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李念远去的背影,季凝烟双眸紧闭,努力回想着这一整日发生的点点滴滴。
从他们进入洛河镇,再到客栈入住,以及晚膳时的冲突,一点一滴都在脑海里慢慢回放。
她确定回房后萧瑾玄不曾离开过房间,她也不曾离开过,一直到夜半的吵闹声,期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那和尚身中十几刀,若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应如此残暴。
萧瑾玄虽与他发生了口诀,但很显然,理应是他对萧瑾玄起了杀心,而绝非是萧瑾玄非杀他不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谁?
会是谁?
商人?
老者?
还是书生?
原本她将书生第一个排除,但现在看来,凶手极有可能就在那三人之中。
商人一口咬定萧瑾玄就是凶手,仿佛他亲自看到了萧瑾玄杀人的画面,老者一直凝思,而书生却是一种事不关已的态度。
三人中,商人杀人的可能性最大。
季凝烟蓦地睁开双眸,灵机一闪,她必须得和那三人聊聊。
思及此,便迅速去了衙门外。
因他们三人也有嫌疑,不能离开衙门一百米的距离,且时时刻刻都有官兵看守着。
当季凝烟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商人明显很不待见。
“你来干什么?”傲慢的语气流露出他的不屑一顾。
季凝烟倒也不怒,浅笑道:“我来是为了向各位求证心中的疑惑。”
商人撇了撇嘴,高傲的别过头,冷哼道:“呵,求证?你想求证什么?”
季凝烟小步上前,她嘴角带笑,但笑容并非赏心悦目,而是让人心里发毛。
她的目光从商人身上上下移动,随后转移在老者身上,最后目光稳稳落在书生身上。
这三个人,每个人的目光里都蕴藏了一本故事,商人目光奸诈,老者目光深沉,书生的目光看似纯粹,却又暗藏汹涌。
她绕着书生走了两圈,书生起初面不改色,但随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擦觉的惊慌。
季凝烟突然顿住脚步,靠近书生,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在怕什么?”
她巧笑盼兮,美目流转,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茉莉香,本是凝神静心的香气,却让书生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他连连后退着,面色惶恐,目光闪烁不定,“姑娘,你,你莫要……”
“莫要什么?”季凝烟陡然加大了声音,这三人中书生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她自然拿他下手。
书生不安的看了看季凝烟,随后又瞄了一眼商人和老者,极力稳住心神,却又低下了头,“众目睽睽之下,姑娘请自重!”
季凝烟一声轻笑,纤长十指轻轻落在书生的肩膀上,随后轻轻拍了几下,“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分明是做了不少坏事啊。”
内心却在吐槽:就这心理素质也敢做坏事?废物一个!
这种人只配当炮灰!
书生脸色大变,“这里是衙门,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季凝烟笑眼弯弯,半弯着腰身,有意凑上前与书生四目相对,甜甜问道:“你今晚做过什么还要我点明吗?”
一语落,书生额头上已有冷汗渗出,他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商人,最后躲在老者的身后不敢抬头。
商人愤愤不平的挡住了季凝烟的视线,“我这位小弟向来胆小,姑娘却故意吓他,不知姑娘此举何意?难道你以为吓吓我的小弟就能为那个男人开脱?你不去找杀人凶手,却来诬陷我们,难道你想栽赃给我们?”
玉无痕一直立于一侧,沉默不语,然而此时没忍住,挺身而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从未说过他就是凶手,然而你这位弟弟的反应真是出人意料啊。”
言外之意,这书生也有嫌疑。
商人瞪大眼珠,喝道:“放屁!不许污蔑我这位小弟,向来他和花和尚关系最好,你莫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玉无痕冷笑,“哼,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破裂,需不着我来挑拨。”
话落,三人脸色大变。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者,突然站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头白发十分显眼。
他约莫七十岁的年纪,但从他的四肢来看,身体十分健朗,他手上没有太多的皱纹,脖子上也没有,只有脸上略显老态。
季凝烟的第一反应便是,眼前这个所谓的老者怕是带了一张人皮面具。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没发现任何破绽,不禁怀疑自个的判断。
“我们四人朝夕相处数年,不似亲人,胜似亲人。我一直以为我这个老头子会最先死,没想到花和尚会死在我前面,还是这种死法。我很痛心,也不想波及无辜,只要找出凶手,也不愿与你们敌对。”
老者佝偻着腰,说起话来停顿了好几次,中间好几次哽咽。
书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季凝烟并不罢休,继续追问道:“你说你们关系好,请问,花和尚喝了酒,你们为何滴酒不沾?”
商人不耐烦的摆摆手,“姑娘这话真是好笑,难道你娘改嫁,还一定要求我们迎娶吗?”
“你!”玉无痕大怒,险些大打出手,季凝烟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冷静,莫要冲动。
她云淡风轻的笑了,对于这商人的谩骂并不放在心上。反而质问道:“你和花和尚同住一屋,你也没喝酒,他醉醺醺的离开了房间,理应有所动静,你当真没有听到?”
商人脸上微变,“我们接连几日奔波,又累又困,用过膳就睡了,我这人向来睡得沉,自然没听到任何声响。”
“可你是第一个发现花和尚死了的人。”
季凝烟凌厉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那商人禁不住季凝烟接二连三的质疑,有些心虚起来。
“我是第一个发现花和尚死了的人,有什么问题吗?”他蛮横道:“若不是我发现,你早已将那个男人带走,那花和尚可真就死不瞑目了。”
季凝烟并未回答,而是再次反问道:“所以,你说你睡得很沉,为什么又突然醒了?”
从他们出现在现场的时候,血流速度以及面积计算,那花和尚死了不超过十分钟。
刚刚季凝烟诈了他一句,明明季凝烟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可那和尚却承认了他才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
也就是说,当和尚大喊杀人了之后,为何没有留在现场?那几秒时间,他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
在季凝烟的记忆里,她听到不止一个人大喊‘杀人了’,仔细回想一番,似乎还夹杂着书生柔柔弱弱的声音。
她凤眸一紧,脑袋飞速运转,努力将所有的线索串成一线,拼接成图。
商人语塞,摆摆手,“强词夺理,你有什么话对县令大人说吧,别想来套我们的话。”
“非也非也!”季凝烟淡定分析着,“你想问你朋友报仇雪恨,而我则想为我朋友洗清冤屈。我们的初衷一致,那就是还原真相,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商人和老者对视一眼,老者似乎很赞同季凝烟的话,而商人则没了耐心,“随你便!”
随后便走到一旁,在石阶上坐下,独自发呆。
书生也主动说道:“我困了,我想睡一会。”
然后走到商人身旁,全然不顾形象的躺在石阶上。
老者重重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姑娘,我这朋友向来是个急性子,说话直接,你莫往心里去。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但凡能帮得上的我定会帮。”
季凝烟毫不客气的问道:“是你在喊杀人了杀人了对不对?”
老者祥和的脸上突然凝结成冰,他眼睛动也不动,直直的与季凝烟对视着,脸上肌肉抽动着。
半晌,他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应道:“是!”
“为何我冲出来的时候不见你们三人踪影?”
“因为,我们叫人去了。”
三个人同时离开案发现场,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季凝烟还有一个疑惑,那就是衙门的人如何能这么迅速赶到案发现场?真的只是办事效率高?
从她听到‘杀人了’到李念带着一群人出现,不过半柱香时间,算上从客栈到衙门传话,再从衙门赶往客栈,足足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早早通知了衙门的人,又或许是其他人报了案。
谁能未卜先知?
凶手?
不!
是帮凶!
换句话说,凶手不止一个。
当季凝烟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她自己都震惊了。
这花和尚脾气太冲,惹了不少仇家,所以才会被人算计杀害。
只是她依然想不通的是,那个人为何要栽赃嫁祸给萧瑾玄?
就因为萧瑾玄手贱打了架?
这四个身份悬殊的人,为何能走在一块?
她想不通,想不通。
眼见着天边泛起鱼肚,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
天,马上就亮了。
距离庭审时间越来越近,她虽查出不少疑点,却依然没找到任何直接的证据能证明萧瑾玄无罪。
她莫名紧张起来,这是一个让人刺激又紧张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