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诚义强调:“是你来找我。”
“所以呢?”
“如果你是这个态度,我们无话可说。”
“呵呵。”杨开远再次冷笑,“孙诚义,你也别得意,股价暴涨只是暂时。我杨开远既然入了这局,就不准备出局。”
“那要看东道董事会答不答应。”孙诚义也被他激得不甘示弱,“我也做好了你不出局的准备。”
“我倒有兴趣听听,什么准备?”
“鱼死网破。”
“玉石俱焚讲得这么高大上?”
“你能入汇诚,我就有办法把汇诚一些值钱的资产贱卖了!到时股价大跌,或是停牌,我们——”孙诚义再狠的话没有讲下去。
“我们抱着一起死?”杨开远替他接下去,但他又不是被吓大的,冷笑,“焦土战术,这倒的确是个好招。不过,你的话送你,那要看汇诚董事会答不答应。别忘了,东道或汇诚虽是我们一手创立,但上市了,可是股东大会说了算!股东认你这个创始人,你就还能主持大局。一旦有损公司利益,他们第一个送你出局!”
是的,上市公司不像有限制,不像创立那时,可以一言堂。孙诚义怎不知其中门道,但他知道杨开远这次前来是为摸底自己的态度,所以他也把自己的决心讲给杨开远听,他希望杨开远能听懂。
如果一切能就此按下暂停键,那再好不过。
孙诚义说:“决定权在你,你有得选。”
杨开远已经强逼自己冷静了,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又被这句话卷起。二十年前,那200万被亏空后,他还记得明晃晃的办公室里,孙诚义交待会计,没有他的签字,钱不可以乱打。是的,两人合伙的超市,两人持相同的股份,瞬间变成一言堂。最后引进投资的时候,两人争吵,孙诚义甩下那句:你可以选择退股,也可以选择不退。决定权在你,你有得选。
是的,孙诚义这个人,就算逼人都永远都这么理直气壮,高大正义!
杨开远不再跟他多废唇舌,他离开孙诚义办公室,下定决心,就算鱼死网破,他也要跟孙诚义清算清算!
丁佩还在假期,她故意不来公司。
杨开远找了她一天,但连续去电她都不接。杨开远定了明天下午两点的董事会,这个时间跟孙诚义的记者召待会刚好撞上。下午一点的时候,杨开远终于在办公室里等到了丁佩。
丁佩穿着还是跟往常一样,一身女式西服,手上也跟往常一样,拿了大叠资料。
杨开远见到她的那一秒就命令:“替我弄钱。”
想不到丁佩把资料递给他,直接拒绝:“我弄不到。”
杨开远提议:“定增募资。”
丁佩面无表情:“今天拿给你看的是债务表。东道到处借债,再频繁定增?抱歉,我认为你疯了!”
杨开远被她的话刺激到了,把资料接过,强抑怒火:“丁佩,我的缺口不大了。汇诚马上就唾手可得!你知不知道收购汇诚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丁佩以一种冷静到足以让面前人绝望的声音告诉他:“汇诚的市值是东道的两倍,现在股价暴涨,比当初足足高了25块一股。我只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想到达控股线,至少还要掏出二三百亿。”丁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告诉他,“东道掏不出这么多钱,你死心吧。”
“定增,挪应付账款,这不都是好招?”
“我看你是疯了。在你想尽办法弄钱的间隙,在你没有发布要约收购之前,汇诚还有很多招,孙诚义不可能屈服。驰意德的入场不仅帮了孙诚义,也帮了你。驰意德让你认清了现实!”
“我管不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不去弄?”
“对。”
“行!”杨开远狠狠地瞪着她,“我自己来。”
丁佩阻止他:“明天两点的董事会,我会去阻止你。”
“你敢!”杨开远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再次指着大门,“不配合,就给我滚!”
丁佩苦涩笑了笑,只觉眼前的人让人觉得陌生。他不再以前那个遇事沉稳冷静的杨开远,不再是让自己崇拜到每日思念的那个良人。丁佩的笑容再次刺激到了杨开远。
他怒问:“你笑什么?”
丁佩反问:“杨董,你想收购汇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私心?”
杨开远没有料到丁佩会这么问,他一时愣住。
丁佩一脸冷静:“我之前问过杨董,收购汇诚是想控股还是想挣钱。显而易见,你想控股,想让孙诚义彻底滚蛋。”
杨开远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给我闭嘴!”
丁佩双眼紧盯他,继续说:“因为这20年来,你处处跟孙诚义在比!比身家,比市值;你怎么会甘心屈居他之下。所以你为了一己私利,宁愿拿东道陪葬式收购!杨董!你不要忘了!汇诚是汇诚!东道是东道!这是两家公司!汇诚有汇诚的发展方式,而东道也有东道的发展前途!”
“丁佩!”杨开远把手中的资料往她身上一砸,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咬牙切齿问她,“你呢?你千方百计阻止我,又是为了谁?难道你就没有私心?
“我……”
“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叫夏心南的。”杨开远不给她机会解释,“你别否认!我真搞不懂,你会为了那样蝼蚁一样的人背叛我!”
丁佩心酸一笑,没回。一开始她的确因为夏心南想过放弃收购,但现在她为了谁,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杨开远还在愤怒地质问:“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为了她来背叛我?丁佩,你才疯了!”
是的,她早就疯了!在多年前来东道应聘见到他的那一秒就已经疯了!她从小就给自己建起厚厚城墙,从小就失去爱人的本能,直到遇到他。他教会了她什么是爱,所以她不管道德,只想站到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对他寸步不离。她一心认为自己跟他之间不用多言,不用说一句‘我喜欢你’,甚至无需结果。可她忘了,他不爱她,他只是途经了她身边,她在他眼里永远是路人甲。
她是真疯了!她也认为自己疯了!
丁佩眼里瞬间蓄满泪:“我是真羡慕夏心南。做什么都坦坦荡荡,连拍马屁都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不像我,喜欢一个人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我是真欣赏夏心南,做什么事都奔结果而去;不像我,明知没结果,却还在痴心妄想。”
杨开远试图逃避这个问题:“不要跟我扯这些情爱之类的鬼东西!”
“为什么不能说啊?”丁佩的音量拔高,愤怒地质问他,“凭什么不能说啊?十几年了!我凭什么不能说啊?我这十几年留在东道究竟是为了谁,杨开远,你不知道吗?”
她不再客客气气地唤他杨董,这声杨开远像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又像狠狠推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杨开远一再逃避,他试着理直气壮地回答她:“你是为了钱!我一再跟你强调,东道跟我都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拿工资做事,就应该做自己本份内的事!”
“我是为了钱?”丁佩笑了,眼泪瞬间掉下,“你说我这么多年留在东道是为了钱?我是单纯为了钱?”丁佩彻底崩溃了,“原来这十几年来,一直是我在自欺欺人?我他妈是因为钱才留在东道?”
“难道不是吗?”杨开远很想让她冷静下来,“丁佩,我需要的是执行力!我说过,如果你对我做不到百分之百的执行力,你就不配留在我身边。”
“去他妈的执行力。”丁佩瞥了眼墙壁上那幅刺眼的‘杨开远夫妻的巨大合照’,突然就搬凳子,把合照取下。
她站在凳子上,双手拿稳合照,用力往地上一摔。合照瞬间四分五裂,就像她的心,早就在他一次一次冷漠的命令中被辗压成灰。
杨开远没有阻止她,他甚至连动也没有动一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用理智跟自己较量,用百分之百的执行力去约束丁佩的行为举止,但此刻,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对有妻室的他来说,这原本就是不能被揭开的东西。于丁佩而言,她这么多年的默默付出,她的克制,也皆因这是不能被揭开的东西。所以此刻就算她发泄,她疯狂,她连那一句‘我喜欢你’也不能说出口。
丁佩跳下凳子,踩着满地的碎碴走到他面前。她没有再哭,没有再喊,只是绝望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杨开远伸手,想拉回她,但看着地上的碎碴,看着躺在地上的夫妻合照,那只手瞬间捏紧并抽回。
他已经不再年轻,没有了年轻人想爱就爱的肆意;他有家庭,他知道责任的重要性;他更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财富及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