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嫦依会恋上她,早知道她的情会让嫦依孤苦悲怆,她还会不会如此自负的接近呢?只是,她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才能。所以,她们相知在那一个依旧懵懂的乱世……
好半天才停止咳嗽,十二岁的顾嫦依又恢复了活力,想要喝茶顺气,茶放在嘴边却迟迟喝不下去,警惕的看着身边的夙沙悦容。
夙沙悦容拿走了她的杯子,动作轻柔却不容反驳,倒掉已经冷掉的茶水,换上热茶,喂到她嘴边,笑道:“喝吧!”
顾嫦依还想说话,然而……身前雍容自若的的夙沙悦容分明眼中全是温柔,为什么让她难以出言反驳?顾嫦依鬼使神差的乖乖喝了,这才道:“这次咱们比拳脚,这个我定比你强!”
早该如此了!她最擅长的还是武功啊!以前以为这个柔柔弱弱的狐狸不懂武学,不愿倚强凌弱,这才,谁知上次和逍遥子比剑的时候才知道,她根本就是个武林高手!
说着顾嫦依已经摩拳擦掌想要动手。
不远处煮水、打扫的两个精干的仆从缓慢了动作,朝这边看来。他们一个单手提着数百斤的大水缸,一个单手提着上百斤的一捆木材,丝毫不见吃力、颤抖。
夙沙悦容轻轻笑了起来,纤长的手指掠了掠耳边的鬓发,道:“好啊!我们去竹林那边的平地!”
见到夙沙悦容的动作,两个仆又不动声色的回过了头,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二人到了林中那块平地,顾嫦依道:“好了,我们开始……”
“始”字还没全说出来,夙沙悦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出手,横掌砍向顾嫦依脖颈。顾嫦依没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夙沙家二小姐出手如此犀利,更可恶的是她竟然偷袭!
顾嫦依侧身避让,谁知夙沙悦容另一只手在她的云中穴轻轻一点,便让她动弹不得。
“你……你偷袭!”顾嫦依瞪大眼睛看着她。
夙沙悦容一脸无辜,“唔……你说过不能偷袭?”
顾嫦依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武学一途,偷袭也是一门学问,谁让她技不如人呢?
“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但我不会服气!除非你堂堂正正赢我!”顾嫦依一脸倨傲,十二三岁的年纪,已有了俯瞰天下的鸾凤贵气,让夙沙悦容看得微微失了神。
“喂,臭狐狸,你听见没有啊?”
“好啊!”夙沙悦容眯眼笑着,目不转睛的瞅着顾嫦依。此时正是夏季,顾嫦依只穿着一件玄色长衫,又是紧身装,习武之人早早发育的玲珑身段展露无遗,正好让她一饱眼福。
顾嫦依不知道,夙沙悦容是心中在感叹她的进步神速。夙沙悦容之所以能胜她,全在于多练了几年功夫,又有师尊输给她的道家先天真气;再等两年,夙沙悦容内力衰弱,顾嫦依却反而要踏入年轻高手的行列了。
夙沙悦容惆怅又欣慰,指尖在她的云中穴附近萦绕,像是在找位置解穴,却又像是在抚摸顾嫦依左肩微凸的锁骨。
顾嫦依不明白夙沙悦容的眼神为何让她感到别扭,她能感到隔着衣服的手指柔缓的力道,在她身上滑来滑去,酥酥麻麻的,浑身不自在。
顾嫦依飘开眼神诺诺道:“看什么看?快给我解穴啦!不要以为你侥幸赢了我一次就比我强了!”
夙沙悦容却手指上移,抚摸她的脸颊,道:“你又输了!照约定,输的人得为对方做一件事!”
顾嫦依咬牙道:“做就做!反正不是第一次了!说吧,这次要我扮你的仆役,还是给你做车夫!”
夙沙悦容眨眨眼睛,嫣然一笑,道:“这次……就做一天丫鬟吧!”夙沙悦容又在她肌肤上慢慢滑了半个弧线圈,解了她的穴道。
一路回夙沙悦容小院儿的卧房,众仆役看见顾嫦依,都抿嘴偷笑——
“嘻嘻,你看,那是顾家小姐!”
“顾家大小姐又给咱们家姑娘制住了!”
“呀呀,是那位顾家武学天才?瞧,她这次又输给了咱们家小姐!不知道今天比的是什么……”
“什么顾家天才,在咱们小姐面前都得服服帖帖的……”
“那是!”
顾嫦依耳聪目明,恨得咬牙,偏偏又不可能阻止人家说话,只得装作没听见,
夙沙悦容坐在卧室床边的圆凳上,看着顾嫦依懒懒道,“嫦依,我渴了!”
顾嫦依忍气吞声的给她倒茶。
夙沙悦容眯着眼睛慢慢品尝香茶的味道,让顾嫦依恨恨腹诽道:茶杯就在旁边桌上,还非得让别人动手!喝吧喝吧!噎不死你!
夙沙悦容放下茶杯的时候,迷倒江南无数名士少年的声音言道:“嫦依,给我捏捏肩。”
顾嫦依只得又凑到夙沙悦容身后捏肩。
顾嫦依习剑的手掌,已经开始长茧,手指纤长却有力,每一个均匀指骨都暗示着主人在武学一途上的潜力,夙沙悦容薄凉的长纱几乎没有任何阻隔的作用,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指肚上传来的灼热体温。
——今年的盛夏,真是比以往舒适很多啊!
夙沙悦容忍不住眯着眼睛,眼中洋溢着满满的笑意。
顾嫦依刚开始还有些怨气,但手指搭上去之后,捏着她柔嫩的双肩,隐隐感到心中似乎并不排斥这亲近的举动,还有些止不住的雀跃。以夙沙家的财力,夙沙悦容这个“幕后黑手”绝不可能亏待了自己,用的应该是最好的香料,不过,顾嫦依却辨不出来,夙沙悦容身上到底用了何种香料,淡雅清香,让她不自不觉沉迷了。最后若不是夙沙悦容回头看她,她说不定会永远这样不轻不重的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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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狐狸,行了吧?”顾嫦依恋恋不舍的收回手。
夙沙悦容看了看天色,好似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天下尽在掌握住”似的笑意,说道:“正午炎炎正好眠,午睡了再回去吧!”
夙沙悦容午睡的习惯,顾嫦依半年前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夙沙悦容和长兄到顾府,和她的三哥订婚。那时候,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在名头上压她一头的女子。那一天,她就是撞见了正在树下浅眠的夙沙悦容。
顾嫦依道:“我不用午睡……”
夙沙悦容的指尖点在她的眉心,带着些小得意,说道:“别忘了,你是我的丫鬟!本小姐现在让你睡,你就得睡!”
“你……”哎呀,这臭狐狸还得意了!
夙沙悦容微微抬手,等人伺候,那开心的模样让顾嫦依看着忍不住心中一动。只见她说道:“小丫鬟,给本小姐更衣。”
顾嫦依撇嘴道:“能让姑奶奶伺候也就你一个了!”伸手为她宽衣解带。
手指慢慢拉开腰带,掀开外衣,夙沙悦容妙曼的身型呈现眼前。奇怪了,以前也常和夙沙悦容一起午睡,为什么,今天看见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好像……非礼勿视?
呸呸呸!她也是女孩子,看两眼自己未来嫂子怎么就非礼勿视了?
顾嫦依眼观鼻鼻观心,给夙沙悦容解了衣,两人清清凉凉的并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平躺着眼望床顶,就是睡不着。
夙沙悦容倒是好整以暇的侧躺着,面朝她,几个呼吸间就睡得香甜。
价值万金的琉璃沙漏在窗台边的书桌上慢慢的流着细沙,夹杂着夏日竹叶撞击的沙沙声,远处的鸟鸣声,还有……还有身边人均匀的心跳声。
顾嫦依忽然觉得这一刻心静如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嫦依沉沉睡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身边的夙沙悦容睁开了眼睛。睁开的一瞬间,就清明如渊,哪里是睡梦中醒来?分明就,一直清醒着。
近在咫尺,却隔着万里鸿沟。伸出手,只在这一刻,悄悄抚摸她的眉,她的眼,还有这张让自己梦回魂牵的容颜。
夙沙悦容收回手指,握紧。不能再这样了。今日师尊的警告,才让她忽然惊觉,陷得太深,难以自拔,差点连自己的情绪都掩饰不住,这样下去,不可以。
还记得昨夜老管家夙沙金荣的话她还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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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京城传来讯息,说是那昏君已经知道了您的名声,要你进宫做妃子!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夙沙悦容手中的书颤抖了一下,“该来的还是会来!”
“都怪胡雍那狗官!”那狗官,数月之前巧合之下遇见了二小姐,惊为天人,上门求亲。但夙沙家大小姐乃是军旅世家顾家的三儿媳,虽然已经去世,但两家的联姻之谊仍在,怎容得这小小的县令冒犯?当即就将他羞辱得灰头土脸!
谁知这狗官品行不良,画技却超然。为了讨好昏君升官发财,同时报复二小姐,这狗官竟然将二小姐的倾国之貌勾画出来,送至京城,在京城层层上传之后,昏君一见之下,便心痒难耐,下旨招婚。
夙沙家是大秦王朝最富有的家族之一,不过表面上没敢展示出来而已,暗地里已经有了全国最大最快的情报网。画像刚传进皇宫,夙沙悦容便已经警觉,和两位长兄商定了应对之策——再次与顾家联姻。
乱世之中,金钱与军队的结合,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夙沙悦容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她的师父是天云观不出世的高手,自己武艺也不低,可是她能去哪儿?仅剩下的十年,她能愿意去一个永远看不见顾嫦依的地方?她不愿!
拐带十三岁的顾嫦依离家出走?她如何能将自己的理想强加在一个还不懂得爱情的少女身上?她是能让猎人掉进陷阱的狐狸,却不是强行驱赶猎物的老虎。
可若是不走,抗旨的罪名能让昏君立刻找到借口夺走夙沙家的财富,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最后她也只能沦为娼妓。
所以,半年前,夙沙悦容这个夙沙家的真正掌舵者,不得不将自己作为联姻的工具,奉送给了顾家,求得顾家的庇护。
人常说,夙沙悦容有“倾国之色”,果然是“倾国”之色——因为这位绝世无双的少女为顾家提供的财资和快速全面的情报,一举推翻了大秦王朝,岂非是“倾国”的美色?
夙沙悦容的私房钱,几乎达到了夙沙家所有财富的一半。在几年后顾嫦依能立刻拉起一支军队北上,全由夙沙悦容的这笔私房钱支撑,现在的莫氏商队,也是当初夙沙悦容留下的情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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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沙悦容凝视着眼前的可人儿,深邃的黑眸闪了闪。
“最后一次,唯一一次。”夙沙悦容想着,“我就任性这一次!从此以后,再也不越雷池一步,绝不招惹这孩子,离她远远的……”
她一手撑在枕头边,低头,看着那粉色的,在睡梦中犹自带着坚毅颜色的唇瓣,用几乎悲绝的心意,落下了这个生涩却虔诚的吻。
夙沙悦容第一次如此矛盾为难,第一次遇上计谋解决不了的难题——不自觉的隐隐盼望着嫦依能明白自己的心,那便是天底下最令她欢心的事;但更盼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如此便永不会因爱伤情。
夙沙悦容抬起头来之时,泪水滴在顾嫦依脸颊,在炎热的夏季,转瞬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