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看那个人,好衰哦。”
“换家店吧,走走。”
午饭放在旁边一口没动,王正青听到走过的对话,看着电脑上的一行行代码,怀疑人生:
老子都这么丧了,敲个锤子代码!
王正青老家在潭山市,自己则在京市工作,从事软件开发。半个多月前,他忽然在加班的时候晕倒,送到医院没检查出大问题,只是身体亚健康。
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了996的热情,每天上班如同行尸走肉,对生活里的一切充满厌倦。
这份不对劲很快被同事发现,连老板也特意来表现关心:“正青啊,你最近是不是碰到难事了?要不给你放个假,你调整好再来上班,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放什么假啊,他直接把老板给辞了。
摆脱了每天加班的日子,躺在京市的家里,王正青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的那群朋友,全部忙着加班跟项目,跟他以前一样社畜。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去看医生,居然被告知可能要产生人格分裂。妈的,王正青心想,老子堂堂正正一乐子人,只可能笑裂,不可能精神分裂。
可他确实感受到,自己脑子似乎和身体分离了,总是不由自主地提不起精神。
心情低落着,王正青拖着简单的行李箱回到老家。家里人见他闷不吭声地回来,还以为是受了情伤,被打击得狠了。
他们不敢问,王正青也不想向老爹报喜:你马上要有两个儿子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没两天,整天宅在家里的他,被赶来看店,说是多接触人对心情好。
王正青:“……”我觉得并不好。
果然,他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生无可恋。嘈杂人声,失眠,消沉抑郁,全都是折磨,呼吸一口都是痛苦。
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王正青快要崩溃了,从没想过人生会遭遇如此惨事,仿佛一夜之间被赶出快乐星球!
今天天空阴沉,王正青趴在柜台上,连眼睛也懒得睁开。
外面有人聊天:“听说没有,明月山有人跳崖了。”
“听说了,大概是生活不幸福,给咱们作伴来了嘿嘿。现在的活人压力真大,工作,加班,真没意思。”
“可不是。活着的时候都没意思,跳了也好。”
“从山顶飞下去,解脱的感觉真好啊……你说呢?”
解脱的感觉真好啊……这句话一下子撞进王正青心里。
等他睁开眼,柜台外空荡荡,说话的人不见踪影。
王正青魔怔了似的,拿起车钥匙,径直走出去,连店铺也不管了。
天空阴沉,车里气息阴寒。他脑子里不停循环着两人的对话,一路越开越偏僻,直奔明月山的方向。
只是到了一个分叉路口,脑子里有根弦一扯,他手上突然打转方向盘,放弃了原本的选择。
这边好像是……去潭山的方向。
王正青只是忽然想起昨天店里遇到的道士,长得跟明星似的那个,不依不饶忽悠他给道观贡献业绩。
要不然,就去看一眼再走……反正也不想活了,死在哪座山又有什么区别。
王正青动摇了原先的念头,脑海里划出前往青崖观的路线,车子离明月山的方向越来越远。
说来也奇怪,昨天那年轻道士画路线时,他明明没在意,这会儿路线却好像印在脑子里一样清晰。
王正青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极度糟糕的地步,仅凭着本能开车。恍惚中,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哎呀,走错了,是另一边。”
那声音很小,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然而听得清晰,像是贴着耳边说话。
王正青下意识就要掉头回去,这时眼睛一瞥,看到路边枯草里露出一个老旧石碑。用红色的漆,刻着“青崖观”三个字。
石碑表面风化得凹凸不平,看上去有好些年头,挂满杂草,应该是给路人的指路石。如果不是冬日里杂草枯萎,没了遮挡,他一定注意不到。
看到石碑的瞬间,王正青忽然感到精神一振,好像良久难医的沉疴有了回春的势头,接着就是悚然一惊。
车里只有他一个人,路上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刚刚是谁在说话?
完全没有了掉头的念头。好端端的,我去明月山干嘛?王正青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是去跳崖的。
他惊出一身的冷汗。他妈的,我活的好好的是疯了想不开去跳崖!
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到科学解释不了的古怪。王正青吓得半死,想起昨天那年轻道士问他,信不信有鬼,不禁毛骨悚然地猜测,对方该不是在提醒他身边有鬼吧?!
背上汗毛根根竖立,他抽着冷气猛踩油门,加速往青崖观的方向冲。
车子醉酒似的,在路上开出蛇形。哆哆嗦嗦到山下,连钥匙都顾不上拔,他连滚带爬下车,恨不得一口气跑上观里。
刚才一路上,王正青脑补出无数吓人的场景。他不知道说话的那东西跟没跟上来,这种未知的危险才最可怕。
一小股细小的凉风飕飕卷着裤腿,打着旋儿卷起石阶上的落叶,这风来的古怪极了。
王正青腿肚子直抽筋,冷汗涟涟。放眼山路上一个人没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距离青崖观似乎还有好一段台阶要爬。
王正青无比悔恨,为什么不把道长的话当回事,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束手无策。
民间传言里有说,倘若遇到鬼,人要比它气焰更凶,使劲骂一顿就能骂走。
王正青极度害怕之下,一边猛跺脚,一边大骂壮胆:“我草哔——,你大爷的别过来!!爸爸我不怕你,识相的给我滚!我日哔——!!!”
“哔——哔哔——去你丫的,我丫找道长收了你!”
果然骂完胆气大了许多。
腿上的小风顿时停了,王正青不免一喜,见效真快!
忽然那小风化作更猛烈的大风袭来,吹得他一个趔趄,差点从石阶上滚下去。
卧槽,被骂生气了?
王正青感觉脑门砸下一个大写的“危”,大叫一声,奋不顾身地往山上拔腿就跑。
……
工匠们正在抹粉修墙,几个保镖一把子力气,主动帮忙清理杂草。谢不宁打算清理干净后把地面都铺上砖石,显得平整好看。
主殿里,祖师爷的神像还是旧模样。预计过几天金身就能送过来,到时他得帮着师父进行开光仪式,只好先委屈祖师爷他老人家再等等。
“这只耳朵更圆。”司桷羽观察仔细,一眼注意到天师像胯/下的老虎,左耳尤其的圆润。本来威武霸气的老虎,有一只耳朵憨态可掬。
谢不宁有点不好意思,拉着他看别的。
师父谢卜山路过听到,哈哈大笑着拆穿他:“还不是他小时候皮,才两三岁就学会爬上爬下。虎耳朵愣是被他天天摸,给摸圆了。”
“原来是这样。”司桷羽摸了摸那只圆润的虎耳,想象着小小的孩子如何把老虎当作玩具,嬉笑玩闹。
他转头定定地看着谢不宁,眼中闪动细微的光芒,“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我没那么调皮的……”谢不宁小声辩解,底气不足的样子。
司桷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眉眼舒展。
谢不宁摸摸耳朵,低下头去……
无奈的被师父揭了老底,他便给司桷羽介绍起过往的生活。这里一砖一木,都留有他许多痕迹。
从殿瓦砖墙,水缸花木,到盆盆罐罐……二十多年,这里完全就是他的家了。
司桷羽一路听他讲,神情淡然,目光却专注地跟随着。
“我小时候,观里香客还很多,都是附近山下村里来的。”谢不宁抚摸着院里的大香炉,回忆道,“还有各地的商人,从外地专程赶过来求师父算一卦。”
大香炉没有香火熏燎的光泽,内里的香竿都很陈旧了。看得出来,鲜少有新的香往里添。
“修缮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得想办法吸引香客,重新把青崖观的名气打出去。”
他计划着,等金身开光那天,搞个免费斋饭活动,吸引附近的信众来参加。
司桷羽便提出,届时安排厨师过来。
两人边逛边商讨,忽然被门口一连串的“救命”打断。
只见昨天刚见过的丧系老板,跑得满脸通红,又喊又叫,被狗撵了似的逃进观里。
“大师大师救命!”他激动的跑到谢不宁面前,脸上神情哭和笑交替变换,“我终于跑上来了,你们道观,好难爬啊……”
膝盖支撑不住,腿一软,王正青扑通磕下去……他发誓,真不是故意的。
谢不宁正站他面前,动作极快地侧身避开。
大门正对祖师爷,他要是受这一礼,对祖师爷是不敬,理应避开。
王正青却误会了,以为他还因为昨天的事不悦,不肯救自己。
不要啊!
“大师你别……”王正青又惊恐又可怜地哀求,“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对玄学的力量一无所知!”
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说……多少钱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