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百骑兵,无一不是精锐。保护明辉公主及其驸马的,原本就是千里挑一的精兵,再经过半年多的特种训练,合作默契。在草原行进的这些日子,凡是遇上匈奴部落,一律杀无赦。
近日来,所过之处,尸横遍野。他们大多数久经沙场,杀的都是匈奴敌军,然而这一次,他们杀的却是匈奴百姓,多多少少都有着负罪感,只是,多年来匈奴与汉人的仇恨支撑了他们的杀意,古兰镇危机高悬在头促使他们认为杀戮才是正义。
一条条鲜活的性命染红了他们的刀,也染红了他们的心,让这些铁血战士们更多了一分压抑的杀气。
四百骑兵以逸待劳,奔腾而来。而匈奴人却被女真人搅得疲惫不堪,连首领都被对方给捉住了。赫连多铎忽然明白了顾月敏的打算,不顾顾月敏的挟持,运功抵抗。然而这时候他觉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使用内力,不仅仅是内力,就连力气都丧失了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对了!那绿色的毒粉!
赫连多铎忽然想起来当年的那个传说,传说来自中原的恶魔,那个当年毒害匈奴草原数万子民的中原人!他的毒药才能如此神奇,使得人在无形中中招,甚至不需要吃下去或者呼吸,仅仅沾上一点儿也会中毒。
顾月敏感到他的挣扎,却没有理会他。这毒药,若没有解药,不但不会消退,反而会越来越严重。放在从前,她绝对想不到,还能如此轻易的活捉一个比自己武艺的还高的武林高手——至少已经是第二境界顶峰,一个后天顶级高手!
等到女真人冲过来,四百骑兵也到了,古砚一声令下,第一排的侍卫一齐举弓,对着匈奴人的阵营射出。而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的骑兵,却是朝着天空仰射。
匈奴人的弓箭锐利而精准,然而这四百骑兵的武器却不是普通武器,而是江王顾睿从兵器府调出的强弓!也就只有公主府驸马府这样的精锐才能全军使用,换了普通的兵,弓都拉不开!
使用强弓之后,两军的实力便拉开了。匈奴人骁勇善战,能用强弓的有,六石、七石的人都有,像赫连多铎,拉开十石强弓都不费力。但匈奴人实力参差不齐,大概都在三四石的力量,而且被女真人冲杀得队形散乱。反观两府的侍卫,人人手持六石弓,统领都用七石弓,一轮齐射下来,匈奴人死伤无数,而匈奴人的箭却少有能射过来的——弓,决定了射程。
两府侍卫在射箭,马却没停,三轮箭雨之后,他们便起了弓箭,抽出长刀,与匈奴人大战在一起。
“杀!”已经到达小山丘的阿尔哈图绑住眼睛,只留一直左眼,大叫一声,再次扬起了自己的腰刀,冲进了敌军阵营。
除了两个护卫完颜图雅的卫士,剩下的十几个女真人也都再次冲了下去。
完颜雅图静静的看着顾月敏,忽然问道:“你是汉人吗?”顾月敏点了点头,忽然一怔——完颜雅图说的是汉人官话!
完颜雅图兀自染血的俏脸露出一个大大方方的笑容,说道:“我喜欢汉朝文化,我会汉语。”
这时,元殇刚好骑着黑马过来,看见完颜雅图的笑脸,脸色不变,杀机一闪而过,转瞬间随着她垂下的眼帘隐匿不见。丰二郎上前接手了赫连多铎,两个斥候架他下去,至于怎么刑讯折磨就不着急了。
匈奴人束手束脚,而大燕将兵和女真人却勇猛无畏,此消彼长,战况立刻一边倒。不出两刻,古砚麾下已大胜。节节败退的匈奴人四散逃走,古砚命令不许追击,守兵列队。
独眼的阿尔哈图也回来复命,满身鲜血,浑不在意身上的几处刀伤,在马背上朝着完颜雅图一拱手:“格格,幸不辱命!”他旗下中人个个负伤,但却个个坚韧,毫无怯色。
顾月敏见状,心中警醒:“草原上,这女真人,将要崛起了……”
古砚上前道:“大公子,匈奴人逃走了,我们的行踪已经泄漏,须得立刻离开此地!”
顾月敏点点头,道:“原计划行事!”
“是!”
古砚离开,完颜雅图却走了近来,用汉语说道:“你是他们的首领?我叫完颜雅图,你叫什么名字?”她的汉语虽然带着一点奇怪的口音,却十分流利。
顾月敏淡淡一笑,道:“我叫元月文。完颜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顾月敏的职业笑容得自夙沙悦容真传,让人如沐春风,神魂颠倒。
“哎,月文,你等等!”完颜雅图驾马跟上去,正要靠近顾月敏,旁边一骑黑马却迈过她身前。元殇靠在顾月敏身边,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递给她。
顾月敏刚才与赫连多铎硬拼的那一刀,虽然最后是顾月敏胜了,但却不能避免内伤。顾月敏原本在皇城之战的伤还没好利索,这一记拼斗让她内腑震荡,血气不稳,只是在阵前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却反而捱成了内伤,被元殇看在眼中。
顾月敏望着她的眼眸带着细细的笑意,接过瓷瓶的时候在她手心里捏了捏,随都未说话,却心有灵犀,眼神交汇之时,二人心中均是一暖。
完颜雅图大大咧咧的,却哪里看不见她们之间的眼神,向顾月敏问道:“月文,她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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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殇冷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顾月敏收回手,正要说话,旁边的“陆秀才”陆明插言道:“这是我们大公子的妻子。”
完颜雅图愣住了,看着二人的背影,脸色阴沉。完颜雅图的想法都在脸上,毫不掩饰。顾月敏仰头,瓷瓶中药丸入口,这才回头朝她一笑,道:“完颜姑娘,我们要立刻离开此地,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走?”
顾月敏这是明知故问。此时匈奴人正在四处围剿他们,完颜雅图剩下着十几号人还不够对方塞牙缝,跟着顾月敏才更安全。为了与汉人通商,女真人多懂汉语,阿尔哈图听见顾月敏的话,立刻向完颜雅图暗示答应。
完颜雅图毫不犹豫的说:“我们跟你走!”虽然她的做法和阿尔哈图的想法一致,不过显然完颜大小姐考虑的原因完全不同。但见她直勾勾的看着顾月敏,毫不避讳。还好顾月敏的脸皮在床下比较厚,毫无怯色的朝她露了一个笑脸,温和亲切。这个笑脸,就连旁边的陆秀才看了都觉得有一丝勾引的意味。
深知顾月敏脾性的古砚心想:殿下不会是真要对这位公主下手吧?他偷眼看了看元殇,同样比较了解元殇的他感觉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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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一骑快马手持一面明黄的御赐大将军传令旗,旗面印着一个狰狞的狼头。
快马从城门呼啸而过,门口的几个卫兵不由得向那骑兵看了一眼,认出他的服饰是城外传讯营的大队长,却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让他亲自来传讯。他们心中奇怪,却无人多嘴议论,站岗、盘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个个脸色坚毅,那些站岗的兵士连表情都没有变化。长公主治下,那个将兵敢渎职?
快马一直奔到“镇北大将军府”门口,猛拉缰绳,马儿前蹄立起,传令兵竟然顺势一个后空翻落下地来,身手矫健,可见精深的武艺。
他高举令旗,早已有闻讯的门房为他打开府门,让他一路毫无阻隔的冲进府中。穿过四个院子,拐过三条走廊,在一个名为“静园”的院子前猛然单腿跪下,掏出怀中竹筒,双手高举。
“报——墨言大人传来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
门内一个穿着灰色武士服的女子走出来,接过竹筒,道:“知道了,你下去,外厅中候令!”
传令兵抱拳道:“末将遵命!”
这女子拿着竹筒,朝着内院走去,三步,只走了三步,就跨过了三丈距离,直达静园正厅,站在正厅门口,却没跨进去,朝里面恭敬低头禀报:“长公主,传信营有急件。”
大厅中此时有三个人。
一个是左舷,穿着齐全的盔甲,正儿八经的坐在左首的椅子上,左手持剑,剑鞘底部触地,右手放在膝前。后世的华夏军人的军姿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另一人大刀金马的坐在右首椅,头盔早已取下放在桌上,左手端着一杯清茶,右手两根手指不紧不慢的捏着茶盖与茶水表面的茶梗斗争。此人便是窦渊了。
而在正上方那人,穿着灰白色长衫,看得出来这件衣服已经很陈旧了,但洗得很干净,腰间的金边银花腰带绣着细密的松枝,也一样的陈旧。但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的人的修长背影却显得挺拔出尘,连拂过身边的微风也似乎沉淀得更清澈了几分。
她挽了一个最简单的男式髻,身上没有任何佩饰,除了这身衣服再无他物,连武器也没有。可天下间,哪一把神兵利器能伤得了她——这位天机门掌门、世间最年轻的宗师、只言片语便可号令武林的天下第一高手?
她静静的望着大厅正上方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幅紫竹,画面清雅简单,竹林间隐约可见一盘棋桌。画上提着一首短词:
温酒煮茶,静待枫叶漫天。
黑子轻落,回眸即见笑颜。
勿忘勿伤,曾共千山万水。
执笔卷画,问人间几度儿女情长——
落款处两个字:悦容
听见身后侍女的禀报,她甚至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道:“念。”
一个字,发音极轻,但在场三人听得清清楚楚,仿佛说话人就在耳边轻言一般。
侍女展开两指粗细、小指长短的竹筒,抽出一张白锦,念道:“明辉公主传讯:古兰镇外匈奴左贤王征兵十万,欲逐百姓冲开城门,敏以率四百精卫北上,千里奔袭,围魏救赵。婢墨言上。”
窦渊一听大惊道:“呼延颏这龟孙子,竟然跟咱们玩声东击西的把戏?大帅,明辉殿下在草原定然危险万分,事不宜迟,且让末将去取他人头!”
左舷阴沉着脸,恻恻道:“大帅,不如让属下率青狼骑前去,护明辉公主回来!”
“慌什么?”
顾嫦依转过身,不紧不忙的说道:“晋阳距离敏儿处何止千里?就算去也来不及了。敏儿自小得我打通任督二脉,又得逍遥子师兄真传,武艺直达后天顶峰,大草原上就算打不过,逃总逃得过的。”
窦渊咳嗽一声没说话。心里奇怪,换了以往,这位比谁都紧张,今儿是怎么了?按照这些年来对这位姑奶奶的了解……不是要发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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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嫦依向侍女招了招手,让侍女上前入厅,问道:“还说了什么?”
“墨言大人还说,明辉公主的驸马也去了。”
“哦?”顾嫦依习惯性的挑了挑眉。
窦渊来了兴趣,道:“驸马?就是那个在皇城中易容冒充大帅,击败顾宽那小兔崽子的苏琦?”
左舷抬了抬眼皮,冷冰冰的说道:“苏老帅爷的嫡长孙,据说长得倒还是眉清目秀。不过,配咱们家明辉公主还算勉强。”
左舷、窦渊早年都是夙沙悦容的人,提到顾月敏,用的词语都是“咱们家的”,人家倾城之战立下赫赫功勋,在这个跟着夙沙悦容和顾嫦依手下的大将军眼中,也不过是“还算勉强”。
顾嫦依想了想,道:“虽然我也希望她能早日独当一面,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嗯,慕容青华的西大营离得很近……传我的命令给慕容青华,让他立刻派兵接应敏儿,若是稍有差池,让他自己脱了甲胄,去南疆挖河道!”
那侍女没忍住,“噗”的一声轻声笑了出来,旋即憋住笑,一本正经的答道:“是!”
顾嫦依淡淡扫了她一眼,又道:“另,命青狼骑在北门驻扎,准备西进。待左将军、窦将军与匈奴单于交战之时,潜入西域,等待接应明辉公主。”
“是!”
顾嫦依挥了挥手,道:“去吧!”
窦渊心道,还以为你不着急呢,转眼就是就两面接应,啧啧,这才是那位护短的主儿嘛!
顾嫦依自语道:“不知道皇兄在东吕的战况如何了……”转身再看墙上的画,心道,“悦容啊悦容,你到底把东西藏在哪儿了?你啊你,临走都不忘算计我!”
夙沙悦容临终的那一年,自觉时日无多,曾对她说,“嫦依,我真想年年为你庆生,可惜……我担心你生辰之日闷闷不乐,已为你今后的每年生日都备下了寿礼。”说着狡黠一笑,“你若想要我的寿礼,就乖乖活到两百岁,免得我花费心血亲手制的东西便宜了别人。”
“谁敢?”顾嫦依挑起冷眉,“你做的,都是我的!”
夙沙悦容给她换上亲手缝制的衣带,柔声道:“你记着,每一年,我的寿礼都等着你。过了生辰,你若没找到,那一年的寿礼便不会等你了……”
那句话减去一个字,其实是——每一年,我都等着你。
每年顾嫦依都绞尽脑汁寻找夙沙悦容留下的“生日礼物”,生怕错过时间没找到,那一件礼物便宜了旁人。
第一年,她得到的是夙沙悦容亲手画的这幅紫竹画。看见这幅画,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在那竹园中,不懂夙沙悦容的心意,懵懵懂懂的纠缠着她。
坐不住的自己在她院子里的枫树下舞剑,她便温水煮茶,待到她练剑完毕,便奉上茶水;她和自己下棋,自己便想要趁她低头添茶的时候换子,可抬头,却见她看着自己微笑不语,任由自己偷奸耍滑;长大后,二人携手并肩,打下半个江山,游山玩水,更是逍遥。
第二年,她得到的是一个大箱子。打开了,里面是十件春衣、十件夏衣、十件秋衣、十件冬衣、十件肚兜亵裤、十根腰带、十双布鞋、十双鹿靴、十根簪子,以及十根剑穗。夙沙悦容想要十全十美,可没有她本人,哪来的十全十美呢?
第三年,第四年,每一年,她都找到了夙沙悦容留下的东西,每一件都是她亲手所制。这些礼物,现在已经是支撑顾嫦依正常生活的最重要的信念之一。
“四年了,如你所料,我果然只找到了四件……今年的这一件到底在哪儿呢……”顾嫦依喃喃自语,看着墙上的紫竹画卷,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上,“儿女情长”,忽然灵光一闪——莫非线索在睿儿和敏儿那里?
左舷眼睛盯着地板目不转睛,仿佛地上有金矿一般。关于那些礼物,他是最清楚的——从前他是夙沙悦容的狗腿子,后来才成为顾嫦依的左右手,除了墨言,他是夙沙悦容最信任的人了。当年,夙沙悦容得了神机子的医治,原本是可以活个七八年的,可实际上不到七年就去世了,这恐怕与她不断花费心血为顾嫦依准备寿礼有很大关系。
当顾嫦依因为今年的生日礼物有了线索而坐立难安的时候,大草原上,被她念叨着的小侄女正在手把手的教完颜雅图繁体字。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这句话是《诗经》中的话,意思是说,并非这香草漂亮,只因是美人所赠才非比寻常。”
完颜雅图看着她,却问道:“那我送你,你会觉得非比寻常吗?”
顾月敏微笑点头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不论你送什么礼物,我都会珍惜。”
完颜雅图喜道:“真的?”
顾月敏笑而不语。
二人并马在队伍中间走,队伍的正前方,古砚满脸苦笑着给元殇解释:“大公子只是为了王庭密道,虚与委蛇而已,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只不过,从元殇不理不睬的冷淡脸色来看,估计自己说的都白费了。
元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满眼的杀气让古砚全身发麻。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忍着这样满溢的杀气不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