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彦在前,陈房房跟在后面,一路无话。
两个大长腿没过多久就走到A大东门口。
看见东门大树后隐现的教师宿舍楼,陈房房总算把吊在嗓眼寇的心咽回肚子里。
“陆老师,您到了。”
陈房房鞠了一个躬准备跑,被陆彦叫住了。
“陈房房,你……18?”
陆彦目光疏冷,落在陈房房身上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刚才在四角巷里面盯着她姐吃辣子鸡时候的温柔全是他一个人看花的眼。
“19。”陈房房半点不敢打岔。
陆彦顿了顿,末了嗯了一声。
陈房房目光中充满了疑惑,看了陆彦一眼根本不敢多问,点点头又准备跑,一米八的个子却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拽着书包带拎了回去。
陈房房下意识地去看周围有没有认识的女生。
陆彦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松了松脸色,温和地拍了下陈房房的肩膀。
这下陈房房的脸色更白了。
陆彦叹气,好像哄不好这孩子,干脆直接问出来:“你姐比你大一岁?”
“大两岁。”
“哦。”陆彦若有所思点头。
看起来长得真小,原来还以为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陈房房仔细察言观色,又补充了一句:“我姐21了,老姑娘一个了,相过不少亲都没成。其实我姐她真的挺好的,聪明能干为人坦诚。”
陈房房发誓,他为了夸陈圆圆脑细胞死了一个排。
陆彦把重点放在了‘相过不少亲’,脸色顿时沉了沉。
21,又早早没上学的样子,还相过不少亲。陆彦掂量了一下,本来以为他稳操胜券的心骤然凉了一半,自信这种东西好像被小锤子敲裂了一个缝隙。
‘你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这句话压在舌头下面到底没有问出口。
“你回去吧。”陆彦开口放人。
陈房房没敢再逗留,鞠躬闪人狂速飞奔。
一鼓作气跑到宿舍门口才敢歇口气。
吓人,太吓人了,陆彦这人气压太沉,不是他姐那样的怕是绷不住。
这么一想,陈房房唇角露出一抹笑。
陈圆圆傻人有傻福,胜算还是挺大的么。
陈房房摸出手机,准备第一时间把他分析到的结果告诉陈圆圆。
划开锁屏飞过来一条讯息:帮我问问陆彦喜欢什么?
看时间发送点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前。
他没有顺利完成任务。
老实告知还是假装没看见。
当然选择后者。
陈房房删掉短信收起手机,对不起老姐,后面半个月他估计要专心复习期末考试,不能帮忙操心她的人生大事了。
陈圆圆觉得自从那天陈房房突然闪现,送来那顿辣子鸡她又没给钱之后,这家伙彻底消失在人海茫茫中。
“帮我问问,陆彦喜欢什么?”这条讯息之后,也再无消息。
陈圆圆扔了手机,拉开卷帘往院中望去,小北正在领着学徒在院子里面拉筋骨。
道馆的生意比想象中红火,兴许是竞争对手武昌道馆这这个节骨眼上倒闭的原因。但是倒闭了一个武昌道馆也不至于让四角巷的生意都被她一个人独揽。
陈圆圆趴在石桌上嚼黄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有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北吩咐学员们自由活动一会儿,看陈圆圆情绪不高凑过来搭话:“圆圆姐,燥哥放出来了。”
陈圆圆猝然一振:“什么时候的事情?”
“出来两天了。”
陈圆圆心里一沉,果然对上了。
王耿造掌着的道馆这两天都没开业,陈圆圆开始以为是因为他们老大还没出来。可既然王耿造已经出来了,那显然是他特意吩咐道馆都别开业的。
小北见陈圆圆对这个话题有兴趣,特意多说了几句。
王耿造什么时候出来的,出来之后又怎么特意来少风道馆门口转悠过,最后又是怎么嘱咐不要告诉陈圆圆的,一来二去这会儿全交代清楚了。
陈圆圆满脸黑线,越听越沉闷,这下欠了个大人情。
原来那伙人就喜欢起哄叫她大嫂,现在指不定燥哥那伙兄弟怎么看这个关系人情呢。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陈圆圆越想越不是个事,当即回屋拿了点散钱准备买点肘子肉亲自去找王耿造道个谢,再把事情讲清楚。
走到院子门口一阵爽风拂面,陈圆圆低头一看发现还穿着个吊带,赶紧回去套了个罩衫。
她是半点不敢耽搁,人多口杂夜长梦多,急匆匆地就走。
小北看她这个样子顺口问了句:“圆圆姐去哪呀?”
陈圆圆头也没抬快步出了院子,小北挠挠后脑勺更纳闷了,怎么好像提到燥哥之后圆圆姐整个人神色都不对了呢。
A大816教室,陆彦结束了本学期最后一节课。
陆彦整节课声音都很淡,下面的同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陆教授平时说话就这样,从来也没看过他急过什么,发过什么火气。
只不过右二第四排的陈房房如坐针毡,他老感觉陆彦一节课老时不时地往他这边瞅,并且一眼比一眼神色寒俊。
这学期不会要挂了吧。
瑟瑟发抖。
“陈房房同学。”
突然还被点名,陈房房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手滑带掉旁边同学的水杯。
陆彦看着瘦高的少年站起来,眼前闪过的却是一个纤瘦小姑娘拎着个大蛋糕的画面,细糯着声音说她叫陈房房。
陆彦敛着神情问:“你叫陈房房?”
陈房房眼睛瞪得比水晶球大,是他幻听了还是陆彦失忆了?前几天在一个院子里面吃辣子鸡的不是他?
“问你名字呢。”陆彦寒着语气问。
几百号学生齐刷刷地望着陈房房,这感觉如同高中被政教处主人抓到早恋公开处刑一样。
陈房房老实交代户口:“报告老师,我叫陈房房,金融一班大一学生,沁雅院406宿舍,六人间,家里有个姐姐。”
说完以后陈房房直直地看着陆彦。
全班笑岔气。
中间还夹杂着这样的话音——卧槽陈房房看不出挺有梗的呀。
陈房房还没说完:“我姐供我读完高中,又念大学,不让我打工赚钱让我一心搞好学习,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有个好归宿,我有一个好姐夫。”
笑声渐弱,有人分不清真假,不知道陈房房的话是试梗还是真的。
陆彦敲了敲讲桌,全班立刻肃静。
“既然这么奋发向上,那你上上节课的作业怎么还没交?”
班级再次憋不住笑。
陈房房的大脑迅速旋转到上上节课的时间点,陈圆圆替他来上课的那一次。
怎么没交,陆彦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两人无声对视,陆彦清雅地站在讲台上,好像问的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
陈房房也站直了:“写作业的笔记本,在我姐那里呢。”
“那你怎么不拿回来?”
“我姐在家,我最近都没回去过。”
原来陈房房最近都没有回过四角巷,怪不得陈圆圆也不来上课了,两个男女混合版‘陈房房’应该不会再换回来了。
“重新写一份作业尽快交上来,不然期末要挂科。”陆彦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了。
陈房房竹竿似的杵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下课。”
陆彦结束了最后一节课。
所以……‘作业风波’的中心意思是探听最近她姐怎么都没再来了?
陈房房望着陆彦抱着教案脊背挺直,一派正经走出教室的背影,后脑勺直抽筋。
“陆教授。”
陆彦站在教师宿舍门口,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有人从后面叫住他。
那人一身运动装扮,手里面提着一兜健身的用具,隐约还能看见装着一双拳击手套。
“张老师。”
陆彦收起钥匙,客气地打招呼。
那人单手搭在陆彦肩膀上,看起来很熟的样子,“今天课结束了,下午去搞一场?”
那人对胸给了陆彦一击轻拳,意思应该是去运动馆打拳击的意思。
“不去了。”
“为什么?陆教授最近很忙吗?怎么好久没跟我们一起玩了。”
陆彦眉心弹了一下:“嗯,是有点忙。”
“不是放暑假了吗?”张老师迷惑,跟着眼神一亮,“陆教授是在筹备转教授的材料吧。”
陆彦僵硬地笑了下,点了下头,耳后根嗖嗖红了点。
“厉害厉害,我要向你看齐呀,你看我们年龄差不多大,我还只是个讲师。”
“来日方长,张老师今年年底申请副教授资格的几率也很大。”
“哈哈,借你吉言,那就不耽误你了。”
陆彦点头告别,钥匙插进锁孔中,神色看起来有些急促,并不像他往常云淡风轻的样子。
张老师怔了怔,有点谪仙突然坠凡尘的感觉。
“陆教授?”张老师又喊了一声。
“嗯?”
“不要太压力太大,没事还是多运动运动,”张老师再次拍了拍陆彦的肩膀,“真的有一段时间没见你跟我们一起玩了,先前不是你说的吗?做学问也不能整天埋头伏案竭泽而渔,运动才能保持可持续发展。”
“是的,是的。”陆彦点头,心头闪过一层虚。
“那我先去了,下次是游泳还是拳击,再叫你就不能推了呀。”
“一定去一定去。”
眼看张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陆彦迅速旋开钥匙开门,放下教材就从衣柜里面拿衣服换。
昨天晚上陆彦睡前看了一本书,上面写了一句话瞬间就印在他心头——猜疑是爱情之树上的一把斧头。
小姑娘究竟心里面的什么态度,陆彦想去问个清楚。
毕竟小姑娘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小’,耽误的这些天,会不会又相了几个亲呢?
这么一想,陆彦迅速关门锁紧,长腿夹风匆匆拐下了楼。
陈圆圆赶到王耿造场子里的时候,七八个男人光着上半身围成一团,凑近了一看推牌九呢。
有机灵的小弟立刻立正步站好,响亮的一嗓子:“嫂子来了,嫂子好。”
陈圆圆顿时眉心抽搐。
被围在最里面咬着烟头的王耿造差点把烟蒂吞下去。
几个小弟机灵地要闪人,被王耿造一个个拖回来重新围成人墙,连陈圆圆都楞了一下不知道唱的又是哪出戏。
直到王耿造从屋里重新出来,换了一身雪白衬衫西装裤,朋克头上喷了摩丝发胶再次出来之后,陈圆圆顿时决定撂下生猪肘子直接走人。
“圆圆,圆圆别走呀。”
王耿造上来牵人,被陈圆圆灵巧闪身避了过去。
她把猪肘子递过去开门见山直说了:“下次别再替我打架了。”
“打架的事啊,没关系的,”王耿造拍着胸脯嗓门倍亮,“老子就是看不惯……”
“需要打架的话,我自己也能上。”陈圆圆打断了王耿造说了半截子的话,放下猪肘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咔嚓作响。
有新入的小弟默默蹭后两步躲进人堆后面。
陈圆圆眼尖当然看见了。
王耿造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几个人,眼光闪烁计上心头,当即把那几个躲的小年青拉了出来介绍。
“圆圆你看怎么样,新收的小弟。”
陈圆圆看了一眼那几个人肋巴骨戳人的样,夸人的话真吹不出口。
王耿造干咽了下嗓子,拍着人家胸脯道:“假以时日必成气候,来圆圆我们给他们几个比划比划。”
陈圆圆神游的仙思猛然被拉了回来:“比划?”
王耿造大手一摊:“你看我为了照顾你生意,这么大场子歇业两个月。”
得,赖上了。
陈圆圆也不想墨迹,当即叉腰招手:“活动下拳脚也行,不过今天之后,欠你的人情也一笔勾销。”
少风道馆。
小北刚刚送走一节课的学员,正在收拾院子,忽然眉角一瞥进来个清瘦俊朗的男人,仔细一看还是上次圆圆姐带过来的那个人——并且带进了卧室。
小北当即眉心紧蹙,警惕心暴增,握着扫帚把的手劲都大了点。
陆彦站在门口淡淡扫了一眼,感觉道馆空荡荡的,好像人不在。
“请问陈圆圆馆长在吗?”
小北手上活计不停,头也不抬继续忙活,干巴地撂下两个字:“不在。”
不友好的态度极其明显。
陆彦踏前一步,反倒自己进来了。
“请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小北终于直起身跟陆彦对视,没好气地道:“你要报名吗?”
陆彦眉头跳了跳,‘不’字咬到唇边又吞了回去:“不知报名费是?”
小北哗地抽了一张宣传单,又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动静弄得胆小一点的都得拔腿就跑,像是进了什么黑窝一样。
陆彦神色不变,捏起报名宣传表仔细看起来,末了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不报名就回去吧,馆子中午要休息。”小北说着就要抽回报名表。
陆彦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钢笔,旋开笔盖在报名表格最贵的一栏课目上打了个勾。
小北眼神迷惑:“什么意思?”
“我报名呀。”
小北又看了眼陆彦打钩的课程,不确定地再问:“你报跆拳道?”
“有什么不可以吗?”
小北看了眼陆彦的小细腰还有细腿,宣传单翻到了背面勉强开口:“我们道馆也不仅有跆拳道,还有几本健身项目,你是不是没看见?”
陆彦把报名表又翻回来:“我就报跆拳道。”
小北摇头:“行行行,那你怎么也得从基础白带开始,怎么上来就划个黑带冲刺班,看错了吧。”
陆彦凑过去看了一眼问道:“黑带冲刺这么高级的班,应该是你们馆长亲自教学吧。”
“黑带我们馆长不教,那个靠爆发力的,其实最难教的是白带,基础入门打好根基才重要,我们馆长教白带。”
“那我报白带。”陆彦迅速改口。
小北抬头直直地看了他一眼。
陆彦掩在桌角下的手掌捏着拳头道:“突然想起来像我这样没有基础的,应该从白带开始,是吧。”
文人撒谎都脸红,陈圆圆之前说过。
小北特意盯着陆彦的脸色仔细瞅了瞅,发现他面上一本正经态度诚恳,看起来真的是来报名的样子。
小北没辙,弯腰趴在桌子上登记。
“姓名。”
“陆彦。”
小北顿笔抬头看了他一眼:“柴米油盐?”
“容颜去掉页。”陆彦冷着脸解释,似乎对把他的名字跟一种做饭的作料联系在一起十分不悦。
小北依言终于写对了,脑子中浮现出那个踢馆的黄毛,终于明白那天陈圆圆怎么听见人家叫陆盐这么大反应。
陆彦看了眼小北写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微微摇头:“彦是古代指有才学、德行的人,跟盐哪一样。”
“行行行,知道您有文化,”小北抬笔扬了扬继续问,“年龄。”
陆彦也十分无奈这个人怎么进门就跟吃了□□一样,这么不能正常沟通,抿唇低声道:“29”
“什么?”小北粗着嗓子,顿笔抬头又看了他一眼。
陆彦彻底无语,抓过报名表,用自己的钢笔唰唰把剩下的信息补全。
小北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彦写下来,29,A大金融系副教授等等字眼。
“没带现金,可以刷卡吗?”陆彦递过来一张黑卡。
小北盯着卡上镶的金线张着嘴:“……”
“信用卡刷不了吗?”陆彦重新换了有一张,“那我银行卡只带这一张了。”
小北咽了口水,接过那张白金VIP卡过了刷卡金,整个人头脑是懵逼的。
能申请到这种卡的人身份跟财力……他是不是已经直接被人家KO出局了?还有继续竞争的必要吗?圆圆姐永远是圆圆姐了,呜呜。
“等一等。”陆彦忽地盖住小北即将按确定键的手。
他是不是又心疼钱了,毕竟报一个季度需要一万块呢。
小北眼中闪烁着最后的希望。
“我可以一次□□一年的学费吗?”陆彦真诚地问。
唰唰唰三把锐利的小刀插向胸口。
办理好一切,陆彦心满意足收起单据,并且仔细确认了开课的时间。
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能继续耗在这里了,陆彦望着院门口,陈圆圆依旧没有回来。
心灵受伤的小北突然灵光一现:“你是不是找圆圆姐有事情呀?”
陆彦转头看到了希望。
“我猜,她也许在……”
圆圆姐不是听过王耿造放出来的事情之后就匆匆忙忙走了的吗?
小北看着陆彦兴冲冲地告别去找陈圆圆的身影,突然有种缺德的感觉。但是转念一想,情敌如果是王耿造的话,他就还有希望。
但是如果是刚才那个大学教授,他就已经死透透了。
陆彦揣着希望赶到了王耿造的场子,那片地方巷子口来回就进出几个光着膀子有刺青的男人,迎面一股汗味。
陆彦禁不住皱眉,也加快了脚步,看到‘燥盛武馆’几个大字的锦旗之后更是有点小跑的意思。
那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独自一个人出现在这个地方……
还有上次王耿造带着人砸人家武昌道馆的那个局面……
陆彦越想越不是个事。
还没走到大门口,陆彦已经听见里面嗨哈地声音,好像有人打斗的感觉!
他绷紧了神经三步并两大步流星,果然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黑壮男人高劈腿跃下,是要攻击的节奏。
陈圆圆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黑壮男人对面,躲都不知道躲一下!
“小心。”陆彦眼疾手快拉着陈圆圆的胳膊肘向后一拽。
本来正好能跟陈圆圆的拳风对上顺势后撤的王耿造,现在瞬间没有了对立,一个大劈叉咔嚓坠地。
子孙后代都快没了的一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