清自己。
“我也没进过。”二儿子道。
周凤英又赶紧去问小女儿和丈夫,然而大家都说不知道,没看见。
“会不会是阿海拿走了?”刘继红试探性地道。
“怎么可能,我们阿海从来不往外拿东西,都只有往家里拿的!”周凤英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刘继红悄悄翻了个白眼,他是不往外拿东西,但他往外拿钱,那不也一样么。至于婆婆说的往家里拿东西,她是一丁点都没看见。
“家里的锁好好的,也不像是遭贼。其他人都没看见,除了他,就没别人了啊。”
“那么多东西呢,他拿到哪里去了啊?”听二儿媳一番分析,周凤英也觉得有道理,便叫二儿子去找江海,问问他。
然而江川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着江海,不知道他野到哪里去了。
周凤英急得原地打转。
“我上午都跟周二嫂子说好了,下午收了工就去他家他提亲,现在东西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要去镇上买也来不及啊,今天可不赶场!”
最终和江海他爸一商量,只好决定捉一只红鸡公临时代替。
即使对于江家这样的家庭,那一篮子东西不见了也还是非常肉痛的。
担心着那些东西的去向,周凤英下午上工的时候都有些蔫蔫的。
没想到,大队长江红兵却突然来到地里,拿着大喇叭喊道:
“失物招领!失物招领!今天知青点的同志说在知青点外发现一个柳条篮子,里面装着不少东西,是你们谁家丢的,上来认领!”
周凤英一看,那篮子怎么和她丢的那个长得那么像!
赶紧冲上去:
“大队长,这是我家的!我今天中午回去就发现我家这一篮子东西丢了,还当是遭了贼,没想到在这里!”管他是不是,先认下再说。
“红国家的,你既然说是你家的,那你说说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周凤英把里面的东西一一说出,大队长一对比,分毫不差。
周凤英为了增加可信度,还加了一句:
“我这个框子是自家编的,底子不是柳条是竹篾,你一看就知道了。”
大队长一看,果然如她所说。
当下就把篮子还给她了。
周凤英失而复得那一篮子提亲礼,高兴的同时也非常疑惑,自家这一篮子东西,怎么就到了知青点去了呢。
偏生里面的东西还一样都没少。
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照常向知青们道了谢,夸他们拾金不昧。
“这东西应该是江海送过来的。那是他妈。”陈美珍凑过来悄声对宋阮阮道。
宋阮阮微微皱眉。
东西竟然是江海送的,而且他家里人还不知道,幸好她还回去了,不然到时候可真就说不清了。
但事情并没有随着东西还回去而结束。
原本宋阮阮还对周晓梅上午的行径颇为不解,此时却终于明白她的用意了。
她必然是已经知道江海在纠缠她才会来她面前说那番话。就算她诅咒发誓说她对江海不感兴趣,看她的样子,恐怕也不会信。
这梁子肯定结下了,到时候必定少不了流言蜚语。
江海可真是会给她惹麻烦。
江海把东西送到知青点,就和几个兄弟去镇上打牌了。
据说镇上来了个挺有钱又挺冲的家伙,他打算去会一会,榨干对方的荷包。
这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虽然手气有好有坏,不时也会输钱,但他一年总体算下来一定是赢钱的。
比如今天下午,他就在那冤大头那里赢了三块多。
揣着不菲的收获,他心情极好地吹着口哨哼着调子晃进了村里。
有了这些钱,他就不用问他妈要,自己就能买东西哄宋阮阮高兴了。
刚进自家院子,就碰到他二哥扛着锄头从地里收工回来。
“阿海,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中午找你好久都找不到!妈说她放在柜子上的那个搭着红布的篮子不见了,你见着了吗?”
江川才从地里回来,还不知道他妈已经找到篮子的事呢。
江海不以为意:
“是我拿走了。怎么着?”
江川一跺脚:
“你拿哪儿去了,还不快还回去!妈都急坏了,那可是给你提亲用的!”
江海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江小河就出来了,笑嘻嘻对两个哥哥道:
“二哥,你不用问三哥了。妈已经找到那篮子东西了,说是在知青点那边发现的。”
江海的两道浓眉立刻往中间一蹙,整个人显出几分暴躁:
“那现在东西呢,妈从知青点要回来了?”
“当然!现在妈都提着去周家向晓梅姐姐提亲了!三哥,你马上就要有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媳……!”
江小河话还没说完,就见她三哥一阵风似地从院子里跑出去了,脸色阴沉得吓人。
“三哥他怎么了?”
她不解地问道。
二哥江川也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