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指尖搭在门板上,容绵低头抵住门缝,苦笑一声。
昨日偷听墙根时,她是得知军医建议宋筠找女人的事了,却没想到宋筠认同了。是不是在他这样的权贵心里,自己是可以任意采撷的唯利之人?
屋内静悄悄的,偶有烛台燃爆的“噼啪”声。
容绵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决然之势便是她给出的回答。
宋筠靠在榻围上,仰面捏着额骨,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从不勉强旁人的他,似乎再也做不到了。那梦中的女子,煎熬着他的心智,像一朵半开的茉莉花苞,引人撷取。
虽然历经了人生百态,可他才二十有一,本该是发扬蹈厉的年纪,却心凉如水。明明光鲜亮丽,内心却如死灰。唯一支撑他的,便是大周的江山社稷。身为宋氏皇族,他不允许昏君祸乱、奸佞当道。如今,除了使命责任,似乎还寻到了另一样盼头。
睇了一眼榻边的褶皱,他伸手描摹起女子的轮廓。她是侧倒下去的,轮廓线上还残有一抹姣好曲线。
愈想心火愈旺,他拽住帷幔,发出了旖旎绵长的声音。
汩汩溪水映出明月的虚影,容绵蹲在溪边,将一盏做工粗糙的花灯放了进去。
花灯顺流而下,在石头的磕磕绊绊中,不知漂流去了哪里。那上面寄予着容绵的心愿。
举案齐眉,淡饭粗茶。
溪对面的竹林内,两道身影穿梭期间,惊飞一排排雀鸟。
容绵燃起兔儿灯,踩着溪面上的石头走到竹林中,驻足观察着柳时易行云流水般的招式。是何种经历,能历练出这样的身手?
可没等她细想,溪边传来徐茗衍的声音。
“表妹。”
容绵心口一跳,转身看向同样挑着灯笼的俊拔男子。
今日的徐茗衍穿了一件紫檀藤纹大袖衫,襟口和袖缘点缀着金丝银线,看起来富贵逼人,与平日里的打扮不同。
等他走近,容绵才闻到一股酒气,还是洛阳城最大的酒庄所酿的状元红。
“表哥怎么来了?”容绵双手执灯,退后半步。
见她刻意生分,徐茗衍心里不是滋味,可今日是来与柳师兄叙旧的,面上不能做的太难看。
“听说舅母病了,表妹可有回府探望?”
容绵一愣,想起养母掴自己巴掌的情景,不寒而栗,快要褪肿的面颊隐隐作痛,“表哥可知,母亲得了什么病?”
徐茗衍不知容绵被打一事,只当她决意退婚不敢回府,“我派人去打听,舅舅说不碍事,表妹有时间还是回去瞧瞧吧。”
容绵点点头,“多谢表哥提醒。”
徐茗衍笑笑,抬手揉揉她的头,掌下发丝柔软,像抚弄尚好的蚕丝,刹那间,心底又出现了落差。
他们明明可以按部就班地成亲,过相敬如宾的小日子,为何中途杀出个宋筠?
偏偏这个人,是不能忤逆的。
上次不欢而散,他回去思忖许久,自己的家族将希望全部押在了宋筠身上,料定他有夺得皇位的实力,自己也要孤注一掷地配合,真若为了一个女子与之决裂,实乃得不偿失。
这不是窝不窝囊的事儿,而是关乎家族荣誉。姻缘可以再觅,前程将功亏一篑!
孰轻孰重,他本该掂量得清,偏偏舍不得放手。
与柳时易寒暄后,两人一同去往竹屋,却遭到宋筠的拒见。
徐茗衍疑惑地看向身侧的人,“师兄,这”
柳时易摇摇折扇,咳了一声:“殿下所服药物皆补品,身体吃不消,不想让外人瞧见,师弟还是先回吧。”
同是二十多岁的男子,怎会不懂对方的暗示。可这附近只有容绵和夏歆两个女人,宋筠选谁,不言而喻!
徐茗衍握紧衣袂下的拳头,淡笑道:“既是这样,那茗衍先告辞了。”
当他行至山脚下,在一团流萤中,竟瞧见了粉衫白裙的小娘子,似在等着自己。
他知道容绵是来退婚的,但今日赴宴饮了酒,头脑不是很清楚,实在不想跟她谈论这事儿。
容绵走上前,福福身子,“表哥,我粗野惯了,不懂规矩,无法高攀徐家门第,咱们的婚事还是作废吧。”
他们还未将三媒六聘的流程进行完,只进行到了“纳吉”,也就是初步达成协议,只要双方中的一方反悔,还是来得及的。
徐茗衍有些后悔没有催促爹娘尽早进行“纳征订婚”,给了容绵可以全身而退的机会,“那依表妹的意思,门第之别,你要如何与四殿下结为连理?”
容绵从未想过与宋筠更进一步,那日只不过是做戏罢了,这会儿有些难以收场,“这就不劳表哥费心了。”
不止与自己见外,还要撇清关系,决绝时可比叶姒羽果断多了。
一口闷气咽不下去,徐茗衍绕过她,压低了嗓音:“此事再议。”
这时,老酌从树荫里走出来,一副要揍人的架势,幸被容绵拦住。
徐茗衍冷笑,大步离开。
身后的小丫头颠颠跟上来,还试图跟自己断绝干系,徐茗衍按捺住将她按进怀里收拾一顿的冲动,独自回到驿馆。
更阑人静,许是嫌赴宴时喝的不够多,徐茗衍挥退驿工,倚在厅堂的玫瑰椅上,一盅盅啜饮。
一抹艳色身影款款走来,腰肢如柳,手里拎着一只酒盅,“徐国师遇见了什么烦心事,竟在这里对月独酌?”
眄视一眼妖娆的女子,徐茗衍没有理睬。
叶姒羽搭起一条美腿,为自己斟酒,与他碰杯,“夜深人静最适合叙旧,是不是啊,衍哥哥?”
徐茗衍眼前发白,却知道名声更为要紧,应与叶姒羽保持距离,而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容绵,根本无暇与他人虚与委蛇。
“即便叙旧,也要找个清清白白的女子,还请三皇子妃自重。”
等厅堂剩下一人,叶姒羽恣睢一笑,将酒盅抛掷在地,踩着碎片离开。
夜雨敲窗,打湿了纸糊的窗纸。容绵护着微弱的灯盏,走到小竹屋外,仔细检查起窗纸有无破损。
屋里住着贵人,可不能含糊。万一因窗风染了风寒,不是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养病么。
如今,她不求“小奴隶”的回报,只求他快点带人离开。
竹屋内,宋筠被汤药折磨的流出鼻血,无心睡眠。从湢浴出来时,发现窗前徘徊着一抹身影。
娇娇小小,鬼鬼祟祟。
水珠自下颌滴落,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砰”的推开窗子,没顾及被惊吓的娇人儿,冷声道:“进来。”
容绵吓得手抖,险些护不住手里的烛台,听他指令,慢吞吞地推开门,将烛台放在桌上,“殿下有何吩咐?”
宋筠坐在榻前,眸光迷离,“关门。”
容绵蹭蹭手上的雨水,讪笑道:“有事您吩咐,关门作何呀?”
夹杂细雨的夜风吹入门扉,撩起容绵淡粉的裙裾,吹灭桌上的烛台,使屋内陷入黑寂。
容绵怕黑,又怕宋筠事多,磨磨蹭蹭走到多宝阁前摸索起火折子,“殿下等等再吩咐我去做事。”
遽然,身后逼近一抹身影,她下意识瑟缩肩膀,转身靠在格子上。
月光黯淡,视野中只能瞧清男子的轮廓,却也放大的嗅觉。
宋筠身上恢复了昂贵的沉香味,不再有皂角的味道。这种陌生的味道包裹感官,让容绵更为紧张,身体愈发紧绷。
风雨夜旖旎曼妙,宋筠已被折磨的快要丧失心智,又被来回走动的倩影勾缠理智,几近溃败。
“囡囡”
容绵张了张小嘴,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又一次认错人。
“我不是。”
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点委屈。谁会愿意被认错,被当作旁人的替身呢。
昏暗的光线,与梦境中烟煴的雾气无差异,宋筠真的以为自己进入了梦境,可以对梦中的囡囡肆无忌惮。
他扣住容绵的腰,将她压向自己,贴着她的耳畔沙哑道:“囡囡乖,帮我。”
容绵吓得手脚冰凉,不停战栗,“我是容绵,不是你的囡囡。”
而这抹冰凉,恰恰成了缓解燥热的良药。
宋筠渴望被寒冰包裹,蓦地俯身将人抱进怀里,收紧手臂,“囡囡,囡囡别折磨我”
容绵用力推他,却被抛向矮脚榻。
“砰”的一声,硌疼了手肘。连带着头脑也懵了一瞬,眼前发晕。
黑暗中,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掩住了她的呼喊。
噼里啪啦的雷电炸开在天际,大雨瓢泼,门扉被风吹得咯响。
檀口被捂,容绵慌不择路,一把握住他袭来的左手,迫使自己冷静,“唔唔唔”
宋筠支肘看她,甩了甩头。
囡囡虽亲近,可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容绵。她们的面容不停重叠,扰乱了该有的判断。
当呼吸顺畅,容绵敛起心底的委屈和恐惧,红着眼尾,狠狠掴了他一巴掌。
“你清醒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入v后会多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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