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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宠得没边(1 / 1)

出使南凉的这天,易白入宫去见了宣宗帝。

宣宗帝一双不怀好意的眼将易白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然后挂上满脸和煦的笑,隐隐还有几分愧疚,“朕下了旨才听说国师病了,怎么样,能否撑得住去南凉,若是不能,朕便收回旨意另外安排人去。”当然只是走过场的话,就算易白说撑不住,他也有后招等着,不过目前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谁让他是个体恤臣民的贤帝呢?

易白摇摇头,“微臣无碍。”

“那要不,朕让太医给你瞧瞧?”宣宗帝担忧地道,“毕竟关乎两国交谊,国师若是拖着病体去,难免让人非议。”

“微臣已经大好,皇上多虑了。”易白面无表情地道。

宣宗帝摸摸下巴,“那既然无碍,朕便不强留你了,出使南凉的相关事宜,礼部已经备好,国师只管去找礼部尚书交接就是。”

易白正准备走,宣宗帝又唤住他,“对了,栖霞长公主会带着荣宁郡主一同前往,到时候漫漫旅途,还望国师照拂这两个小姑娘一二。”

易白眼眸微闪,其实叶筠要去南凉的事,他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了,这时候并不觉得多意外,点了点头,“微臣一定不负皇上厚望。”

去往礼部找周尚书交接了一番,易白带着那一众使臣走出宫门。

栖霞长公主的车驾停在外面,云静姝早就上去了。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叶筠伸手挑开帘,露出娇颜的那一瞬,使臣里有不少人眼睛都直了,多是些年轻的,那些老大人,虽然一脸的严肃,但心底对于这位公主的美貌也是没话说的。

第一美人就是第一美人,无论走到哪,那影响力同样都是不可小觑的。

易白走在最前面,叶筠掀开帘的时候他也看见了,不过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只淡淡一眼就移开目光,拱手,“微臣见过长公主。”

“国师?”叶筠小小的惊了一把,“听说你病了,能坚持去南凉吗?”

外面这位是天生的病体,叶筠一直都知道。

要说易白的容貌,那在北燕的确是找不出第二个来的,单从皮相上来讲,他和叶筠很是登对,也曾有不少人私底下议论过国师与长公主乃绝配,但很可惜,一个寡淡无情,一个神女无心,注定这二人根本就走不到一起。

易白才刚入朝的时候,宣宗帝甚至想过把自己这个小妹许给他,毕竟放眼北燕,除了易白,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小妹这般登对的了,后来晓得易白身份,宣宗帝惊出了一身冷汗,也庆幸自己当初没把那个想法提出来,否则易白的身份一旦曝光,他这个做皇帝的可不就得贻笑大方么?

“微臣已经无碍,有劳长公主挂念。”易白淡淡道,目光又往叶筠身上顿了一下。

他素来不近女色,但叶筠今天的装扮却让他多看了两眼,不是觉得惊艳,而是…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不过易白在感情方面直接就是一张白纸,他也不会往那些乱七八糟的方面去想,只当一切都是巧合。

敛了思绪,一切便归为虚无,转身招呼着使臣们骑上自己的马,一档人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易舟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好行头骑了马等在城门外。

之所以来得这么早,是因为他并非以使臣的身份跟着易白去南凉,纯属去凑热闹的,他又拿不准使臣们什么时辰出发,更怕兄长为了躲开他提前出发,所以早早地就来城门外等着,肩上扛着个包袱,整个人像是大虾米似的趴在马背上睡觉,耳朵却是竖得直直的,只要周围一有什么动静,他必定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守城士兵看了这小霸王将近一个半时辰了,他从来到城门外就一直趴在马背上睡觉,出于客气,他们过去打了个招呼,还被那大嗓门吼得冒烟,于是缩了缩脖子,互相对视一眼,再不敢去招惹。

要说丞相家这位小霸王之所以让人这么忌惮,不是他像易白一样有什么让人敬畏的本事,而是性子混,惹毛了他,什么混招都想得出来,放眼整个皇都,谁能混得过他?连他爹娘都没辙的人,旁人还能奈何得了他?

使臣车队过来的时候,易舟慢慢睁开眼睛,目光直接略过栖霞长公主的车驾望向后面,确定易白也在其列才稍稍放下心来,打马走过去,“哥。”

易白看了他一眼,“来多久了?”

易舟揉揉眼睛,“也没多久,就一个多时辰。”

易白皱皱眉,“来这么早做什么?”

易舟心道还不是怕你出尔反尔不带我去。

“我兴奋,睡不着。所以提前来等着。”易舟挺挺胸脯,又打了个哈欠。

易白见他双眼乌青,想来是根本没睡好,大概也能猜出他为何这么早到,没多说什么,“走吧!”

易舟调转马头,像是这时候才发现栖霞长公主的车驾,“哥,那里面坐的是谁?”

“栖霞长公主。”

“她也去?”易舟挑了挑眉,“怎么,北燕挑不到驸马,特地跑南凉去?”啧,这眼光,真没谁了。

易白没应声,这种事,他还真没兴趣知道。

易舟收回目光,看向易白,“哥,你这身子骨能骑马吗?要不能,我让人给你备马车。”

易白道:“无大碍,走吧!”都已经在宣宗帝跟前承诺过大好了,如果这时候表现得太过弱势,反而是对自己不利。

易舟劝不过,只能乖乖闭嘴,走了一会儿,又把自己肩上的包袱拿下来在易白跟前晃了晃,“哥,我这里面好东西可多着哩,你要是头疼脑热的,一准儿能用到。”

躲在暗处的金鸥有些无语,自家主子就是医者,出门前肯定做了万全准备,这二公子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总喜欢操心这操心那,也不怕操白了头发。

不过这种事,他们也早就习惯了,二公子混虽混,嗓门还大了点,但对自家主子那是绝对没话说的。

马车里,云静姝因为紧张兴奋,不停地拿眼睛看向外面。

叶筠问:“你怎么老是往外面看,外面有什么特别的物事吗?”

云静姝回过神,摇头,尴尬道:“我是因为想到即将回故土了,有些紧张。”

“放松点吧!”叶筠笑说,“对你来说,不就是回趟家么,虽然靖安王府才是你真正的家,不过我想,你更眷恋南凉那个家,这么久不见亲人,难得回去,该高兴才是呢!”

云静姝点点头,的确是该高兴,而她先前是因为高兴过头了所以才会生出几分紧张来。

“嗯,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帮我。”叶筠笑盈盈地望着云静姝,心中早就把苏晏据为己有。

这位公主的确当得起北燕美人榜魁首,除却皮相,才情也是十分了得的,还很会做人,心机有,但不坏。唯有一缺点,就是因为自身太过优秀太过完美,所以有些飘,飘得倒不算过分,不过在对待苏晏这件事上,的确是不怎么厚道,连人都还没见着就各种憧憬以后。

想到苏晏,云静姝垂下目光,心里有些吃不准那个人到底会不会被叶筠的“特别”给吸引,毕竟有个云初微在先……

云初微此人,怎么说呢,如果她没害过云静姝,云静姝很愿意承认那个人不光有美貌,还有着无双的智慧,手段了得,一张嘴刻意针对谁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能毒死人,从来容不得自己吃半点亏。

云静姝与叶筠接触时日尚浅,不太清楚这个人手段如何,不过她打心眼里觉得,叶筠这种从小就锦衣玉食锁在深宫的公主与云初微那种被送到乡下长大的相比,肯定是后者见识更多阅历更丰富,起码在这一点上,叶筠就输了一筹。

只不过这些都是外在因素,苏晏要真是那贪花好色的,他也不会在乎叶筠有过怎样的经历,怕是见到叶筠的容貌就挪不动道了。想归想,要真落到实处的话,苏晏?可能么?

云静姝忍不住又为叶筠捏了把冷汗。

叶筠倒是随意得很,这会子拿出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

云静姝粗粗瞥了一眼,叶筠那双手保养得当,白皙修长,好看是好看,可是记忆中,云初微总是把自己的双手养得水嫩嫩的,让人摸上去就像触到了婴儿肌肤一样滑嫩,同样的,云初微那双手也很修长,甚至那骨节之间的比例也恰到好处,如同欣赏一件名贵的玉器,让人赏心悦目。

叶筠的手与云初微比起来,似乎又稍稍逊了那么一点点。

要说叶筠拿得出手与云初微比的,大概就是这张脸了,云初微属于初看不惊艳类型,但是看久了,你会发现她的五官结合得非常完美,找不出一丁点死角和瑕疵来,再加上她擅长保养,肌肤总是水润白嫩,就算是与皇族公主郡主们聚在一起,她也绝对会是最出挑的那一个,不是因为过分的美到什么地步,而是她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能让人一眼就在人群里寻到她。

而叶筠,她这张脸绝对属于能让男人一见倾心的类型,艳而不妖,纤秾合度,颦笑之间透着一股子撩人的风情,却不明显,更不显得俗,似有若无,挠得人心痒痒。

云静姝想,云初微现下怀了身子,根本就伺候不了苏晏,而苏晏,堂堂战神,血气方刚,他能忍受得了这么久不碰女人么?说不准到时候见到了叶筠,突然爆发男人的兽性也未可知。

叶筠感觉到云静姝在打量自己,她放下书卷,微微一笑,“怎么了?”

叶筠高傲,却不嚣张,因为她本身的美貌与才情,并不会让人觉得她的高傲有多突兀,反而会生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来,仿佛“高傲”二字天生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当下这微微一笑,含着几分礼貌,反倒让云静姝这个遐想非非的人不好意思起来,脸红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觉得长公主生得真好看。”

叶筠莞尔,“我生得好不好看不打紧,关键是,能让苏晏动心。”

这种话若是放在骆雨珊和云雪瑶那一类人嘴里,根本就是狂得没边儿了,但叶筠说出来,怎么听怎么顺耳,甚至还会让人产生一种云初微夺了她未来驸马的错觉。

云静姝甩甩脑袋,“长公主可是北燕第一美人,相信这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不动心的。”

“是吗?”她怎么觉得南凉这位战神不会轻易动心呢?可偏巧,她就欣赏这样的人,太容易得到的,早些年她就看腻了。若是苏晏开初瞧不上她,但后来慢慢了解她之后动了心,那才能证明她是真有本事。

重拾书卷,叶筠轻轻倚靠在大引枕上,落在书卷上的目光,专注而认真。

——

永隆帝寿辰将近,宫中忙得不可开交,苏府也很忙,忙着分家。

年前各房各院都听了太夫人曲氏的话,先把老太太的百日孝守完,如今春年已过,是时候分家了。

一大早,太夫人就让婆子挨个儿去通知,把各房各院的主子请到了苏府议事厅。

苏家的议事厅,与宗祠一样重要,通常只会在族里有大事的时候才会开放,而且来的都是在宗族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人,譬如各分支的族老,辈分低一些的,嫡出勉强能进来旁听,但都还不够格参与议事,庶出便连想都别想。而今日分家,议事厅大开,以前从来没进过议事厅的那几房庶出全都得了机会,一个个腰板挺直,鼻孔朝天,互相看不顺眼,进个门也弄得跟上战场似的。

不怪他们会如此做派,毕竟当了半辈子的庶出,从来只有被嫡出踩在脚下的份儿,如今好不容易要分家了,分了家,管你嫡庶,各过各的,全凭本事,所以唯一能在嫡出跟前挺直腰板的这一天,自然是卯足了劲儿要把前半辈子受的憋屈讨些回来。

太夫人坐在上头,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各房之间的勾心斗角,那些年她就看够了,当下便觉得没什么稀奇的,要是这档子人互相之间谦让起来,那才让人大开眼界。

别人家的后宅如何,太夫人无从得知,不过苏府她却是一清二楚的,这就是个壳子好看内里腐朽的牢笼。

有人混得好,得爷宠,三五年混到贵妾的位置,底下出来的儿子勉强能跟着爷沾沾光,以后自己老了也有个倚靠;有人混得不如意,几十年无所出,要不就是生不出儿子,没底气儿,做什么都有人指摘,连下人都能欺负到头上,生出来的姐儿也因着姨娘的卑微身份而掉了身价。想出头,便只能自个儿去主母跟前巴结讨好献殷勤,把主母哄热乎了,下巴一点给你许一门看得过去的婚事你这辈子就算赢了。

当然,能得如意婚姻的前提得是你得对于主母而言有联姻价值,能为家族或者家族中的某个人的锦绣前程铺路,否则哪个主母放着那么多家务不操心来操心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庶出嫁得如何。

不过高门大院内的庶出姑娘也有好赖之分,有的只是出身不好,自己后天没少努力,撇开身份,那规矩仪态,相貌品性,与嫡出也没什么分别,这种级别的,主母们就高兴许给如意婚姻了,毕竟嫁过去那头也高兴,谁不乐意。

还有一种,是明知道自己出身不行还不肯努力只懂得怨天怨地怨姨娘的,主母可不是省油的灯,谁好谁赖,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想嫁如意郎君?不好意思,先回去打盆水照照自个儿够不够格。

太夫人自嘲地笑笑,苏家越是被外人景仰称颂,就越能证明内里的肮脏腐朽,所有的争斗都关起门来进行,出了大门,个个儿都是世家教养,和睦得让人嫉妒。

“太夫人,各房各院都到齐了。”小孙氏站在一旁,低声提醒。

太夫人从那几房庶出身上拉回视线,望向一旁的苏晏和云初微。

苏晏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本不该来的,但今日的场合过分重要,他这般身份,不照面的话难以服众。

太夫人清了清嗓子,早就在那些年的磨折中耗光了胆小和怯懦的她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再不会觉得畏惧,神情坦荡荡的。

“年前老太太没了,官职在身的各位爷不得不停职回府丁忧,苏家现如今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开支过大,入不敷出。那些日子大奶奶已经在削减下人了,各房或多或少都有波及,我也明白,这么做,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不痛快,你们要是舍不得了,等今儿分了家以后再把那些个丫鬟婆子给招回来就是。”

太姨娘以及底下的庶子庶媳面面相觑,这都归还卖身契遣出去的人了,哪里再去招得回来?

“那些人只是暂时离开苏家而已,除了个别情况特殊的,其余都被我安排去田庄帮忙了,为的就是等着分了家你们自行决定她们的去留。”

话音一落,众人看向太夫人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长了,该说这位新主母善解人意呢还是别有用心呢,连这等小事也提前算计好,想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于是,众人恍然大悟。

太夫人不过是平素看起来柔柔弱弱些,事实上脑子也是不输老夫人的,往后就算是分了家,也不能轻易得罪她。

云初微悄悄抬眼看了看众人反应,满意地勾起唇角。当初小孙氏往外赶人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于是私底下与太夫人商量把那些丫鬟婆子都给找回来,苏府用不着她们,田庄上可有一堆事儿呢,先把她们安排过去再说,起码对于她们中的一部分而言,饭碗又回来了,这年头为奴为婢挣几个钱不容易,没必要做得太绝。

果然,当初把那些人找回来是最正确的决定,今儿可不就派上用场了?既给被削了人的那几房行了方便,又给自家婆母捞得精明能干的名声,一举双得。

苏晏见云初微如此反应便知那些下人被留下来多半是她的主意,他轻轻笑了笑。

云初微感觉得到他眼睛里不经意露出来的赞赏之意,小脸微微地红了一下,其实这么做,并非觉得那些丫鬟婆子可怜,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她前世一个人独闯的时候小心谨慎惯了,死后竟然得重生,对她来说,生命来之不易,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活下去,同时,她也不喜欢受制于人,能自己提前洞察到并安排好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假手于人甚至是懒得去做。

“太好了!”某位太姨娘激动地道:“我身边那个小丫鬟,走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呢,说舍不得我,这下可好,分了家,又能把她找回来继续伺候我这老婆子了,只要我这老婆子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她。”

这话说得实在,其他几房的人也跟着点头,一时间对太夫人添了几分好感,这位和老太太还是有分别的,起码做事不那么的绝,手段不那么的狠。

等众人消停下来,太夫人才接着说:“关于分家,我是这么安排的,嫡出这边因为年节要带着族人主祭,一应仪程都得这边操办,辛苦些,在分得的财产上便比庶出多一部分,除却嫡出多得的这部分,剩下来的,不管嫡庶,全都均分,至于每一房还未出嫁的女孩儿们,我就不把嫁妆单独给她们留下来了,毕竟人太多,要真细化下来也是项不小的功夫活儿。分家以后,女孩儿们出自哪一房,嫁妆就由哪房出,至于如何嫁,嫁给谁,也由各房自己操办。

另外,各房名下的铺子田庄等进项虽然再不归公中管,但祭田和永业田,族学以及宗祠等不能动的族产每年的开销,每一房都得按时按量把该出的份额交上来。”

这话说完,庶出那几房就小声议论起来,能得自己掌家的权利自然是欢喜的,可太夫人说了,嫡出比庶出多一部分财产,谁知道她所谓的“一部分”有多少,明面上听起来是均分,实际上还不是偏向嫡出了,几位太姨娘以及底下精明的媳妇儿们全都咬着牙,一脸不服的样子。

而他们下头还未出阁的女孩儿们则是心慌意乱,倘若不分家,那么婚事还能由主母给操办,毕竟主母是当家人,而现在这位更是圣上御封的太夫人,人脉广,有她出面,哪怕是庶出也能嫁得风光些。可一旦分了家,庶出就钉死了只能是庶出,就算上头的生母挂着个“当家人”的名声,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决定了你能进哪个圈子,跟着生母分出去,将来她能给自己谋得什么样的如意郎君?还不是看着哪家凑活就给白白送过去了。那些有本事有才学的公子,她们怕是一辈子都够不着了。

绞着帕子的那几个女孩儿看向自家爹娘,只见爹娘为了财产不均的事一个个怒得脸红脖子粗,哪里有闲功夫顾及她们。

五房的一个姑娘马上站出来道,“听闻太夫人身子骨不大爽利,孙女儿懂得按摩和调理,想留在太夫人跟前尽孝。”

就算九叔没了兵权,那国公府也是个富贵窝,此时不争取机会,更待何时!

她才说完,另外那几房的姑娘们马上反应过来,一个个急吼吼地站出来表示都想留在太夫人跟前尽孝。

云初微忍俊不禁,看向苏晏,“瞧瞧九爷这些侄女儿,平日里藏着掖着的看不出来,这时候我才知道全都是大孝子呢!”

这话虽是笑着说,却是在反讽这部分人,早些年都把眼睛抬高到天上去,谁看得见那对被遗忘在丁香园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母子,这会子涉及到利益了,一个个才想起来上头坐着的是长辈,是新一任的当家人。临时抱佛脚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苏晏讥诮地扬了扬唇,早在出门之前他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该说的该叮嘱的都与太夫人说了,想来这种时候她不可能对下头这些人生出同情和可怜来。

太夫人的确如是。

若换了早些年,她指定会觉得这些女孩儿以后嫁不到好人家可怜,可如今的她,不说练出了铁石心肠,起码再不会有那些年的慈悲心肠了,她想当菩萨的时候,一个个都往她身上吐口水,什么话恶毒说什么,将她贬得卑贱无比,如今不想当菩萨了,反倒一个个巴巴赶上来,真是讽刺。

那些女孩儿的爹娘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家女儿因何这样出面说话,全都眼巴巴看着太夫人,心中甚至希望太夫人能挑中自家女儿留在身边,将来可是无限的风光啊!

不说别的,就光是“从国公府出来”这一项名声就足够挑个好人家了。

面对这么多女孩儿的请求,太夫人诈作不知,声音倒是柔和,就是仔细听来透着几分疏离,“以前不分家的时候你们都没想着我这个老太婆身子骨不爽利,这会子要分家了突然想起来,怕是不大妥当吧,毕竟分了家,各家是各家,互不相干,你们要留在我身边的话,算怎么回事儿?”

最先站出来的那个女孩咬着下唇,她阅历浅,见识也短,哪里驳得了太夫人这通话。再则,被这么多人盯着,心中早就慌作一团了,哪里还能想出什么好的措辞来?眼圈一红,竟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种时候,别说掉眼泪,就是掉块肉都不能动摇太夫人的决心,不是她非要跟这帮小女娃过不去,而是她实在无能为力,苏家这么多没出阁的姑娘,要个个都想为了某种利益找借口留在她身边,她能救得了几个?

再说了,今儿把所有人都给请到议事厅来是为分家,她们以为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吗?

“不是让请各房各院的能拍板做主的人吗?怎么连这些姑娘也叫来了?又不是搭戏台子,还不到唱哭戏的时候呢!”苏晏捧着茶盏,幽幽一句说得缓而慢,但已经足够泄露他心中的不悦。

在座有不少人都是亲眼见过上回祭祖那几位颇有名望的族老被苏晏罚跪在祠堂外的,一听他发话,脖子便不觉往后缩了缩,连忙递眼色给自家婆娘,意在赶紧把自家闺女弄出去,否则一会儿老九要是怒了,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苏家最小的这位长辈,平素看起来翩翩风雅,一副贵公子做派,可谁要踩到他底线惹他不高兴,管你是长辈还是小辈,先让你尝到苦头再说。

老九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上头的嫡庶兄长都晓得,尤其是近几年,心肝肺越发的黑了,不近人情起来,能整到你哭爹喊娘,偏偏你还找不到丁点能反驳他的理由。

那几位姑娘很快就被外面的婆子给领了下去。

云初微偷偷瞄了苏晏一眼,果然,九爷就是九爷,就算人不怒,强大的气场也在那儿摆着呢,上头的这些长辈想来都是见惯了他手段的,同时也在深深的惧怕他,否则他突然插话,怎么没人敢站出来驳一句。

终于得了清静,太夫人轻舒一口气,让人把分财产的单子拿上来点着名让各房上来领。

“一会儿散了,你们便可以凭着自己手中的单子去库房领东西,上面是什么,就只能领到什么,地契什么的都在库房里,早就备好了。另外,咱们这次说是分家,倒不如说分财产,毕竟原定是你们不必搬出去的,但如果有人觉得苏府不好住不清净,想搬出去找个清静的地儿住,我也是不勉强的。”

有人问:“倘若搬出去,公中能给补贴吗?”

太夫人摇头,“全凭自愿,你们要住在苏府,我没意见,要搬出去,那也只能自己花钱建府了,公中没道理给你们补贴。”

那人恨恨地想了想,苏家虽然人多,但宅邸大啊,足足占了有三十亩呢,住在这么气派的宅子内,哪怕穷得叮当响,那走出去也是有面子的,自己出去建府,要自己掏钱不说,还半点沾不到苏家的光,他们又是庶出,再过几年,谁还会记得他们这些人?

是以太夫人这一说,之前想着搬出去自己建府的那几位顿时收了想法。

太姨娘们则是无所谓,反正她们的后半辈子都得靠着儿子养老,自然是儿子去哪儿她们就去哪儿,不过要真问到她们头上,她们还是宁愿住在苏府,一来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吃香喝辣住豪宅的日子,不想出去吃苦;二来,那建府是说建就建的?你自个要是没点本事手上没大把银子,能建得起多大的府邸,可别到时候连睡觉的地儿都得挤着点,那可不是她们想要的晚年生活。

给各房的财产单发完,太夫人又把嫡出的让人拿下去给他们传着看,反正又没私吞什么,没必要藏着掖着。

庶出那几位爷聚在一起看了看,嫡出分到的财产大致上与庶出差不多,不过是多了几处铺子,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铺子进项是要拿出来供寺庙香火钱以及每年年节祭祖和族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打点用的。

好吧,这些的确都是嫡出该做的事儿,掐指算算,那么点铺子每年也进不了几个钱,就没必要再抠着不放了。

那几位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还算太夫人公平些,否则要真给嫡出拿了双份,今儿他们哥几个怕是要闹翻全场。

太夫人看了众人一眼,“如今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拿的也都让你们拿了,没事儿的话,就散了吧!”

拿到财产单子的那部分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议事厅。

既然是分家,长房和四房自然也在其列,两房都拿了单子。

小孙氏和玲珑郡主却站着不动,丝毫没有要去库房领东西的意思。

太夫人看向二人,“你们两个还有事?”

玲珑郡主把那单子递给太夫人,“太夫人如今是当家人,四房又是嫡出,四房的财产,还是让您管着吧!”

这是变相要和国公府搭伙。

小孙氏也趁机道:“九婶娘怀着身子,太夫人也不大爽利,我瞧着你们缺个管事儿的人,太夫人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们理理家务。”

长房和四房为了不与国公府分开,可谓是煞费苦心,早在很久之前,玲珑郡主就第一个承认了太夫人的主母身份,并扬言苏晏是苏家嫡子。

那个时候,云初微和苏晏便料到哪怕是分家,这两房的人也会想办法和国公府连在一起。

不过,让小孙氏帮忙理家倒真是云初微内心的真实想法,虽然明面上看来,她才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可是她整个人有点儿懒,就想做个甩手掌柜,懒得去操管那么多庶务,要知道,国公府的下人数量也是不可小觑的,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产业更是多到让人咂舌,每天要处理的庶务可就多了去了,要是真让她来,顶多五年,她就得因为操劳过度而衰老一大截,她这个人注重保养,可不想年纪轻轻脸上就长皱纹,如今有人自荐帮她理家,又是个特别精明能干的,她当然乐意,只不过就算心理乐意,面上也得表现得不大乐意。

“既然已经分了家,你们两房再和国公府合在一起,只怕是不妥吧,太姨娘们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大闹?”

玲珑郡主冷嗤道:“太姨娘们知道了又如何,这是咱们三房嫡出之间的事儿,她们要是乐意,同样可以几家合起来一起过,再挑个人出来管事,既然已经分了,那怎么过还不是咱们自个儿的意愿,太姨娘们管不着,也没资格管。”就算是长辈,那也只是个妾,有什么道理对嫡出指手画脚?

云初微与苏晏对视了一眼,道:“既然你们有如此诚意,那么我也却之不恭了,今后长房、四房和九房的所有庶务,就交由我这侄媳妇打理,四嫂是长辈,她要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帮忙指点着些,其他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以前这么多房的主子下人,小孙氏照样管过来,如今只剩三房,想来于你而言轻松很多。”

小孙氏忙应是。话是这么说,可她自个儿明白得很,国公府规矩比苏府还严苛,要管国公府的庶务,可比以前苏家那么多房主子下人加一起费劲儿多了。

只不过么,这事儿既然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不管多难,自然只能受着。

三房合并的事就这么定下,苏晏和云初微先一步离开,太夫人留在后头和小孙氏交接。

踏出苏府,云初微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终于分开各过各的了,再不用每天对着那些太姨娘和庶出老爷们,真好。”

苏晏将她搀扶上马车,笑说,“再过两个月,我就真的当爹了,真好。”

云初微噗嗤一笑,“你是盼了有多久啊?”

“每天都数着日子过。”

云初微翻了翻眼皮,“你倒是盼得开心,可苦了我这大肚婆,每天都得揣着两个小家伙走来走去,累死了。”

苏晏紧张起来,“是不是小腿又抽筋了?一会儿回去我给你揉揉。”

“还是算了吧!”云初微忙拒绝,“你自己都还没好全呢,我这点小毛病不要紧,让韩大姑姑帮我揉揉就好了,等回到家,九爷还是要好生歇息早日养好伤,两个月以后才有精神伺候我坐月子。”

这话放在当下时代说,的确是有些“放肆”,女人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坐月子不是很正常么?身边有的是丫鬟婆子,主外的爷怎么可能来伺候你坐月子。

不过用到苏晏身上,她再放肆的话都变成了理所应当,不曾有一丁点的犹豫,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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