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有些黑,谢不宁上下打量他一番,淡淡道:“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看他淡定自若颇有高人风范,男子反倒不好意思嘤嘤害怕了,吸口气道:“道长,我叫丁蒙……”
谢不宁立即投以诧异的眼光,大哥你这一米八、一百六的身材,丁萌?
丁蒙秒懂他什么意思,原本吓得苍白的脸都有些涨红了,努力解释:“不是萌萌的萌,是蒙恬的蒙!”
“哦……”谢不宁恍然大悟,随即黑线,“这大概是蒙恬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丁蒙有点气闷,幽幽道,“你还要不要听我讲了?真的有鬼,很吓人的……”
谢不宁:“哦,你说吧,我赶时间。”
丁蒙一脸被哽住的表情,缓了一下才说:“我是附近写字楼里打工的,刚太累就睡一下,谁知道醒来同事都走光了。我从下楼开始就感觉不对,老觉得有人跟着我,啪嗒啪嗒的……”
说着,他一面露出惊恐的表情,一面去找谢不宁寻求认同。
……谢不宁抱起手臂,平静地凝视回去:“?”
丁蒙这回也知道他不吃卖关子那一套,营造的恐怖气氛荡然无存,老老实实直接说正事。
“然后我就往后看,楼道里只有我一个人。可是不管我怎么走,啪嗒啪嗒的声音一直在,等我吓得跑起来,那声音也跟着变快,就,就好像一直跟在我背后!”
丁蒙头皮发麻,尤其是想到不知什么东西紧跟在身后,整个后背汗毛竖立,急忙问:“它为什么跟着我啊,是不是想害我?是不是背后灵什么的,道长我好怕啊,呜呜呜……”
谢不宁有天眼,有没有鬼自然一眼能看出来。丁蒙身后的巷子有些阴凉,但确实没有鬼跟来,否则早被他用符拘了。
再说,道观外哪容得下孤魂野鬼放肆,一般的鬼靠近都难。
谢不宁问道:“你们公司有什么特别现象吗?”既然声音从写字楼里开始出现,源头也该在那边。
丁蒙想了想,反问:“加班特别多算不算?”
谢不宁:“……”
估计最近是没有命案发生。
谢不宁对他撞鬼的说法有点怀疑,人在黑暗且孤身一人的时候,会无限放大心底的恐惧,这时候错把一些声音当成灵异现象也是有可能的。
比如最常见的滴水声。
曾经有个单身独居的女生来青崖观求助。每天天晴却听到房间里有水滴声,吓得她连续一个月晚上不敢睡觉,怎么放经都不管用,整个人快神经衰弱。
后来师父去人家家里一看,原来是空置的二楼上的厕所漏水……
所谓的见鬼,有时候只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谢不宁笑道:“不会是你背后粘了东西,所以一走就响吧?”
不是有笑话说,某人觉得有什么东西勒脖子,担心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结果大师掐指一算说,你毛衣穿反了。这样的乌龙生活中比比皆是。
丁蒙却觉得这个道长简直在看低自己的智商,有点生气了:“怎么可能,我确定身上什么都没粘!”
谢不宁看他一眼,绕到身后去看,背部果然什么都没有。可一低头,差点骂出声来——
你他妈走路踮脚,还穿人字拖,能不响?
满脑门黑线,谢不宁懒得解释,抬手往他肩膀上一按。
“嘶,疼疼疼!”丁蒙顿时嚎起来,却也不由自主地把后脚跟往鞋面上落,一双脚踩平了。
这下子真相不言而喻,什么撞鬼、背后灵都出来了,其实就是拖鞋响!
刚才信誓旦旦喊有鬼,打不打脸哪?简直离谱。
“咦,我平时没这个习惯啊?”似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踮着脚,丁蒙满头雾水,迷迷糊糊给自己找个合理的解释,“可能是睡懵了吧……”
然后特别不好意思,臊的恨不得钻洞:“谢谢道长,您真是妙手如神哈哈!我下次一定注意。”
至于刚才见鬼的说法,被他吃了。
谢不宁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人迷糊到这程度也是一种能耐。顺道给他科普:“多相信科学没什么不好的,道协定期有破除迷信小课堂,有空来听课啊。”
丁蒙满口答应,忙不迭掏出钱包表示感谢。
看时间已经让司桷羽等了许久,谢不宁没要他的感谢费,指了指前面:“还有人等我,先走了。”
“好好好,不耽误您下班了。”丁蒙不禁感叹,真是个长得帅的好人啊。
——而且好像哪里见过呢?
至于哪里见过,他当然想不到是在荧幕上。
明知道没有鬼,但丁蒙仍不敢从阴森森的小巷子回去,于是选择有路灯的这条街道。
谢不宁走在前头,看着手掌不禁想:我也没用多大力,难道又变强了?
正在这时,安静空旷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啪嗒,啪嗒。
声音从空荡的后方传来,仿佛有人踮着后脚跟走路,拖鞋一下一下甩在路面上……
路上仅有的两人俱是一激灵。谢不宁脚步一顿,回过神和丁蒙四目相对。
丁蒙两腿抖得像筛糠,瞪大眼睛,心脏缩成一团。
这回他没踮脚,真不是他!
“我x,莫挨老子!哔哔哔——”他尖着嗓子就喊了起来,脱口一串屏蔽词,整个人激动的不像话。
谢不宁走上前,拍上他的肩,谁知道丁蒙猛地甩开他的手,一下子蹦开了。
“喂,你躲什么。”他动作快,谢不宁动作更快,一把将他摁在原地,“你别躲啊。”
你跑了我怎么搞清楚状况?
谢不宁出门带了几张符在身上,完全不在怕的,他觉得眼前的情形太诡异了。
丁蒙还在哔哔骂人,俨然被吓过头,连带谢不宁一起骂进去:“你个骗子!我知道了,你不是人,快放开我呜呜……”
一米八的大男人,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谢不宁淡定地指指地上:“好好看看,到底谁不是人。”
寂静的路灯下,分明只有一道影子,且在对方的脚下。
丁蒙低头一看,顿时呆了。
不是人的,是我?
猛然得知自己的“死讯”,一八几的大汉翻白眼晕了过去。
谢不宁没想到他这么胆小,嘴角抽了抽。抬手在他脑门上一抹,一道凉意便将丁蒙激醒。
这回他清醒许多,还有些懵:“怎么回事,我已经死了……”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谢不宁随手给周朗传去一道简符。
按理说人死之后得由阴差勾魂,生死簿上时辰一到,绝无拖延的道理。丁蒙似乎早已经死了,魂魄却没有被勾走,难道是哪位马虎出错了?
先前小巷太暗,他一时大意没有察觉,差点把他放走——
到时新闻就爆了,他的身体可支撑不了多久。
这期间,丁蒙也慢慢回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
“为了这个项目加班好几天没睡觉,我竟然加班猝死,卧槽,我太敬业了……”他愣愣地说。
紧跟第二句:“那我现在什么情况?我还有胳膊,还有腿,好像和活着区别也不大?”
他把自己上下摸索一遍:“不对,我都不在自己身体里了。”
就在刚才,他受惊吓太过,一个激动就从身体里飘了出来——真灵魂出窍。
这兄弟也是奇人,死前嗷嗷怕鬼,死后接受良好,也是挺……二的。
谢不宁不由多看他两眼:“你现在处于灵魂状态,其实一路上根本没有鬼……”唯一那只鬼就是他自己。
——鬼踮脚走路。
方才脚后跟虽然被摁下去,灵魂状态的丁蒙却依然踮着脚,跟随已经耗尽阳寿的躯壳行动。
他的身体看起来正常,其实早已没有心跳和脉搏。
穿着人字拖的脚一步一步往前,才发出响亮的啪嗒声,被他误以为有背后灵。
“太反常了,不应该出这种低级错误啊。”谢不宁想不通地摸了摸下巴。
丁蒙还在消化自己的死讯,谢不宁却发现周朗迟迟没有回应,不免更觉得奇怪。
太忙了?以往这种情况倒是有。周朗如果看到,一定会现身,没回应就是没看到了。
没办法,只能管着了。
谢不宁还想打电话报警——地上的人没气儿了,他也带不走啊。
丁蒙却突然请求道:“我这死相也太难看了,道长求求你了,能不能让我再回一次家?我保证到了家里就去地府乖乖报道……”
他一边抹泪一边哭诉,什么单身至今好可怜,刚买的游戏碟片没通关,银行密码得告诉家里人,到底还是很留恋人间。
“求求了,求求了……”
谢不宁看他哀求得真挚,挺不忍心,想了想答应下来。
“说好只有十二个小时,时间一到必须离开身体。”
当然,如果他想耍花样也逃不掉。被记下生辰八字,任他跑到天涯海角,谢不宁也能找出来。
“谢谢道长!我会好好珍惜这十二个小时的。”
丁蒙朝他深深鞠一躬,化作一阵风飘进地上的身体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
谢不宁一转身,看到司桷羽正站在路灯下,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不在车里等?”他快步走上前去。
“不放心。”
司桷羽眸中倒映着一点灯光,更显得幽深,安静地落到他身上。
他自然而然牵住谢不宁的手,两人一起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后座里,谢不宁突然把手放在司桷羽胸口,抬头对他笑了一下:“让我听听你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