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将天地冲刷, 过往的事,似乎更清晰了些。
过了两日,天放晴了, 宋翰林府上, 便迎来了两位秘客。据说,这两位是婚期在即的女郎请来的。
身着黑色劲衣的时雨戴着兜帽,靠兜帽的阴影遮挡面容。他跟在未曾戴面具的步清源身后, 被步清源领去见宋府女郎宋凝思, 即那位委托他们保护宋府的女郎。
步清源边走, 边回头对整张面容藏在兜帽下的时雨说道:“宋女郎曾是金光御的情人,她对我们的事略知一二。所以在她面前, 我们会适当放下伪装……时雨, 你不必将自己脸藏得那么严。”
时雨并未搭理步清源这茬。
一路走来,时雨默默将宋府的府邸院落布局熟记心中。步清源和秦随随都认为时雨待在宣平侯府,会给戚映竹惹麻烦。不如让时雨到宋府来保护宋家人……毕竟金光御曾是最厉害的那个杀手,哪怕现在他脱离杀手组织后, 整个江湖人都在追杀他。
宋府很危险。
时雨忽然道:“我不想保护她。”
步清源面不改色:“哦, 为何呢?你就近在此地,这本就应是你该接的任务。我和小楼主特意来助你,你有何不满?若是说不想离开戚女郎这一类的话,就不必说了。”
时雨声音淡漠:“我不想保护她,因为我不喜欢她。”
步清源回头, 极慢地看时雨一眼。他缓声警告:“杀手不应有自己的感情。”
时雨:“宋凝思背叛了金光御,所以我才不喜欢她。”
少年隐晦的反感,某方面表达了他心里的不安和担心。尤其是时雨这般拥有野兽一般的直觉、凭兽性行事的少年。
步清源沉默片刻, 道:“正常闺阁女郎,本就不会爱上杀手。何况……他人之事, 我们也未知全貌。你不用喜欢她,你保护好她一家人就可以了。”
时雨便没再说话了。
步清源倒是肚子里有许多话想说,比如点醒时雨对戚女郎的执迷不悟,比如探讨一下杀手的爱情和归宿……但是步清源看一看时雨那沉默寡言的样子,默然闭嘴了。
时雨是不懂这些,也对这些没兴趣的。
若是……小楼主在就好。
清晨时分,宋凝思不在寝舍,她蹲在院落湖边的矮灌木旁玩耍。湖中心有座凉亭,宋翰林和未来女婿柏知节在里面相谈甚欢,都为即将到来的婚事充满期待。
侍女们正在劝宋凝思:“女郎,咱们回去绣绣荷包衣服鞋子什么的吧。蹲在这里玩泥巴,多没趣啊。”
宋凝思低着头不搭理她们,她已不是寻常的闺阁女郎,回来后府中人,却还将她看作以前的她。刻意加重的脚步声传来,宋凝思抬头,看到俊朗的青年领着一个兜帽少年走来,她脸上露出了回家多日也很少见的笑。
宋凝思站了起来,往外奔了几步:“步大哥……你们来了?”
她看步清源后面的人,那少年侧着脸挡住她的注视,只看到轩昂鼻梁。宋凝思知道杀手楼的杀手对别人的探查有心理阴影,所以她看一眼后就目光掠过,不再多看。
宋凝思失望地问步清源:“秦楼主没有来么?”
她当日能够逃出金光御的掌心,全靠秦随随相助。无论外人如何说秦随随可怕,在宋凝思眼中,秦随随都是一个很大度的潇洒女郎。跟在秦随随身边,让宋凝思更有安全感。
步清源说:“小楼主当然来了。不过现在还不到小楼主出面的时候。宋女郎,这位是恶时雨……”
宋凝思望向少年,好奇道:“我听说过,杀手榜排名前五的杀手,‘恶时雨’是年纪最小的。”
她对时雨友善一笑,紧接着,她觉得那兜帽下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将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一遍。宋凝思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因时雨并未回应她的友善。
步清源打圆场:“我们时雨,是不爱说话,不和客人套近乎的。但是时雨和金光御交过手,时雨在这里,是不成问题的。”
宋凝思:“步大哥,我想问一下,你和秦楼主对金大哥的处置,是打算杀了他么?”
不等步清源回答,她迫不及待道:“我愿意出更多的价格,求你们不要杀了他,只囚禁他便好。”
时雨冷漠地开口:“囚禁一个杀手,不如杀了他,更干脆利落。”
步清源不理会时雨,对宋凝思含笑:“‘秦月夜’是做生意的,女郎若是出更多的价格,我回去自会和楼主相商量。但是女郎,囚禁一个金牌杀手……这可不是容易的。他会带来无限隐患,你确定要这样么?”
宋凝思低下头。
水滴滴答,落在她手背上。
时雨敏锐地看过去。
宋凝思轻声:“我宁可承受他无限报复,也不愿他死。求你们成全。”
步清源叹气,他正要安慰这位女郎几句,好不动声色地将价格提高,就见那抱胸立在湖边的时雨,突兀开口提了别的事:“是不是说,在金光御真正动手前,我都要在宋府待着?因为金光御随时会来杀宋府的人,我必须得在这里待到你们成亲?”
宋凝思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糊涂道:“论理是这样。”
步清源倒是知道时雨是什么意思,他叹气:“时雨啊,小时雨啊……女人会影响你的实力。不要总想着戚女郎,专心任务才是。”
时雨若有所思道:“你们让我一直待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觉得金光御随时会来杀人。但如果在婚礼完成前,金光御没法动手了,我不就不用一直待在这里了么?”
步清源敏锐道:“何谓‘没法动手了’?”
时雨眼睛盯着湖中心的亭子。亭子周围遍布荷花绿叶,石子路从湖岸一径铺陈到湖心。一个仆从端着茶盘点心,正站在湖中心的凉亭,弯腰将果盘端放在桌上。
宋翰林正与柏知节相谈甚欢,随意挥手:“下去了。”
仆从欠身,一言不发后退。他衣摆甩过石桌时,突然发力,从石桌下抽出了一把剑,银光大慑!长剑直刺向那位文质彬彬的柏知节,柏知节慌乱之下,被杀气锁住,竟一动也动不了……
当是危机之时,一把银针穿过镂空石窗,洒向那刺杀人的仆从。仆从被银针之气所击,手中剑一偏,但他毫不在意,剑锋随手便掠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宋翰林……宋翰林的腿被一把石子打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躲过了致命一击。
跪趴在地的宋翰林吓得声音破了:“你你、你是何人!来人,有刺客――”
柏知节:“岳父大人――”
长剑再次刺向他!
仆从身量抽高,人.皮面具落地,长身挺拔的他冷笑一声,要杀柏知节时,后头劲风呼啸而来,让他被迫转身相迎――
湖水边,亭中生变之时,时雨便已拔地而起,向亭中飞跃而去。步清源稍微慢一拍,嘱咐侍女们护好女郎不要乱走后,才从另一个方向,抽身迎向亭中之战。
小小凉亭哪里容得下几位高手?片刻时间,对招几波后,几人掠出凉亭,身影如雾如电。金光御立在凉亭顶心,眯眸看向一左一右围堵他的人。
金光御嘲讽道:“秦随随的狗腿子,今天不跟在秦随随身边,怎么带着一条小尾巴来多管闲事了?”
步清源但笑不语,因时雨在金光御身后,已然一言不发地出了匕首。金光御当即拧身,和时雨过招。时雨招招狠厉,步清源在后堵路,虽则如此,金光御却并未没有还手之力。
他与时雨的打斗从天上到地下,每次趁机要杀宋翰林和柏知节之时,都被在旁观看的步清源及时出手打断。金光御周身寒气更重,反是时雨气息一直无声无息,杀气也微弱得让人感知不到。
但是只有被时雨当面的金光御胆寒,知道若是放任时雨成长,这个少年日后会如何威胁到自己!
宋凝思在湖边观看,手揪着心口,瑟瑟颤抖。她见金光御手中飞出一把暗器,直直扎向凉亭中的人。金光御的架势,分明是要杀她的父亲和未婚夫君。宋凝思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大喊道:“金大哥――”
金光御在半空中的身子一凝滞,时雨手中蓦地向外一翻,匕首直刺向金光御的心脏。
宋凝思尖声:“不要――”
金光御反应过来一旋身,挡过了时雨的要害之刺。然时雨左手一挑,也出现了一把匕首,向上直直迎来。金光御右手中剑劈来,那匕首一翻,竟不是盯着他的心脏和咽喉等要害部位,而是直挑向他手腕。
鲜血瞬间从金光御右手腕间破肤而出!
同时间,金光御一掌爆开,拍向时雨的左手,震飞那匕首!
掌风之力让时雨吐血,少年几个后空翻,向后撤退之时,银针再次飞洒而出。金光御手中的剑哐当落地,时雨垂着目,目中浮起一丝笑――
右手腕受伤的金光御,还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么?
时雨落在湖面上,抬目,见金光御冷目盯着他。金光御眼中的寒气更重,缓缓道:“小时雨,没想到你已经这般厉害……我念你年少,留你一命。今日起,我不会再对你网开一面了。”
湖上雾气渐生,人影掩在雾中,变得模糊。时雨看着金光御向下滴血的手腕,淡声:“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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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戚映竹捂着心脏,缓了好一阵子,身体不再那般僵硬了,她才艰难地扶着床幔坐起来,微微喘气。
昨日御医来看过,给她开了些药,安抚了几句。左右不过是那几味常吃的药,看御医的态度,戚映竹也心中有数。
靠着床柱缓神的戚映竹,忽然一阵咳意涌上喉咙。她手向后的枕下乱翻,摸出一方帕子,当即捂住唇,开始咳嗽起来。这阵咳嗽有些剧烈,好不容易缓下,戚映竹放下帕子,额上已浸了汗珠子。
忽而,她目光一凝,看着帕子上的大片血迹。
她心里一沉,怔坐一会儿后,攒紧帕子下榻。她拿起铜镜,果然见到自己唇上,染了鲜血……戚映竹闭目:已经到了咳血的地步了吗?
戚映竹独自怔忡一会儿,默默地点燃烛火,将染血的帕子烧了个干净。屋中烟雾滚滚,她用另一方帕子掩着口鼻,勉力压下喉咙中的另一阵咳意。将这些处理好,开窗散气,再梳洗一番,确认自己与往日无异,戚映竹才开了门。
门口堵着两三个聊天的小侍女,两人说得高兴时,看到女郎开门,连忙迎上。
一个圆脸侍女笑道:“女郎,今日天气不太好呢,夫人说这般天气,对你身子不好,要你好好待在屋中,写写字作作画便好。”
另一个长脸侍女也连忙点头:“对,夫人派我们两个今日来服侍女郎,陪女郎一起在屋中写字解闷。”
侯夫人不让戚映竹出门,这事在以前也是常有的。有时候是真的为戚映竹的身体着想,有时候是家里来了客人,不愿客人见到戚映竹这般病秧子……戚映竹如今也懒得问是何缘故,左右她情绪正低落,养母不让她出门,那便不出了吧。
戚映竹出神地想:秦女郎又不见了。
她真羡慕秦女郎那般,好身体,好武功,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神出鬼没,不知道在侯府的哪里。
两个侍女陪着戚映竹要进屋时,院落门口进来两个相携而来的贵族女郎。那两位女郎看到戚映竹纤瘦的背影,高声一声“哎”,戚映竹回了头。
双方以前也是认识的。
那两位女郎互相看一眼,笑道:“我们听说阿竹妹妹回来侯府住了,还想着是人讹我们。没想到是真的。太好了,阿竹妹妹既然醒着,看着精神也不错,不如和我们一起吃宴去吧。”
两个侍女连忙:“我们女郎……”
另一个贵族女郎沉下脸斥道:“主人说话,下人插什么嘴?宣平侯府还有没有教养?”
戚映竹慢声慢语:“高女郎,宣平侯府再没教养,恐也比私生子逼死主母的瑞平伯府好那么一些吧?高女郎家里的亲哥哥可还好?有一阵子未曾见了。是我身体不好,没有见到高家哥哥蟾宫折桂的好日子。”
高女郎脸色一僵,因戚映竹嘲讽的,虽说是什么私生子,但所谓私生子,也是高女郎的亲哥哥。而且戚映竹说什么蟾宫折桂……谁不知道,她那个哥哥游手好闲,去年还因为强夺一青楼女子,被御史狠狠参了一本,沦为笑话。
另一旁的女郎皮笑肉不笑:“阿竹妹妹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看来今日是真的能出门了。那太巧了,贵府千金今日生辰,大家都来祝贺,想来你也是要与我们一道去的。我们寻思来找你,看来是来对了。”
那高女郎嬉笑:“不过你们侯府真奇怪。这么小气吧啦,只给一个女郎庆生?阿竹,你不会被忘了吧?”
戚映竹一怔,目光看向两个躲闪的侍女――
侯府千金今日生辰?
她算了下日子,才算出今日似乎是自己的生辰……同时,也是戚诗瑛的生辰。
登时,戚映竹明白那两个侍女大清早便堵着自己、不想自己出门的缘故。她也明白这两个贵族女郎前来看热闹的嘴脸,是何缘故了。
宣平侯府为戚诗瑛大办生辰宴,却没想到戚映竹会在这时回到侯府。但是为了真正的千金,侯府必然要委屈一些假千金。侯夫人怕戚映竹闹事,干脆让人看着戚映竹,不让她出门……
戚映竹怔忡:养母何至于此。
她在养母眼中,便是那般不懂事的人么?一个生辰宴……她一个快死的人,也没有那般在意。
是了……也许正有人希望她能和戚诗瑛大闹起来,整个京城都在等着看她和戚诗瑛的笑话。
戚映竹定定神,对那两个贵族女郎颔首一笑:“两位姐姐既然专程来找我吃宴,便一起吧。”
两个贵族女郎本想多嘲笑几句,但见戚映竹面容如雪,身形纤纤,到底也没多说,只怕将这假千金刺激得晕过去……两人心怀鬼胎地,和戚映竹一起去那生辰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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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森茂,廊庑人众。
“映竹女郎到――”
通报声一起,立在众女中、打扮得金光耀目的戚诗瑛便后背一僵。戚诗瑛知道这些客人都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来的,也知道她们心里瞧不上自己。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们越是瞧不上她,她越要谈笑自如地站在这里,碍她们的眼――这是她的地盘!
直到戚映竹到来。
戚诗瑛后背僵硬,心里生恼。京城里的贵人们都拿戚映竹与她比,戚映竹好好地待在屋子里不行么?连生辰都要让她下不来台么?
戚诗瑛脑子里想到许多闲话,想到自己听过的许多真假千金敌对的故事……她深吸一口气,昂着下巴扭头,面无表情地迎接戚映竹。她看到戚映竹消瘦的模样,心想:装模作样。
厅中鸦雀无声,各人饮茶,各人吃点心,目光却全盯着这两人。
戚映竹走到近前,对戚诗瑛垂目一笑:“得知今日是你生辰,高女郎和陈女郎特意去请我,若非她们,我都要忘了这事。”
戚诗瑛狠狠剜一眼那两个女郎。那两个女郎正幸灾乐祸,被人狠狠一瞪,当即面色铁青。
戚映竹轻声:“祝你生辰安康呀。我寻思来去,这句祝福还是应该与你说一声的……你替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今日终于有了这样的日子。愿你日后年年能像今日这般春风得意,比今日更加得意。”
戚诗瑛目光闪烁,一时怔忡。
戚映竹微笑:“……那我走了,不扰你了。”
她手腕被戚诗瑛握住。
戚诗瑛沉默片刻,说:“……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戚映竹回眸,与她僵冷的眼神对视片刻。心知戚诗瑛对自己的警惕心不减,而自己此时离去,徒然又生是非,惹人多事。戚映竹便道:“我好清静,坐角落里便好。今日你是主人,谁也不能抢了你的风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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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里几多失望,因他们想看的真假千金大闹的戏码,并未发生。
戚映竹坐去了角落里,一开始,还有不安生的人过去与她谈话,怂恿她吟诗作赋什么的,压一压戚诗瑛的风头。戚映竹挽着手帕,掩在口鼻前咳嗽。看戚映竹这般柔弱,大家便没了兴致,渐渐的,众人且玩且看歌舞,只将戚映竹看作烂泥糊不上墙的傻子。
没人打扰了,丝竹管弦声丝丝缕缕绕耳。湖边风清水秀,戚映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茶,又自己剥橘子吃。
旁边传来大咧咧的少女声:“你真是傻子。本来是多好的出风头的机会。”
戚映竹颤一下,侧过头,瞠目地看到秦随随不知何时,坐在了栏杆上,翘着腿看着她笑。也就是这边偏僻,没有人来,不然谁能看得一个侍女这般没有规矩?
戚映竹答她:“何必坏人好事呢?”
秦随随:“今天也是你生辰啊。你那个养母都不让你出门……你就不会伤心?”
戚映竹低头不语。
男声含笑响起:“小随,何必专挑人心口伤说呢?”
声音来自戚映竹的右边,戚映竹愕然转头,惊讶地看到许多天没见到的步清源。步清源风雅无双,扮卫士扮得很不称职,进到侯府后,他再没出现在戚映竹眼前过。此时戚映竹乍然见到他靠着栏杆而立,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惊喜。
之前那个高女郎此时提着一壶酒,终究不甘心地仍要试一试。她身后跟着一个眼神直勾勾盯过来的青年,高女郎笑:“阿竹妹妹,你在这边多寂寞。我哥哥来了,在这边陪你喝酒吧。哥哥,刚才阿竹妹妹还想你呢。”
高郎君一张嘴,口水都差点掉下来。他痴道:“阿竹妹妹,你真的跟妹妹提起过我?”
戚映竹蹙了眉,道:“两位自重。”
高女郎冷声:“装什么装?我哥哥心慕你,你嫁过来当妾有什么不好?哦我知道了,你还记着唐二郎。可惜啊,端王府最近出了事,唐二郎都忘了你生辰……哎呀!”
她一声尖叫,因一个酒杯凌空飞来,直直插向她咽喉。
她旁边的高郎君有些三脚猫的功夫,手忙脚乱地扑倒妹妹,想要高呼时,一道劲风袭来,点住了他的咽喉。酒杯叮咣落地,剪断了高女郎一绺秀发。
高女郎被兄长抱着,正要尖叫出声,一个黑衣少年从她身后走过。
少年手臂非常随意地向上一划,尖锐锋利的匕首光寒了高女郎的眼。那匕首擦过高女郎的咽喉,高女郎以为自己要死了时,那匕首竟只是点住了她的穴道。
但是那一瞬间,真如死了一般!
高氏兄妹僵硬流汗,见那从他们旁边走过的黑衣少年,走到了戚映竹身边,才回头看他们。
时雨道:“央央在这里,保你们一命,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他眼睛里神色无谓,清澈明朗。但是――
高氏兄妹看着戚映竹,一时间,恍惚得觉得自己看错了。
戚映竹柔柔弱弱坐在那里,左边的秦随随笑眯眯托着腮,手中玩着一个琥珀酒杯,显然,方才的酒杯,就是她扔的;右边的步清源翻出一把折扇,为自己旁边的两位女郎扇风,他似笑非笑地抬一下眼,高氏兄妹一阵僵硬。
而黑衣少年立在戚映竹身边,最让人胆寒。
高氏兄妹当即惶惶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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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你们不必这样啊。”
这般说着,她美目仰起,望向时雨,十分欢喜。在自己生辰之日,能够见到时雨,何其有幸。
时雨回过头,对戚映竹扮个鬼脸。
戚映竹噗嗤一笑,又用帕子掩住半张脸,红着脸招手,让时雨坐下。她欲盖弥彰一般对秦随随和步清源道:“二位也坐下吧……站着有些显眼。这里有不少吃食,大家随便吃吃。”
秦随随意味深长地看她,再看她身边大咧咧坐下的时雨。
戚映竹当看不懂秦随随的眼神,扭过脸去。她闻到水汽,不禁侧脸看向时雨,也或者她本就想看时雨,只是借水汽而掩饰:“时雨……你洗浴了?”
时雨抬眸,眸子亮晶晶:“我出去办了点事,身上脏得很,就洗浴了。央央,以后我能经常陪着你了。”
秦随随看向步清源,目露疑问。步清源对她摇摇头,无奈一笑。秦随随哼一声,便知道时雨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时雨说完,好奇地拿起案上的点心。他想吃时,看一眼戚映竹。戚映竹莞尔:“你随意便好。吃完了还有,我不饿。”
时雨放下心,确认自己没错后,便开始大吃大喝。秦随随坐在戚映竹身边,下巴枕着膝盖,笑嘻嘻:“怎么样,虽然没有人给你过生辰礼,但是我们把时雨带来送你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戚映竹涨红脸。
她飞快看一眼时雨,时雨抬目望来。他睫毛眨一下,腮帮被食物塞得鼓起。他有些疑惑地看来,戚映竹别过脸。
戚映竹低声:“别胡说了。”
秦随随挑眉:“我有胡说么?你敢说你不高兴么?今天呀,我就把时雨送给你玩,当做给你庆生的礼物。戚诗瑛有一堆人陪着,是很好;但是你有时雨啊――我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时雨终于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插嘴道:“你为什么不把我永远送给央央呢?”
秦随随瞪眼:“……!”
时雨再问戚映竹:“今天是你生辰么?你很在意么,觉得今天很重要么?你是每年都要过生辰宴么?但是今年过的不好,你不开心?”
戚映竹:“我没有不开心……”
秦随随:“阿竹当然和我们不一样了。人家曾经是贵族女郎,对每年的生辰自然在乎得不得了,时雨你不懂的……”
戚映竹:“我没有那般在意,时雨,你不必放在心上……”
时雨盯着她半天,戚映竹不知道他如何想的,但他转了脸:“哦。”
秦随随还要再开口,她被步清源搂住肩道:“好了小随,我有些事跟你说,你不要耽误别人了。”
秦随随被步清源带走,戚映竹哎几声,那两人跳下栏杆,她也唤不回人。戚映竹呆呆地坐在席间半晌,这处偏僻的角落里,只有她一人。她心跳咚咚,不好意思与一旁的时雨说话。
似乎这样便代表着什么一样。
戚映竹闷了片刻,忽然,一道手臂伸来揽住她的腰,少年温热的吻从后落在她颈上。戚映竹一僵,酒气从后传来,细密的吮如雨点一般,染红她半片脖颈。
戚映竹低头,讷讷道:“时雨,你在做什么?”
她恍惚之时,少年的手按入了她腰间摩挲,揉进了里面。他与往日不太一样……戚映竹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他胡作非为的手:“不行!”
时雨在她耳上一咬,他侧过脸来,眼睛盯着她的唇。
戚映竹额上开始出汗,疑心他要在这里……她艰难地维持理智:“不行,不能在这里。”
时雨淡淡的:“好。”
他收紧揽她腰肢的手,抱紧她,直接从栏杆跳跃出去,纵步跳上屋檐。戚映竹仓促地抬头,看到他淡漠无情的眼神,她模糊地觉得他和平时看起来不一样时,她身子已经被轻飘飘带起,眨眼间就出了侯府。
他们在屋檐和树枝间飞跃。
戚映竹头开始晕:“时雨、时雨……慢点。你要带我去哪里?”
时雨淡声:“忍着。”
他再道:“我要把你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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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随随和步清源几步回到席间,看看栽倒的酒樽和乱七八糟的桌案,以及空了的坐席。
秦随随哀嚎:“糟,时雨喝酒了。”
步清源嗅一下杯子,无奈道:“……他误把酒当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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