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羡慕它。”西陵瑶伸出手,拍拍孔计的肩,“它是兽类生灵,与我们不同,它真正开始如人类一般修炼,是要在化出人形之后的事。所谓道心,所谓道念,都是要在它化出人形之后方能够形成的。所以前面的这些路,有人帮衬一把,虽也是捷径,却于日后生出道念道心没有多少影响。可我们人类修士不同,若不能按部就班一点一点来,怕是基础不扎实,往后的道路也不好走。”
孔计认真地点头:“弟子计下了,多谢师叔祖教诲。”
她耸耸肩,“我早说过,你们只是生活在瑶珠山谷,与我做个伴,不是我的徒弟,不必以弟子自称。待他日你们寻得良师,我会让你们离开,让你们跟随真正的师尊继续去走后面的路,那一定比跟着我要好出许多。”
“弟子哪都不去。”孔计低下头,有几分落寞,也带着几分坚决,“师叔祖可以不认孔计为徒,但在孔计心中您却早已是师。一日为师,终此一生绝不背弃,这是孔计对自己发过的誓言,永生不忘。”
她脚步顿了顿,继而又笑了开,“好,那便不要忘。毕竟我们的身体里还流着来自同一个家族的血,往后同当难,同享福就是。”
她这话刚说完,老夫人所在的院落也到了,却见院子里乱作一团,有一个丫鬟急着跑了出来,一见到她立即跪下道:“四小姐,老夫人怕是……怕是不行了。”
她心神一颤,“不行了?”不该啊!虽说寿元所剩不多,但怎也该再多维持几日,为何今日就不行了?
没有再与那丫鬟多话,西陵瑶带着孔计快步入了院中,穿过忙碌人群,直接来到了老太太的病榻边。
此时的西陵老夫人已经形同枯槁,全身上下一点生机都不再有,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眼里满溢着不甘和愤怒。
西陵瑶站在她面前,与老夫人对望着。她能感受到老夫人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迅速流逝的生机却让她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屋子里,管事的下人上前请示她:“请四小姐给拿个主意,是不是现在就去禀报老爷?”
她拧着眉,并没有马上答复,而是以神念询问储物袋中的灵狮:“我瞅着这老夫人并非立即就会坐化的模样,她寿元还有几日,没人会把这几日也贪了去。但生机的流逝却能让她如同一个活死人般,只剩下喘气,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暂时恢复些生机?无需增加寿元,只将生机补回来即可。”
灵狮此时正坐在寿元果树底下嚼果子,听了西陵瑶的问话,它想了想,然后将爪子上托着的青果摇了摇:“补生机吃这个就行,这东西能补元婴期以上人类修士的寿元,也能补元婴期以下人类的生机。因为只增生机不增寿,所以对于人类修士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这才不至于让元婴以下修士也跟着掂记。不过,老大啊,这老太太牙都没了,让她自己嚼这脆果累了点儿,你得用法术化成汁给她喝。”
西陵瑶“哼”了一声,没有再问,只对身边那等着她回话的下人说:“不必,祖母还能再挺几日,你们且出去,我有话要对祖母说。”
下人们都听说了这两日四小姐怼老候爷的神威,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听了吩咐后二话没说地就全都退了下去。孔计也想跟着退,她摆了摆手说:“不用,你留下就好。”说罢,手一翻,一枚寿元果从储物袋里拿了出来。
老夫人看着这果子,一脸的茫然。寿元果这种东西她只听过却没见过,此刻看到西陵瑶莫名奇妙拿出一枚果子来,不由得现了几分诧异。
西陵瑶也没多解释,只微微运转灵力,将那枚果子托于半空,再凝化成汁,这才又开了口对老夫人说:“把嘴张开,喝下。”
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听话地将嘴巴张开。她左右是将死的人,眼下就是西陵瑶给她灌毒药,那也与现状没什么区别。
她看着西陵瑶手掌略微倾斜,将那些飘浮于半空中的淡青色汁液灌入她的口中。汁液从喉间流过,很快就汇入丹田,随即,一股浓郁的生机自丹田处化开,融入经脉,灌冲识海,渐渐地在她体内的每一处地方流动,终于将一身的生机补充回来。
老夫人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胳膊又能动了,头也能转一转了,又试着发出声音,继而发现说话也能恢复自如了。她惊讶不已,急问西陵瑶:“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何有有这种奇效?”
西陵瑶也没瞒,只平淡地说:“一枚寿元果而已。”
“寿元果?”老夫人禁不住惊呼起来,“竟是寿元果?那我是不是……”
西陵瑶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立即摇头:“莫要想得太美好,寿元果能补寿元不错,但那是对元婴以上修士才有作用。你结丹修为,能将突然流失的生机补回来已经算是不错,莫要太贪心。”
老夫人刚升起来的希望立即又幻灭下去,不由得有些失落。但她也很快就回过神来,继而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不能太贪心,你能为我补回生机,让我再开口说话,已经是我的造化了。老身活了三百多岁,除去早年有师父传授功法之外,就再无人施恩于我。没想到临死了,还得了亲孙女的一场造化,这三百多年人生,也算圆满。”她说着,又看向西陵瑶,面上现出苦色,“你昨日说得对,你是我嫡亲的孙女,我最该做的,是全力维持你支持你,而不是一门心思的与你为难,把你往外推。还有从前,我怎么就想不开会听了他们的话,把你父送往弃凡村呢?可惜,现在明白这些已经晚了,以我现在的状态,最多三五日便是大限,什么都来不及了。”
西陵瑶平静地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听着她说,也不插话,只等老夫人把该感慨的都感慨完,她方才开口问了句:“昨日我才过来看你,你状态虽也不是很好,却还不至于像今天这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你的生机突然消失?”
听她这样问,老夫人不由得笑了起来。那笑中带着深深寒意,让站在一旁的孔计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生机是被人生生取走的。”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是你那祖父,他昨夜突然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以术法抽我生机。我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我生机吸食,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了方才那般模样。阿瑶,你也莫要问我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一个将死之人生机能有多少?他却连这一点都不肯放过,这其中缘由,我实在不知。”
老夫人面上现了一片茫然,显然对西陵问天为何突然来取她生机一事诧异莫名。
可西陵瑶却在这时候又给她扔了一个重磅消息:“他何止是只吸食你生机,祖母可莫要以为自己这一场坐化大限来得正常,事实上,你突然失去的二十几年寿元,却是已增加到祖父身上去了呢!”
“什么?”老夫人闻听此言几乎傻了,整个人愣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西陵瑶也不催,就在一旁静静坐着,足足坐了一柱香的工夫,终于听到老夫人的一声叹息,和一阵悔之晚矣的笑。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透着浓郁的恨。“怪不得这半年来他待我及好,怪不得这半年来我几乎每晚都睡得很沉,醒来之后完全想不起夜里发生过什么。他说是因为年老了,所以需要休息,需要睡眠。却不知,竟是在我失去知觉后,被他将寿元一点点吸食干净。”她看向西陵瑶,目光中带着乞求,“你能不能帮我报了这个仇?”
西陵瑶却反问她:“你不想知道祖父他为何取走你的寿元么?”
老夫人摇头,“知道了又能如何?我一个将死的人,要那些原因还有何用?我只想报仇,只想他死。只有他死,我才能安心闭眼,才能安心入轮回。否则,生生世世,怨魂不息,永世都无法超生。阿瑶,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沉思片刻,再问:“帮到是可以,但是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毕竟他也是我的祖父,虽说不仁不仪,可你康健的岁月里跟他比起来,也没好到哪去。”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我们于你来说都是仇人,我如今这般模样,连储物袋都在昨夜被他取走,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能够给你。可是你要知道,他是一个野心极大之人,他在这种时候疯狂地追求寿元,定是有了大计划,也定是有了在修道一途继续前进之法。一旦让他得逞,怕是要祸及天下,也祸及你们飘渺宗。”
她说到这里,话语停了下来,再看看西陵瑶,半晌,继续道:“适才我听闻京都的四皇子来了,那便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位四皇子曾经与你大堂姐有过婚约,可是数月前你大堂姐的命魂牌突然暗了下去,却也未全熄。你祖父曾分析说,很有可能是成了修奴。在那这后,他外出过一趟,是去京城,再回来时就像换了一个人,突然就说西陵家还有希望。但是我觉得那希望并不是家族的希望,而是他自己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他可以搭上家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