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是宴衡住院后第一次见到江晚荧，她坐着夜色而来，依然是那身黑色的奔丧装束，大大的帽檐下是她缠着纱布的脸颊，她很安静的看着他，不多言，不多语。
他的视线里依然只有她和苍白纱布交相辉映的下巴。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黑它一步都没爬过，除了吃狗粮的时候会挪动一下下，，检查过好像也没有别的问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流浪的时候遭遇了什么，给它留下了什么阴影。”
“小黑”是医院的人给宴衡取的名字，这么土，宴衡无论听多少次都接受不了，所以不管谁叫他小黑，他都跟没听见似的不搭理，医生还怀疑他是聋子过，给他做了简单的听力检测，这些蠢货，怎么可能明白他现在的境况呢？
男医生将狗笼子打开了，拿了根狗骨头引诱它：“小黑，乖，快出来爬两步给江小姐看看。快爬呀！江小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真当他是搞杂耍的呢？还爬两步看看！
宴衡不想动，可是如果他表现得很残废的话，江晚荧是不是更不愿意带他回家了？
作为商人的宴衡，此刻心里转了无数个弯，他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出特别的价值，才能打动江晚荧带他回家。
……没关系，反正他现在是狗，没人知道他是宴衡，就算真的做出什么可耻的事情，也没人会知道！
权衡再三，宴衡一咬牙，挪着前爪从狗笼子里一点点爬了出来，他听到周围医生的惊呼：“天啦江小姐你看，这狗好灵性！它肯定是知道你救了它，它认出你了！”
宴衡：…………妈的！
他差点就扭头爬回去了，可爬都爬了，总不能前功尽弃。
他忍着想咬那医生一口的冲动，慢吞吞的爬到了江晚荧面前，别说，他这后腿安装了木板之后，爬起来还真轻松多了……
宴衡停在了江晚荧的轮椅前，不爬了。
男医生惊叹道：“小黑很通人性。”
能不通吗？他本来就是人！
“江小姐，看来小黑也很喜欢你，这几天它谁都不搭理，闷闷不乐的，但它很乖，吃药什么的都很配合，也不乱咬人。如今这看到你来了才终于舍得爬两步，看起来比之前开心多了。”
宴衡：……你还真能编。
“是吗。”女人的声音依然沙哑难听，但隐隐约约有点愉悦，宴衡瞥了她一眼，果然看见江晚荧正低头看着他，平缓安静，莫名让宴衡有一种被看透了的错觉。
她拿起拐杖，戳在他额头点了点，有些重，像是在衡量货物。
“真可怜。”
宴衡：？？？
江晚荧干了什么？这会儿他感觉点着自己脑袋的不是拐杖，而是她的脚！
他瞪大了狗眼，终于看清江晚荧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笑可没有半点同情怜悯的意思在。
宴衡脑袋炸了！
太过分了，江晚荧这女人救他果然是为了找平衡感的！
她简直是个变态！
男医生：“是可怜，但它遇到了你，就是它的幸运啊。”
江晚荧看着黑狗，半晌，点了点头：“好吧，我考虑一下。”
宴衡：……怎么还委屈你了是吧？
宴衡只觉自己尊严扫地，人格都受到了侮辱！
要不是他现在是条狗，他绝对不会在江晚荧这个恶毒的女人脚边卑躬屈膝！
因为这事儿，宴衡气得狗粮都不想吃了，想想他宴大少，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竟然被关在狗笼子里吃狗粮！！！
好在他的委屈没白受，两天后，有人来接他，说是江晚荧愿意收养他，这会儿要送他去医院和她汇合。连医生都过来交代他要好好听江晚荧的话，乖一点别惹事，她可是他的大恩人云云。
宴衡却无心去听，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马上就可以看到明珠了！
宴衡满心欢喜的被送到了医院大门口，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才终于看到江晚荧被推着出来，不过有点奇怪，江晚荧出院竟然没人来接，不见江德运和李佩兰，也没有看到明珠。
宴衡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不着急，只要去了江家，和明珠见面是迟早的事。
江家不像宴家财大气粗，拥有半片山做宴公馆，江家住在碧玺兰庭，只拥有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他来过几次，对江家的印象很好，江德运和李佩兰都是温和优雅的长辈，江家佣人也都其乐融融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家庭，才会教养出明珠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孩。
他相信，自己去了江家，绝对会受到很好的照顾。
江晚荧则不同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否则他也不会几次碰见她欺负明珠，害得明珠偷偷躲起来抹眼泪。
想到马上就要到江家了，他还有点小小的激动呢。
三层楼的别墅很快出现在眼前，却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温馨热闹。
好安静。
他被司机从后备箱里拖出来，看见安安静静的别墅，只有守门大爷出来开门，江晚荧被护工推着，慢吞吞的进去了。
他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那守门大爷立刻拦了上去，皱眉说：“晚荧小姐，太太说不能让狗进主屋，我们在院子里旁安了个铁笼子，以后就把它关在笼子里养，你别担心，保证它有吃有喝，绝对比外面舒坦。”
宴衡都惊呆了，什么意思？要把他关在笼子里？？
不行，绝对不行！
他扑腾着两只前爪爬到了江晚荧脚边，戒备的看着门卫大爷，明明之前还和蔼可亲的脸庞，这会儿倒显得可恶起来了。
江晚荧，上啊！你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听一个看门狗的话对不对！
“你说这是我妈的意思？”
“是啊，太太亲自吩咐的，晚荧小姐，你别让我为难……”门卫大爷顿了顿，说，“不然你再和太太说一说，等太太同意，再把这狗放出来？”
江晚荧垂眸看着脚边的黑狗，“我把它放在我房间养，不让它出去。”
“这……不行啊，太太说了，怕它会有什么传染病，绝对不能让它进屋，锁你房间也不行。晚荧小姐，你别让我们为难。”
宴衡狗眼都瞪圆了，什么叫怕他有传染病啊？他可是有体检报告的健康的狗！
“有体检报告也不行。太太说了，绝对绝对不可以！”
妈的！
才出旧狗笼，又进新狗笼！
这次的狗笼子比之前的还要小一些，就在江家一个放杂物的小房子旁边，临时买来的一个铁笼子，大概是为了美观，铁笼子用木板封了起来，只前面露了一小块地方，方便放狗盆。
这鬼地方逼仄、狭小、像是个囚笼，比医院还要可怕百倍！
他开始挣扎，他才不要住在这个鬼地方！可他根本不是江家佣人的对手，几人联手，很快将他扔进了狗笼里，铁笼子“咔嚓”一声，锁上了。
而江晚荧就在外面看着他，竟然连开口阻止都不曾。
他气得汪汪大叫，他来江家可不是为了换个狗笼的！
再则这狗笼子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黑漆漆阴沉沉，就一个小窗口，也不舍得给他倒点水，就一个铁狗盆，装了点劣质狗粮，那狗盆还不知道是从哪里抠出来的，坑坑洼洼的还生锈了！
宴衡气得直接就绝食了，他饿死也不要受这鸟气！
还有江晚荧那个女人怎么回事，自己现在怎么着也算她的宠物，竟然真的不管他了，也太不负责了。
但他现在好歹在江家了，见到明珠是迟早的事，他要找个机会告诉明珠他是宴衡——只靠自己根本没办法查明自己为什么变成狗，又该怎么变回去，他还想知道自己如今什么情况。
他需要帮手。
好在狗笼的位置不错，他可以看见江家主楼，可以看见佣人在江家大厅走来走去，凭借着灵敏的耳朵，还可以听到那些人的谈话，似乎都在讨论江晚荧，说她好可怜云云，又都不愿意去伺候她，推三阻四，怕触霉头。
连佣人都不和她亲，足以看出江晚荧平时有多糟糕了。
不过宴衡对江晚荧不感兴趣，他唯一关心的是明珠，他必须得尽快见到明珠。
大概中午十一点过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明珠的声音，她似乎是才起床，喊了几声张妈，说她饿了，让开饭。
宴衡立刻激动起来，张着嘴巴汪汪叫了起来：明珠，明珠，快看看他！
明珠这么善良，肯定不忍心一直把他关在狗笼子里！
他喊得撕心裂肺，守门大爷都过来骂他了，但也终于引来了明珠的注意，他听到了明珠靠近的声音，还有江晚荧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一会儿，听到动静的江明珠来了院子，看着狗笼的方向，宴衡心中一喜，更加大声的叫了起来，这会儿他真恨不得自己有口铁牙，把狗笼子咬破就可以飞奔到明珠身边了！
远远的，他看见亭亭玉立的明珠，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
不一会儿，江晚荧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姐姐，那就是你带回来的流浪狗吗？”
“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没关系，只要不吵到爸爸妈妈就好了。爸爸妈妈本来就不同意你带那只流浪狗回家，是看在它和你同病相怜的份上才心软同意，如果它真的太过吵闹的话，妈妈肯定会不开心的。”
江晚荧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妈妈生气，会把小黑丢出去吗？”
“可能会吧？”
“如果妈妈生气了，你可以帮我劝劝吗？”
“这……我不想妈妈不开心，也不想妈妈左右为难。”
“好吧，我知道了。”
江晚荧这个绊脚石！
宴衡有点傻眼，他的目的可是吸引明珠的注意，只要他过来看他，他就可以用爪子写字表明身份，江晚荧这个时候出现做什么？她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间不好吗？？
他眼睁睁看着明珠回了客厅，更是气得不行，等江晚荧坐着轮椅过来的时候，他干脆拿屁股对着她。
哪知江晚荧安安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他都莫名其妙的，看他干什么？
看他他也不想理她！
“张叔，你去给小黑买个嘴套吧。”
宴衡：？？？？
宴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