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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我也可以惯着你啊。”...)(1 / 1)

谢无的声音总是很好听,比寻常男子听来更多几分温柔,却又不似许多宦官的声音那样尖细。

温疏眉撑着精神听他说,因在高烧,许多话都要听过半晌才能反应过来。

待他说完,她又怔怔良久,微抬起头,却问:“督主是不是……”她哑了哑,“是不是认错人了?”

谢无微讶,嗤地笑出声。

“笑什么。”她锁着眉,摇一摇头,“督主所言之事我半分印象也没有,怕是真的寻错了人报恩。”

谢无笑睇着她:“那是朝中还有另一个与先皇后交好的温家,还是温家当年有另一个女儿在宫中小住过?”

她想一想,迟钝地摇头:“不曾听说……”

“那就是了啊。”他垂眸淡笑,“安心养病,我不会送你去死的。”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被烧得一片混沌的脑子已不足以去支撑她想什么利害,只是他的解释让她莫名地安心了下来。她任由他扶她躺回去,昏昏沉沉地再度入睡,这次终是睡得安稳了些,不再中途惊醒。

如此浑浑噩噩地又睡了足有两天,温疏眉才退了些烧。额头仍有些热,精神却恢复了不少。是以在再度醒来的瞬间,她蓦然意识到谢无不该在这里陪她,见他还坐在床边,猛然伸手推过去。

谢无正给她吹着药,忽被一推,惊了一跳,忙将瓷匙放回碗中:“怎么了?”

回过头,他看到她紧紧盯着他。一双美眸充斥不安,在他面上来回来去划着:“你……你别在这儿,会染病的。”

他不禁轻笑:“好几天了,要染早就染了。”顿了顿又说,“我内功好,没事哈。”

言毕又重新吹了药,送到她唇边。温疏眉抿一抿唇,不想这样麻烦,就坐起身,从他手里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他安静地看着她喝完:“不怕苦了?”

“什么?”

他凝神道:“我记得你在宫里的时候,宫人说要你喝药你就哭得死去活来。”

温疏眉双颊一红,放下药碗:“那是家里惯的。”

她那时候那么爱吃甜,自然不喜欢苦。再加上家里又不肯让她多吃甜食,她趁着喝药哭闹一下,正可骗来几口蜜饯糖果吃。

可这么多年过去,先是天牢,后是浓云馆。没人疼爱的日子过得久,这些小毛病小心思自是烟消云散了。

谢无伸手在榻边小桌的盒子中一摸,摸出一片蜜饯喂给她吃:“我也可以惯着你啊。”

她嚼着蜜饯,颔首不言,他打量着她的神色:“不信啊?”

“信。”她小声。

他那日所言、今日所讲,她都信,只是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谢无自己也拣了块蜜饯丢进口中:“这府里我不要谁也不能不要你。你日后别怕我了,好不好?”

他总喜欢捉弄她,但有时看她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他还怪难受的。

温疏眉想了一想,迟疑道:“那你不要欺负我了,好不好?”

“不好。”他冷声。

跟着又说:“但你也可以欺负我啊!”

“……”温疏眉无语地瞪他,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气得她愈发说不出话。

当日,温疏眉胃口尚可。早膳午膳都用了些粥,晚膳还正经吃了些饭菜。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他将她往里抱了抱,就与她一起躺在了床上。她心知自己身上起了不少疱疹,不仅模样难看,许多地方还一碰就出脓流水,不肯与他挨得太紧。他却偏要搂着她,口吻悠哉:“躲什么啊?你难得难看几天,让我好生瞧瞧,以后没机会了。”

“这是什么鬼话!”温疏眉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心情就低落下去,“不会就难看几天的……”

天花留下的疤都会跟一辈子,所以她根本不敢细问他自己现下什么样,更不敢照镜子,一味地逃避。

谢无扭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是治不好你,我这西厂督主别当了。”

温疏眉蓦然坐起:“你有办法?”

他拉她躺回来:“暂且还没有,容我慢慢来。”

她默了一会儿:“那若我只能一直丑着呢?”

“不打紧啊。”他浑不在意。觉察到她的情绪,又说,“我也可以不拿内功抵抗,陪你一起丑。”

“……别!你胡闹!”

他又道:“那还可以毁容陪你一起丑。”

说话间他一抬手摸向枕下,她想起他枕下有刀,忙按住他:“丑我一个就可以了!你……你好看,我看着才高兴!”

谢无唇角勾起笑来,目光在她面上凝了半晌:“你再说一遍?”

温疏眉垂眸:“丑我一个就可以了。”

“后面那句。”

“……”她抿一抿唇,瓮声瓮气地重复,“你好看,我看着才高兴。”

他低笑出声,忽而凑近,吻在她额上:“就是说你看着我会高兴。”

温疏眉一噎,咬紧了嘴唇,却没有反驳他。

是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见他便会高兴。

或许……或许也说不上是“高兴”,但很心安。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看到他在那里,她就会觉得安稳了许多。

自此又过了十余日,温疏眉发烧、心悸一类的病症终于不再反复,身上也不再见到新的疱疹。西厂的郎中连续为她瞧了几日,终是笃定:“温姑娘痊愈了。”

她熬过来了,保住了命。

这天恰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谢无便带她去了湖边。庄子里的湖不似飞花触水那边景致精巧,却多几分雅趣,金色的叶子飘落下来,覆在湖上,她丢鱼食进去,便有鱼儿从叶间钻出来觅食。秋风静静拂过,枝头响起沙沙声,听来安逸祥和。

他伸臂将她揽住,温疏眉不做多想,靠到他的肩头。忽有脚步声传来,近前争食的鱼儿一哄而散,温疏眉偏了偏头,孙旭在谢无侧后边抱拳:“督主,小五姑娘求见。说是……账理好了。”

谢无轻嗤:“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着便回头,遥遥朝苏蘅儿招手,“来,你们姐妹说说话。”

苏蘅儿松气而笑,就上了前,谢无起身走远了几步,将这片地方留给了她们。

温疏眉听说了苏蘅儿原想闯出去救她的事,待她也坐下来,一把将她拥住。苏蘅儿笑出声:“你没事就好啦!快将哥儿和姐儿接回去吧!梅姐儿近来为了你日日读经,字倒认识了不少!”

温疏眉噙着笑,抿一抿唇,压音探问:“息玫是不是故意的?”

苏蘅儿下意识地扫了眼不远处的谢无:“我觉得是故意的。可她自不会直说,我也拿不太准。”

温疏眉又问:“那督主知道么?”

“当然知道呀。”苏蘅儿轻扯嘴角,“不然怎么把管账的事给我了呢?”

温疏眉这才想起孙旭刚才说的话,微微吸了口凉气:“那息玫现在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苏蘅儿边说边再度往谢无所在的方向看去,目光一定便是一怔――那地方突然没人了。

与此同时,温疏眉从身后被人一拍脑袋:“你直接问我不好么?”

“……”温疏眉揉着头扬起脸,美眸轻眨,“那督主告诉我。”

谢无一睃孙旭:“去,带息玫来。”

孙旭应声而去,等了约莫半刻,与息玫一起折回了湖边。他手里还多了个檀木托盘,托盘里是一堆瓷瓶瓷罐。岸边恰有张石桌,孙旭便将托盘搁到了桌上。

谢无走过去,并不在石凳上落座,低着眼帘,翻过一只空的瓷罐:“自己说吧。”

“我……”息玫消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白,“那日阿眉突然高烧,昏迷不醒,亦有惊厥之状,与天花之症很像。我们一行那么多人,还有两个孩子,我……我不敢冒险,只得将她送到医馆去。”

“后来……后来听说她原本不是天花,去了医馆反倒染上了,我也后悔。可若督主觉得我是有意而为,便是误会我了。”

息玫说着,眼眸抬起来:“倘使再让我选一次,我也只能这般。督主把后宅交给我,我不能将几十口人的命都赌上。”

她口吻坚定,正直至极。温疏眉下意识地去看谢无的神色,谢无面无波澜,只拣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暗红色的汁液倒进了先前的罐子中。

“继续。”他说。

息玫滞了一滞,头皮莫名地发麻:“那日……那日实在事出突然,阿眉不知怎的,好端端的突然发起烧来,同行众人皆可作证。我……情急之下,许是思量欠妥,但无愧于心。”

谢无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拿了个瓶子,将里头藏青色的汁液倒进瓷罐。

“继续。”

“……这样的事,督主怎能怪我!”息玫有些慌了,“一切都来得那样急,我便是有意害她,又如何料得到她会好巧不巧地突然发起烧来?况且我跟在督主身边这么多年,又不是头一次见到督主身边添人,我何必如此?”

这番话直说得温疏眉都有些动摇了。

谢无这回一并挑拣出两个瓶子,一瓶倾出五色的汁液,另一瓶则是灰色的粉末。

他再度说:“继续。”

“我……”息玫狠咬嘴唇,“无话说了。”

“好。”他手里悠悠地晃着那瓷罐,淡然抬起眼来,“我只问你一句。”

息玫屏息:“督主请说。”

“行宫十二里外的梧桐客栈惯是江湖人士才爱去的地方,旁人避之不及。七月二十日夜,你冒着沾染疫病的风险趁夜去过一次,从一个叫吴阿才的怪医手里买了些东西,你买了什么?”

话没说完,息玫便身子一软,跌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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