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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他说:“你真好看。”...)(1 / 1)

起风了。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深夜里凉风一起,就让遍京城回了一重凉。

黎明时分,快马即入京城。马背上的人乃是兵士装束,不知驰了多久,早已风尘仆仆,显出疲色。饶是这样,他也仍不敢停,疾驰入皇城,欲入建极殿禀话。

叛军已至城外二十里处,顷刻便可杀入城来。然顾及城中百姓,叛军的统帅着人递了信来,意欲和谈。

和谈的说辞却是:让萧明潮滚下皇位,我等留他不死。

可谓嚣张之至。

马儿一直驰至宫门口,宫中不得策马,信差才不得不翻身下马,急奔而入:“前线急报――”

为免旁人阻路,他这般连声喊了一路,直喊得上气不接下气。

至了建极殿门口,却见殿中一片忙碌。

宫人们进进出出,几个嫔妃焦灼地守在檐下。远些的地方,还有几名同样入宫禀话的重臣被挡了下来,满面的急色。

信差怔了怔,上前询问:“诸位大人,不知……”

“唉,陛下忽得急病,昏迷不醒!”答话的是个户部官,打量他两眼,问他,“你是有何事?”

信差匆忙拱手:“叛军已至京郊二十里处,意欲和谈!”

――伴着这句话,京城倏然乱了。

耸人听闻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朝堂、后宫,再传入京中各府、百姓人家。有些百姓已恐于战火,已匆匆收拾好家中细软,准备奔命。朝臣们更加焦头烂额,不约而同地入了宫来,等着候见。

然而皇帝发着高烧,仍在昏迷,半刻不醒。

建极殿里,皇后与蕊夫人端坐抿茶,时不时听宫人禀一句外头的动静。

耳闻朝中重臣都已差不多到了,皇后朝蕊夫人颔首笑笑:“便劳夫人照顾好陛下,本宫出去瞧瞧。”

说罢她便起身,蕊夫人随之起身,款款一福:“恭送娘娘。”

建极殿外的广场上,朝臣们正窃窃私语个不停。皇后骤然现身,众人定睛一瞧都忙止了音,恭敬长揖:“娘娘安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后吐字轻缓,很好地掩饰住了心中的喜悦,露出几许哀伤,“叛军兵临城下,陛下却忽得急病,昏迷不醒。兹事体大,本宫既为国母,便先拿个主意。”

说着,她的目光在丞相面上一划:“丞相听听看,可不可行。”

当朝丞相乃是今上的老师,既对这学生看不上眼,又不得不在其位谋其政,听言揖道:“娘娘请说。”

皇后缓了口气:“三十万大军已至京郊,京中戍卫不过几万,无法与之匹敌。若从别处调兵,一则非即刻能到,二则没有圣旨也调不动。”

她继而又哀伤一叹:“陛下何时能醒,太医却也说不准。本宫想着,如今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将那统领请来宫中,与之和谈了。”

“这……”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无不心惊。

这话,却正中了丞相的下怀。

他是丞相,知晓皇帝眼下理不得事,进宫的一路上他就都在思量个中出路。

然而却没有能退兵的出路。

这困局,其实打从叛军兵指京城之时就已定下了。当今圣上原就威信不足,叛军汹涌而来,调集四方兵马过来与之一战亦非易事。

这些日子,满朝文武无非就是在陪这昏君熬着,熬到最后的结果而已。

既然无法退兵,能和谈自然是最好的,免得再平白搭上那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便见丞相一拜:“娘娘所言极是。只是……”他露出几许迟疑,“若这天下易主……”

皇后眸光微凝,也拿不准这一点。

她只是熬不住了,不想再将这暗无天日的日子继续下去,宁可天下易主。

可这天下若只是“易主”也罢,若叛军手里那孩子并非皇嗣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那便是要改朝换代。

得凡改朝换代之时,天下都要大乱一阵,先朝的嫔妃、官员大抵都没几个能活,她也害怕。

但,

就像她方才所言,眼下没别的办法了。

皇后勉强定住心神:“且先谈谈再看吧。三十万大军,离京城二十里,京城原已是他们囊中之物,杀进来并不费什么力气。还肯提一提和谈,本宫看他们倒也体面。”

这句话好似一颗定心丸,让满朝文武的恐惧都消散了些。

是啊,若真想斩草除根,直接杀进来是最简单的,何必再费力气和谈?

于是宫中便差了人出去,恭请敌军的几位将领入殿。

为着圣驾安全,东厂、锦衣卫的高手自是都被调入了宫里,埋伏四处。

这便让诏狱失了些防范。

是以几百号人一并飞檐走壁地杀来的时候,诏狱留下的守卫们执着刀望着墙头屋檐上的人头皮发麻,一时都不知从哪一个开始打。

坐在檐角上的蒙面男子率先摘了面上的黑巾,底下的人一愕:“……孙旭?”

“嘿,孙子,你都敢喊我大名了啊?”孙旭笑眯眯地从墙头上跃下来,拍拍那人肩头,“你瞧瞧,都是自家兄弟。从前那波不算,如今你们东厂重立之后,我们没为难过你们,是不是?”

那人瑟缩着点点头:“是……是是是。”

“所以嘛。”孙旭笑得语重心长,“你们也别为难我们,让我们把督主接走,我们保准什么麻烦也不惹,就当没来过,好吧?”

说罢,他提步就要往里去。

那人怔忪一瞬,一把将他拉住:“不是……孙公公。”孙旭转过脸来,目光在他脸上一顿,就激出了他一层的冷汗。

他吞了口口水:“这这这……这我们也不想为难您,但这案子它……它是陛下亲自督办,我们若放他走,这这这这怕是要人头落地啊!”

他一边说一边发着懵,不懂西厂这帮人怎的行事如此大胆。

劫狱,劫昭狱,这是个个都想满门抄斩吗?!

然而孙旭只一笑:“人头落地?”

继而又两声笑,冷涔涔的,让人后脊发凉:“陛下先活过今日再说吧!”

温府。

自从谢无给出二月十日之期,温疏眉便度日如年,总也睡不好。谢小罗没有音讯,外头又起了战事,让人劳心伤神的事越来越多,她一边盼着出些什么变故能让谢无得以出狱,一边又期望什么变故都不要有,只要她进宫去换他出来就好,旁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阿井乍然跑来跟她说“督主出狱了”的时候,她只道自己听错了,怔怔地望了阿井半晌,直到阿井又喊了一遍:“督主出狱了!”

温疏眉嚯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已回府了!”阿井道。

不及说完,温疏眉已提步向外跑去,阿井赶忙跟上,边追边道:“您别着急,督主就是……就是伤重了些,没有性命之忧。西厂的大夫已经去了,必定……”

“你去帮我跟爹娘说一声!”温疏眉回身推了他一把,“就说我去去就来!”

她说着这话,脚下半分都没停。阿井忙应了声“哎”,转身朝温衡的书房奔去。

沉寂已久的谢府之中终于又有了罕见的热闹,众人都往谢无院门口赶去,温疏眉跑到半路碰上苏蘅儿,苏蘅儿也正往那面赶。临到院门前,苏蘅儿替她喊道:“让一让!都让让!”

围在院门口的众人回过头,一见是她,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

温疏眉从不知自己竟这样能跑,一路都没停下喘一口气儿。踏入卧房的门的刹那,她看到床榻上满身是血的人,才蓦地脱了力。

她脚下打软地跌坐下去,孙旭忙将她一扶、一提,搀着她继续挪到床边。

温疏眉缓着气,又惊喜又不安地打量着谢无。他身上的伤比她上次所见更多了些,琵琶骨处的铁索大约是刚刚取了,不住地冒出血来,染红床褥。

但他人还醒着,并未晕过去。看见她,虚弱地笑了下:“没骗你吧?”

只说了一句话而已,温疏眉就见伤处的血涌得更厉害了些。旁边的郎中匆忙用药粉为他按着伤,她赶忙道:“你别说话。”

谢无很乖地“嗯”了一声,就不开口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不自在,低头也看看自己,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他说:“你真好看。”

她又说:“你别说话。”

他噗嗤笑了。

武力这般一忙,就忙了足有两个时辰。大夫仔仔细细地为谢无将各处伤口都上好药、包扎好,又灌了一碗汤药下去便告了退。

温疏眉喂了一枚梅子给他,他嚼了嚼,就要撑起身:“我得进宫一趟……”

他虚弱之至,连撑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稍稍一动,额上就又是一层冷汗。

温疏眉赶忙按住他:“进什么宫!你好生养伤,哪儿都不许去。再说,宫里现下……现下……”

他笑眼一转,漫开一重玩味:“现下正乱着是不是?”

“是。”温疏眉无声喟叹。

“所以啊,咱们得进宫看乐子去。”他边说边又要起身,还是使不上力,就抓住了她的手,“我没力气,你扶我一下,咱们一起进宫,有好一场大戏,不看就亏了。”

温疏眉秀眉紧蹙:“……谢无!”

“听我的。”他不由分说的口吻。

说着,目光在房中一荡:“我官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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