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矢心急火燎的赶回夏府,完全没注意到马车里小天看着唱桃那充满敌意的眼神。
“唱桃你先回去自己的房间吧,今天辛苦你了。”进了府,墨矢总算没有忘记身边还有这么个人,转头说道,看见那张有些呆呆的脸,她不由得和颜悦色了些。
小天气鼓鼓着腮帮子,再也无法忍耐,指着唱桃的鼻子就问:“夫人,他是谁,这身行头可真好,我家少爷都没穿过。”
唱桃一惊,连忙俯身,急道:“唱桃不敢与夏少爷比,唱桃只是一介奴才,没,没有……”
“奴才?”小天冷哼一声,硬声道:“奴才还敢自称名讳?”
唱桃更加惶恐,“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行了。”墨矢有些火气的扶起了唱桃,对他说:“你先走吧,别到前院里去了,有事差人叫我声就可以。”
唱桃急急的称了谢,步伐有些凌乱的走了。
小天满眼冒火,“夫人,您要对不起我家少爷了吗?要收那人进房?!”
墨矢脚下如风,面对小天的这问题,她不由得气恼的大声道:“小天,这也是你该管得事儿吗,你家少爷现在病着,你不想着怎么照顾好他,尽想些有的没的,唱桃的事我自会处理,不会对不起瑜儿,你只管闭着口风别给他徒增思虑就行了。”
墨矢从来都是副淡定有礼的模样,这下的恼怒可吓到了小天,他愣愣的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心下却是更加的委屈,他护主心切有何错?三夫人一向很维护他家少爷,如今却为了个男人恼羞成怒,可不印证了她与那唱桃确实有着猫腻?
墨矢赶到院子里,就见王大夫独自守在夏瑜房门前,墨矢心中一紧,快步上前道:“王大夫,瑜儿他怎么样?”
王大夫抬了抬眼皮,没好气的说:“这个问题我还想问夫人你呢,之前为少爷把脉只觉得对方医术高超,活死人肉白骨,少爷脉相虽虚但稳。而方才,少爷浑身抽痛难忍,在下把起脉,却发现脉动十分奇异,似是有股霸道的气在体内横冲直撞,这不是病,却像是人为的……夫人你可以说说那位神医是如何医治少爷的吗?”
墨矢沉吟了一下,海族之事,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不然不但是瑜儿,就是这个夏府恐怕也不得安宁了,只是可怜那北雨,凄苦一生,无名无份,亲儿都无法相认。墨矢耸着肩,叹了口气说:“王大夫稍等,墨矢去去就来。”
把那张北雨留下的药方拿了出来,墨矢略有忐忑的交给了王大夫,也不知她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她记得当时北雨说是在救瑜儿时用了一味很霸道的药,他所配得药方是瑜儿一直在服用的药,或许其中能有些眉目。
“这等旁门左道竟敢给少爷服用?!”王大夫半是震惊半是恼怒的看着上面的药方,“这上面的两味药材,‘海天青’和‘夕香’,分明就是毒,以毒攻毒这法子用在你这么壮硕的身体上用都凶险无比,更别提夏小少爷如此孱弱的身体了!”
“那神医说他为了救活瑜儿,曾用过一味非常霸道的药,会有不适反应,而这配的药方,他叮嘱我一定要每日给瑜儿服用。王大夫,依你所见,这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墨矢好不在乎加诸于身上的指责,王大夫说这药凶险,却并未否定它的效用。
“开出此方的医师必非正统出身,倒像是江湖上用的奇门异术,怪邪的很,恕在下才疏学浅,猜不透小少爷身上的不适与这张药方,夫人你还是再去拜访一下那位神医吧!”王大夫把药方还给了墨矢,她俩的医术分明是两套不同的路子,妄加诊断,起了冲突,出了茬子,这个责任她一个小小的大夫担不起。唯有下药人本身,或者与之同修同一门道的医师才摸得通透,能够对症下药。
墨矢有些犯愁的把药方小心的收了回去,她要去哪里找北雨呢?
抱着一丝侥幸,她问道:“王大夫,那瑜儿的身子,不会有其他问题吧?”
王大夫冷哼一声,仿佛看穿了墨矢的这一侥幸,说:“现在这问题已经够大的了,你自个儿进去瞧瞧你家夫郎现在可有人色?这刮骨抽筋之痛,换你这个大女人,你能受住?”
墨矢脸一白,推门而入,暖风夹杂着浓浓药味扑鼻而来,示意在屋里伺候的小侍退下,她轻轻的走到床边,撩起帘子,夏瑜那张憔悴的脸便出现在眼前。苍白毫无血色的唇,眼眶下还有淡淡的一圈青黑色,与她出门前那种精神气判若两人,现在的他仿佛是个被吸光了所有精气的人,瘫软而无力的躺着,要怎样的痛才能使一个人变成这样。
案几上放着一只空碗,想必夏瑜喝了药才安定沉睡过去,墨矢死死的咬着下唇,这种看着心爱人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墨矢上前了一步,弯下身,“啪”的一声,她头上戴的一支金步摇落了下来,一路急赶,她身上的华服和妆容早已松散凌乱,不免有些狼狈。
这么一点点的动静,却也惊醒了夏瑜,他的眼眶动了动,仿佛重有千斤般艰难的撑开了眼皮,浅褐色水光流转的眼眸慢慢焦距在墨矢身上,然后对她露出了一个与常无异的微笑,沙哑细弱的嗓音让她鼻头酸涩,他笑着说:“妻主,你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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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矢脱掉了松散碍手的外衣,坐在夏瑜床头,怔怔的看着他,眼眶泛红,俯下身,无言的亲吻着他的额头,他的眼,他的唇,抬起脸,眼泪轻轻的滴落在他冰白色的唇上,她说:“为什么每次痛,每次受苦的人都是你呢?”
夏瑜努力的想要抬起手,却发现四肢毫无力气,举起一半的手又重重的落回了床上,他只能无奈的笑了笑,说:“没关系,我知道妻主在陪着我一起痛。”
墨矢握住他莹白细弱得看得见丝丝青色的手,十指相扣,心底的柔软似乎化成了水,“我会找大夫,踏遍千山万水都要找到能医好你的大夫。”
夏瑜笑了,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深深的陷着,他撑着眼帘不肯合上,墨矢知道他是累了,轻轻道:“瑜儿睡吧,睡醒了就不痛了。”
“一起。”夏瑜用小指勾住墨矢抽离的手,难得的撒娇道。
墨矢一愣,感觉到手指上轻轻的力道,笑了,“好,待我去梳洗一下。”
夏瑜闻言,轻轻松开了小指。
墨矢看他阖上了眼,掩了掩被角,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门外,王大夫和小天还候着。
墨矢叹了口气,语气坚定地说:“王大夫,你人脉广,有没有认识江湖上的朋友,医术高超的,可以医治瑜儿的病?”
王大夫不悦道:“我一正儿八经的大夫,哪里会认得三教九流的人。”
“是墨矢冒犯了。”墨矢有些失望的拱了拱手。
“江湖?”小天忽然插嘴道:“大小姐呗!大小姐当年同丞相大人闹翻,好像就是为了去闯荡江湖,大小姐一定认得人!”
墨矢听了精神一振,夏家大小姐一直都很低调,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风声,外人道是因为庶出不得宠,却不想竟是这个原因。堂堂丞相府小姐放着坦荡仕途不要,偏去做些三教九流的事,还闹得离家出走,说出去就不光彩,难怪夏丞相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绝口不提半个字,墨矢进门那么久,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夏大小姐的只字片语。
“可是大小姐都六年没有回府了,找得到人吗?”小天随即又担心道。
墨矢却信心十足,抓到了希望一般,“夏丞相一定知道,大小姐是夏府唯一的女儿,夏丞相不可能不确保自己女儿的安危,哪怕她六年未回府,也一定与夏丞相有着联系,明儿个我就去找丞相商量。”
小天看着墨矢这副满心满眼都只有夏瑜的模样,忽然又不担心了,三夫人果然只在乎他家少爷!那什么唱桃,不足为惧吧!
第二日夏源仙宿醉醒来之后听墨矢说了,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这件事戳到了她两处的隐痛,一是曾经的恋人,一是出走的女儿,任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临走时,墨矢忍不住出口问了问:“母亲打算怎么安置唱桃?”
夏源仙似笑非笑的反问:“女皇的眼线,你举得我会怎么处理他?”
墨矢皱了皱眉,壮着胆子说:“母亲,您已经权倾朝野,何以再与女皇争一高低,如今的生活不好吗?”
夏源仙的眼神一瞬间锐利了起来,紧紧盯着墨矢,半晌之后才说:“非是我要争,而是我要保得如今的生活,不得不争,女皇想要削弱相权,巩固皇权的念头已经不是一日二日了,我若不争,早已被她当软柿子捏了。”
墨矢沉默了,只说:“是墨矢目光短浅了。”
夏源仙摆了摆手,又说:“目光短浅不是你,而是你那母亲和妹妹,最是无情帝王家,相信皇室的恩宠,呵,那先帝当初就不会革了墨歌将军的职了。”
墨矢沉下眼帘说:“谢母亲提醒,但人各有志,我那妹妹自小与我不和,她志向于何,墨矢也无能为力。”
夏源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道:“你那大哥,我已遣人打听到了,他在漠北军营里很平安,你大可放心了。”
墨矢霎时抬起头,有些颤抖的俯身行礼,由衷的感谢道:“谢……母亲。”
“你去陪瑜儿吧,求医的事,我自会安排,海族之事无论任何人问起,都不准泄露半个字。”
“墨矢明白。”
墨矢在夏源仙这儿的时候,稍稍恢复的夏瑜在小天的服侍下起床梳洗。
夏瑜瞧着铜镜里自己暗淡无光的憔悴脸色,又想起昨日墨矢那明人的绝代风华,不由得拧起了眉,向小天问道:“小天,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小天大惊道:“哪有!少爷就是气色不太好,小天等会去熬一碗虫草鸡汤,少爷天天喝,养好了身子,准把夫人迷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夏瑜舒展了眉眼,笑了,“就你嘴贫。”
小天笑眯眯的,继续眉飞色舞的说道:“是真的啊少爷,只要有你在,夫人眼里就看不到别的啦!昨儿个听说你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往回赶,什么御赐美人唱桃唱梨的,打扮得再妖娆有什么用,哼,跟在后面夫人压根看都不看一眼,哪及得上少爷玲珑雅致呀!”
“御赐美人?”夏瑜惊讶的询问道,然后眯起了眼,看着小天接着说:“你是说女皇陛下赐了美人给妻主?小天,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额……”小天面如土色,没由来的觉得向来温和亲厚的少爷身上有了种压迫感,该死的他说漏嘴了!他现在恨不得撕了自己这张多事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