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宁从上空落到海里,一下子砸晕了。醒过来时,人在帐篷里,周身围了一圈的人。
大家看到他醒了,都是一喜。
“谢老师醒了!”
“谢天谢地,总算睁眼了。”
谢不宁眨了眨眼,便看见风纪雪那秃子凑上前,伸出食指在面前晃了晃:“银行卡密码还记不记得?”
“……”谢不宁一脸无语,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我没傻,不用试了。”
大家连忙上前扶的扶,搀的搀:“慢点慢点,谢老师要不要再躺会儿啊?”
“做个全身检查比较好吧?那么高摔下来,太凶险了……”
风纪雪笑吟吟地打趣他:“你现在可不一样了,英雄啊,磕一下碰一下都不行。”
谢不宁诧异地看他一眼:“也不用这么说……”
看,谢老师多谦虚。帐篷里众人心道,不愧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很令他们钦佩啊。
“我做的好事又不止这一件。”谢不宁继续说完下半句。
“……”
老道士们恍恍惚惚,是他们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谢不宁站到地上,拒绝众人的搀扶:“真没事。”
只是身体被掏空似的没力气,这些人恨不得把他当重症伤员。
有人松了口气:“当时你全身被雷火包裹,我们还以为……”差点以为他活不了了。
“或许是祖师爷保佑。”谢不宁若有所思,“当时我虽然也在雷电中央,不过劈下来的雷没有落到我身上。”
想起昏迷时,梦里全程对着祖师爷硕大的新金身,谢不宁一颗心上下跳了跳:“那个,朱会长的画像……?”
一道士给他指了指香炉里的一截残片:“嗨,早被雨水冲的灰都不剩了。”
朱会长早前受了伤,一直在帐篷里观望。见谢不宁成功降住孽龙,即使心痛也强忍着,故作大度地摆摆手:“都是为了京市的人民,区区画像而已,不用歉疚。”
谢不宁默默想,朱会长不计较,可人祖师爷未必揭过去了……
听大家一说,他才知道自己昏迷过去三四个小时。期间谁都不敢轻易挪动他,把救护车叫到了这里。
视线穿过床边众人,谢不宁往帐篷里看了一圈,似乎有点不安。风纪雪啧声说:“别眼巴巴找了,人给你烧香去了。”
怕他醒不过来,道士们在门口为他点了香祈福。一旦快烧完,就得去续上。
说话间,司桷羽撩起布帘子,从外头进来。
“你没事吧?”谢不宁一看到他,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不自觉露出个笑容。
司桷羽的目光触到他顿了一下,深黑的眸子仿佛收敛起什么一般,重新变得浅淡。他平静地走近谢不宁身边:“没事。”
谢不宁微仰着头,仔仔细细把他看一遍,突然开口:“脸色有点白。”
不仅如此,从前他如墨如瀑的长发也短了一大截。司桷羽不是能忍受散乱的人,仍用发带束着,不过到底没有以前文雅好看了。
听他这么说,司桷羽反而伸手抚开他的眉头,嗓音也更低了:“没事的。”
老道长们只当两个年轻人友谊深厚,倒是风纪雪看不下去了,吐槽道:“人家绑绷带眼都不带眨的,没事人一样,也就你看出来脸色白,对女孩子有一半上心至于单身这么多年吗你?”
谢不宁迎着司桷羽的注视,恨不得堵他的嘴:“你个和尚闭嘴,破戒了你!”
……
大家在帐篷里休整了会儿,随后各自准备离开。像慧云大师他们已经先一步回去寺里,年纪大了,熬不住啊。
谢不宁向瞿队长告别后,和司桷羽一起向公路走去。
两人走在沙滩上,一路默默无言。此时身后的海湾一片宁静,天空破晓,远处的海平线泛起微红霞光。
谢不宁回想到他把自己护在身前,牙关溢出鲜血也不放松的模样,心情复杂难言。
况且司桷羽并无手段护身,这次是运气好,才没出事……谢不宁想到那个拥抱,低声说道:“下次,下次我会更小心,不要明知道危险还……来救我。”
司桷羽却说:“难道你在担心我吗。”
谢不宁心里那根弦被狠狠一拨,颤了颤,抬起双眼:“啊?”
司桷羽表情未变地说:“我不想你出事,那你呢。”
如果是只野兽,那他此刻一定在向猎物步步紧逼。
谢不宁退无可退,只好挺起胸承认:“我当然也不想你有事。”
我是打过龙的男人,这点小场面怕什么!他莫名多了点底气。
司桷羽忽而停住,对他笑了一下,如山巅积雪般冷峻的脸勾起唇角,霎时的惊艳足以让任何人心跳失衡。
他轻声问:“我喜欢你,你呢?”
“……”
谢不宁被他的直球打的晕头转向,刚积攒的底气跟放了气的气球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这样啊,他也太喜欢说情话了……谢不宁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从司桷羽淡淡的笑意里,竟然感到丝丝甜蜜。
他心里有只猫似的翻滚着,抓挠着,正要开口,突然被一道惊喜的喊声打断。
“谢老师!”
马路上,一个记者带着摄影师跑过来,“真的是你谢老师!”
谢不宁酝酿的话一下子憋回肚里,原来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海湾的马路边,这才撞上记者。
即使官方不再准许民众靠近金水海湾,也抵不住一些媒体为了拍到大新闻,连夜蹲守在外边,更何况昨晚动静那么大。
谢不宁和司桷羽走出来的时候,被摄像的大哥拍个正着。
那大哥正把摄像头怼着天上,不小心扫过他们,自己都懵了,可能没想到在这偏僻的鬼地方还能遇到两位大佬。
搭档的记者眼睛一亮,瞬间激动地上前:“谢老师,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昨晚的天象和你有关吗?”
“据说金水海湾驻守许多玄学人士,你是不是其中一员?”
“是不是真的有道友渡劫啊?”
面对记者求知欲旺盛的目光,谢不宁面不改色:“没有,不是,无关。我们来散步的。”
“……”记者面露怀疑,“这个点?”
谢不宁:“看日出,不行啊。”
记者:“……行吧。但您和司总一起看日出……”他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请问你们是恋人吗?”
这记者倒是各个角度的新闻都不放过。
谢不宁看了司桷羽一眼,慢吞吞他回了句:“……你猜。”
司桷羽一愣,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两人一起上了车,留下记者在原地风中凌乱,就没有一个明星这样回应绯闻的。
猜?让他怎么猜啊!回答角度这么刁钻,应该是没谈恋爱的直男吧……
……
中途被打断,路上两人也没气氛再继续了。
凌晨回到西山别墅,谢不宁以为自己要失眠,结果洗了热水澡以后,困劲一下就上来了。
睡到中午起来,太阳大亮,总算迎来了天晴气朗的好天。
宅子里充满轻松的氛围,一向严肃的管家也带着笑,指挥佣人打扫晾晒。
谢不宁随便应付了点东西,惦记着给青崖观打电话,让师父把主殿给祖师爷单独用上。
“……已经修缮好了?”得知观里的进度,谢不宁满意地点点头。怪不得祖师爷着急到梦里提醒他,原来是新房子修好了。
王正青挺高兴地说:“上山的这段路也修好了,最近上香的人多了好多,好些还是从外地来的。”香火变旺,连他的工资也涨了。
虽说只有只涨一点点,可看着青崖观一步步变好,其中也有他的功劳,这种快乐是钱无法替代的。
“那好,让师傅们不要停,继续把后两进的大殿也整修出来。”现在不用时刻掰着钱花了,谢不宁便想一鼓作气,把整个青崖观恢复原来的建制。
省得神仙们都挤一个殿里。这不,祖师爷就不乐意。
两人说着话,福生和福珠从王正青身后跑过去,发出嬉笑声。
这俩孩子鲜少有如此活泼的时候,谢不宁感叹着,随口问道:“手里玩什么呢?”
王正青往身后看一眼,如今他也习惯了两只小鬼的存在,回道:“今天二月二,他们熏虫玩儿呢。”
熏虫是二月二的旧俗了,有些地方还会撒灰、祭龙,跟端午熏艾叶是一样的道理。
盖因这两个节日之后蛇虫鼠蚁活动增多,熏草药、撒石灰都是旧时人们防治疫病的手段,延续下来就成了习俗。
“小的时候,师父也亲自教我围仓。”谢不宁有点怀念。
在院子里用石灰撒成圆圈,大小不同,再象征性地往里放一些五谷杂粮,就叫“围仓”,也叫“打灰囤”,是祈祷丰收的。
把灰撒在井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引龙回”。各地撒法不尽相同,一般都是从井边开始,一路逶迤撒过来,步入厨房,环绕水缸,灰线蜿蜒不断。
大人说是祈求风调雨顺,可小孩只觉得好玩有趣。
“都说今天要引龙熏虫,你在京市不和司老板庆祝一下?”王正青好奇问。
谢不宁:“……”昨晚打了条龙算不算?
他摆摆手:“算了,我怕庆祝不起。”
王正青笑嘻嘻地说:“你要是想玩儿了就回来呗。对了,我们最近还招了新厨子,做饭巨好吃……”
要他说,在观里上班拿工资,不用打卡包食宿,风景好无人扰,简直是神仙日子。
“我不要挣钱养你们啊……”谢不宁幽幽说道。
最近马上要开新戏,回去是没空了,只能打打视频电话的样子。又跟师父说几句后,他跟两个小朋友告别:“小孩玩火尿炕,下不为例哦小可爱们。”
福生和福珠都傻了,做鬼还尿床啊?
挂了电话,想着两只小鬼傻眼的表情,谢不宁哈哈笑了两声。只要青崖观一切都好,在外辛苦些也没关系了。
更何况,他还有小司。
心中一动,谢不宁推开隔开他们两个的那扇房门,来到司桷羽房间。
他进来时正碰上司桷羽准备上药,司桷羽冷淡地对房里的女侍者道:“你出去。”
那人便一言不发,放下药低头离开。
谢不宁定了定神,走到他床边:“你趴着,我来吧。”
司桷羽伤在背上,被孽龙的爪子抓了一道伤口。谢不宁揭开纱布,看得触目惊心,有些不忍:“我,我轻点,你忍一忍。”
“嗯。”司桷羽应了一声。
低沉的嗓音,加之他解开袍子,衣服堆到了腰上,露出紧实的背脊,完美的身材让谢不宁手有点抖。
幸好伤口不算深,恢复得还好。据朱会长说,初时这条伤口里充满孽龙留下的阴气,不过已经被他们合力拔除。
司桷羽承受能力这么强,也让他们有些惊讶。
上完药,谢不宁额头上冒出几颗汗珠:“呼,好了。”
司桷羽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系腰带,淡淡地对他说道:“这药一天上三次。”
“…………”
谢不宁都怀疑自己幻听了。他这是故意的,没错吧?
司桷羽垂下眼:“你会不会觉得麻烦。”
说这话时,他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即使光着脚,仍比谢不宁高出些许,站在他面前便传来些压迫感。
“……”
谢不宁心说,并不觉得麻烦,倒是觉得有点闷骚……刚才分明是故意调戏他。
想着想着,谢不宁忍不住笑了笑:“怕麻烦你还问我!”
别看平时多高冷,偶尔流露一点心机,也是怪可爱的……
司桷羽清冷的目光落到他唇角,声音有些叹息,淡淡道:“我喜欢和你说话,感觉……很好。”
说不上来怎么好,但是总归是很好的。
他又喊了一句:“不宁……”
谢不宁听他这么说,脸就发红了:“嗯?”
距离司桷羽第一次表白已经过去很久了,这段时间心乱也乱过,从最开始的慌乱无措,到期间的纠结辗转,再到如今淡然的欢愉,他大概能说出来了。
司桷羽却后退半步,摸了摸他发烫的脸,从容不迫:“算了,等你准备好的时候……”
谢不宁猛然抬起头,说话有点结巴:“要是,要是我说准备好了呢?”
抛却所有冲动和迟疑,冷静考虑了足够长的时间,说出来时谢不宁是如释重负的。
一旦突破这个口子,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了,他也从来不是被一点小事困住的人。他扣住司桷羽的手掌,嘻嘻笑道:“现在不用等了。”
“……”
司桷羽愣神一瞬,低头吻住他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