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更漏,窗影斑驳。
脱玉镯,木兰落。
如有诺,死生契阔。
月成朔,天也殁。
……
数遍四百四病难,最苦不过长牵念。
水袖挽,再唱出秋水望断。
负朱颜,心字成缺……
寂静的街道,白日的热闹早已不复存在,唯有那冷清,蔓延四溢。
初夏的夜,却是带着丝丝冷冽,有些冰寒的刺骨。
犹如毫无知觉的木偶般,一袭白衫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已经逐渐暗沉下来的夜色之下。纤弱颓败,脆弱得仿似风一刮便要迎风而倒的架势……
“现在就动手吗?”寒剑出鞘,带着一抹肃杀。声音被刻意压低,只不过那双露在黑巾外的眼,却紧紧地注视着相距不过十几步之遥的那个憔悴身影。
“先等等,你继续留下监视,一路留下暗记,我回去请示一下都统。”毕竟,主子曾经下过的那道死令,在公子回去之后,已经撤销。如今他们若是就这般下了手,恐怕于主子而言,不好交代。
“好。”寒剑入鞘。
一人快速离去,留下另一人,与前头的身影依旧保持着如是距离。
凉风习习,丁飘零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
喧闹的酒肆在她的眼中,只不过是更刺痛罢了,心中的那伤口,淋漓遍布。
她,并没有折回自己所住的那家客栈。
此刻的她,只是漫无目的地一个劲往前,却不知晓,该何去何从。
都说,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而恨上一个人,却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她,印证了前一句话。
只不过,却不知道,她对他,真的……有恨吗?
而那恨,真会长久地伴随自己一生吗?
隐约有刀剑声入耳,更有那马蹄声声,急促狠绝。
丁飘零脚下步子未停,心魂……却早已不知何处而去……
“丁飘零!”手臂被猛地拽住,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至耳畔。
有些不悦地望向那手臂之上横空多出来的一只男性手臂,丁飘零没有转身,更没有说话。只是步子,终是停滞了下来。
“丁飘零,不是吧?这么快就将朕忘了?”磁性的声音富有一抹致命的吸引力,一双紫眸,竟满含着兴味,“朕可是将你记挂在心里好几个年头了呢。”
秀眉,紧蹙。
回眸,当落入那双魄人的眸子时,隐约的记忆,浮现脑海。
“是你……”
当年,那个落难的少年。
当年,那个初登大宝的天子。
当年,那个被她一时心软救下的人。
阴易封。
辰凌国帝王,亦是绝杀王爷阴辰魄的大哥——阴易封。
那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抹尊贵之气,实在是不可睥睨。
怎么除了公子,竟还有人对这女的感兴趣?
文西客栈前,一抹黑色的身影手执利剑,在丁飘零与阴易封两人进入后,细细地深思。手,还不忘在墙壁之上标注着令人看不懂的符号。
而丁飘零事先便入住的房内,两人相视而坐。
“怎么这么多年没见,原先那个对人冷嘲热讽的丫头片子不见了,反倒换上了如今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朕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夹了一筷子肉丝便迫不及待地送至自己的口内,明明是急切得有些只懂得口腹之欲的模样,可阴易封那动作,却是优雅得令人十足地难以挑剔。
丁飘零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只不过眼神之中,略有波动。
没想到,那般久远的事了,他竟然还记得。
而且,似乎对过去的那个她,还极为不满呢。
“丁飘零啊,丁大美人,丁大小姐,你就不能说句话吗?把朕带到这儿,自己却一句话都不说,这成样子吗?”满口饮下杯中酒,阴易封老神在在地抱怨开来。只不过面上,却是丝毫难以看出他对此事的热衷。
丁飘零觑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到他眼前的杯子之上。
“唉!你可千万别打它的主意。朕当作苦命人陪着你这位生着闷气要死不活的人在这儿瞎折腾可不容易啊。今晚上这餐可是你欠朕的……”说罢,还满脸心惊地护住面前的酒杯,大有防范某人抢劫的意味。
看着他这个动作,丁飘零“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我可不敢打你这一国之君更兼有妇之夫的主意,要不然云兮皇后可非得跟我急不可。而且你那堆三宫六院,指不定哪日就在背后放冷箭要将我置之死地,我可不敢冒这个险……”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她却是在下一瞬夺过放置在一旁的酒壶,然后,笑意盈盈地望向顿觉失策的阴易封。
故意意气风发地当着他的面将满壶的酒水往自己的肚里灌,丁飘零觉得还真是爽:“怎么样?顾此失彼这句老话,没错吧?”言毕,还炫耀般地再次晃荡了一下手中之物。
阴易封脸色有些不甚好看,紧抿着薄唇没有说话,只不过那双紫色的眸子,却有抹发怒的冲动。
好!
看在她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他忍!
“有什么委屈的尽管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忍着可是会憋出内伤来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云兮皇后可得拿我是问呢……”似是觉得这虎须还撩拨得不够狠,丁飘零又不怕死地继续言道。口中,又狠狠地灌了几口酒。
“云兮”二字再次入了耳,阴易封绝世的面上带着一丝狼狈,眼神,也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那请问,刚刚又是谁失魂落魄,一副被男人抛弃了的模样呢?而且若不是朕及时出现,恐怕此刻早就因为一个男人而轻生,香消玉殒了吧?”
即使曾经救过他一命又如何?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而最好的反击方式,便是往她的伤口上毫不留情地撒盐!
“阴易封,你卑鄙小人!”原本她已经因为那酒意泛滥而强制压制着心中最深的伤了,可他居然又重新搬出这话题,存心让她再次痛一回。
“那朕也没见某个小女子君子了。”三不五时地将云兮挂在嘴边,不是对他的威胁算是什么?
“你……”
“朕怎样?”挑了挑眉,阴易封眼神紧紧地锁视住她底气不足的眸。
所有想要开口反驳的话,在事实面前尽皆隐没,丁飘零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失去了方向。
“得了,只不过是一个玄聿,改日朕再给你赐婚,看看哪个男人敢不要你,朕就抄了他满门,给你解气……”似乎是大人有大量般地不计较,阴易封随意地说着。
“那你现在怎么就不抄玄聿的满门让我泄愤?”似是跟他杠上了,丁飘零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愤愤而道。只不过声音之中的那抹伤痛,却是无法掩饰分毫。
“朕也只不过随口说说想要套你的话罢了,没成想你竟然真的是因为他啊,稀奇,还真是稀奇!朕可是记得他当时可是跟朕千保证万保证地说绝对不会负了你,这才下旨赐婚的唉……”
“阴易封,我没跟你为敌过吗?你用得着编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谎言来骗我吗?”丁飘零的表情是明显的不信。
说谎也不打草稿,天下谁人不知那圣旨是由绝杀王爷求得?当时的玄聿对她可是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去求圣旨迎娶她入门呢?曾经她也有过希冀,只不过在成亲当夜,也便不再对此抱有希望。
“朕用得着骗你这位救命恩人吗?你不信也罢,反正玄聿可是用了一千万两黄金换取了朕一道圣旨,对你用情可是至深呢。”就连他当时都吓了一跳。如果当真想要娶一个女人便娶呗,非得搞得天下皆知干什么?不过既然是人家主动送上来的钱,不要白不要,他可不会白白地将这笔财富拱手推出去。只不过玄聿后来却要让他将求圣旨的人放出风声去变成了他那个狂放不羁之弟,还真是让他十足的不解。
被人瞒在鼓里的感觉,不爽!
不知道真正原因的感觉,不爽!
十足的不爽啊!
今夜终于能够一吐为快了,只不过,却还是不能把话说得过多,要不然那君无戏言的承诺,可就变成一纸儿戏,以后谁还愿意服从?他,又怎引领天下之臣?
所以,还是决定将这个话题搁置。
只不过坐在对面的丁飘零,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心中一直在意不已的那件事,竟然……是他在幕后所为……
一千万两黄金?
是他求的圣旨?
这……怎么可能?
即使让她绞尽脑汁,也根本不可能会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犹记得那时他当着她的面对着严鸩铭似是而非的话语。
将她从严鸩铭手中接手,他还说什么会交给严鸩铭五百万两黄金,其余的让他自己搞定。
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一个五百万两他还那么一毛不拔似的,又怎么竟会为了那一道圣旨,毫不犹豫地出手一千万两?
而且当初,他甚至是在她问及他是否还记得当年及笄之约的事时,眼中还满是犹豫之色。
而婚后,他虽然也貌似表现得温柔体贴,可她也没忘记,他在过不多久,便将她打入冷宫般,交给了那位嬷嬷管教,让她自生自灭。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将承诺深深记挂在心间的人呢?
玄聿……
怎么可能……
会是他求的圣旨的呢……
心中疑惑,但是,她知道,阴易封,绝对不可能骗她……
那人,必是玄聿……
无疑……
剪不断,理欲乱。
千丝绕,心难静……
这一夜,翰墨瓦境内,五方人马齐齐出动,闹得满城风雨、风声鹤唳。
驻守翰墨瓦的大批守军倾巢出动,由胡韩国大汗亲自统帅,铁蹄纷踏,响彻半边天,不时敲响各家居所,强行查视。
另有千冥宫中精锐之师不甘落后,与人大打出手,死伤无数,残部狼狈遁离。
更有那辰凌国暗卫秘密潜入,一举抢走胡韩国王妃,闹得人心惶惶。而那些个暗卫的主子,正是那胡韩国王妃的前任夫君——绝杀王爷阴辰魄。
火把照耀苍穹,原先与阴易封分交两头的手下,也马不停蹄地搜寻这位一国之主的下落,只差没急得自杀以谢天下。
而暗处,还有一批人马由一位身着白衣、翩翩而立的蓝眸公子带领,以由点及面的方式,发疯般不顾一切地向着四周努力搜寻着一位名叫丁飘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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