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回到京中,便发现风头有些不对劲了。
他再设法辗转托人,赴十一阿哥永瑆的所儿里请安,永瑆竟然不见!
朝廷规矩严,外臣不准与皇子私下结交,更何况十一阿哥永瑆至今还没分府,依旧住在宫里,故此和珅想要见永瑆一面,着实有些困难。故此他唯有转弯托宫里的太监、官女子、妈妈里等人来办此事。
可是好在和珅和英廉两人都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想寻个太监、官女子之类的,全然不是难事。故此和珅与永瑆那边私下里的交往一直还挺好的。
可是这忽然十一阿哥就给了闭门羹了,叫和珅全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便私下里忖着,莫非是那受托办事的太监,给转错了话儿,或者是态度上有什么不妥当的了?
身在内务府办事多年,和珅最是清楚有些太监不是东西,总是贪得无厌,稍微不满意了就不给你好好办事,以此来要挟。
他回到家中,颇有些闷闷不乐。福晋冯氏看了出来,不由得轻声道,“……老爷却又缘何不请托福长安大人?”
永瑆的福晋是福铃,福长安是福铃的弟弟,怎么说从福长安这办事儿,都比叫个太监去办事方便啊。
和珅无奈地一叹,“我何尝不想!只是那十一阿哥的福晋却与福长安不亲,甚至那十一阿哥福晋仿佛还有些颇不待见福长安的苗头,她仿佛更与福康安兄弟那大房的两个亲睦。”
“要不是忠勇公府这兄弟姐妹之间不和睦,福长安又何至于要跟我走得这么近?前些年我的职位也低,他的哥哥、姐姐,却都是额驸、公爵,皇子嫡福晋的,哪个地位不是高高凌驾在咱们头上,哪个是咱们敢高攀得起的?他又何必不跟他哥哥姐姐们多亲近亲近呢。”
冯氏便也点头,“老爷说的在理。我也是听说福长安大人乃是庶出,仿佛他生母在忠勇公府中颇有些不受待见。想想也是,毕竟忠勇公老福晋是舒妃的亲妹子,十一阿哥又是舒妃娘娘所抚养长大,那十一阿哥福晋无论从自己母家嫡母这儿来计算,还是从婆母舒妃娘娘那边来计较,都自是不会与自家侧福晋所出的兄弟亲厚。”
“况且啊……”冯氏自己也是叹了口气,“听说十一阿哥福晋自己的生母也是傅恒公爷的侍妾,多年没有名分,倒是一直都在福长安生母之下,故此十一阿哥福晋如何能对福长安姐弟情深呢。”
冯氏自己也身在这样一个大家宅中,虽说自己是正室福晋,又有祖父英廉护着,可是夫君和珅正是年轻英俊,况且心气儿旺盛……她自己的身子骨儿也不大好,如今所出唯有天爵一个儿子,为了夫君的子嗣着想,也只能同意夫君纳妾……
这后宅的女人一多了,不论是天子后宫,还是普通家宅,就都没个安静的。故此人家忠勇公家里的那些嫡庶啊、儿女之间的恩怨纠葛,她虽说是在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评论;可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呢?
冯氏沉湎于后宅女人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怅惘里,和珅却没留意到,只快速转动心思,想着破解眼前困局的法子。
忽地,他心上微微那么一动,却小心翼翼转眸看一眼冯氏——却见冯氏低垂着头,并未看向他,倒叫他松了一口气去。
“好了,我不该说这些事儿来扰着你烦心。我自会有法子的,再说还有玛法呢,他老人家自会帮衬着我的。”
和珅说完话,送冯氏回房,这便来寻英廉。
英廉一听十一阿哥的反应,便是眯起眼来。七十岁的老人,走过的路,比和珅吃过的盐还多——况且和珅的突然升迁,就是三年间的事儿。仿佛就是从令懿皇贵妃薨逝之后才开始的。
“十一阿哥他为何忽然转了性去?”英廉眯眼打量和珅,“你可做了什么不当之事?”
和珅再如何急智灵活,他此时不过也只是二十多岁的人,尚未满而立之年,在这世上就还没站稳脚跟呢。更何况是在这波诡云谲的官场之上?英廉就是担心这个孙女婿聪明过头,有时候就忍不住要自作聪明了。
此次皇上东巡盛京,他被皇上留在京中办事,并未随驾,故此这两个多月里,皇上身边所发生事情的详情,他总归隔着距离,没办法知道得那么详细;而和珅却随扈而去。
临行之前,他对和珅千叮咛万嘱咐,有些事叫和珅可以吹吹风,但是千万别身涉其中才是。
和珅走的时候儿也答应的好好的,他便也以为这孩子会如这十几年来一样,对他凡事都言听计从——直到九月十五日,他在京中收到了从皇上行在所快马送来的谕旨。
他展开一眼,便是一惊:“行在大学士等议奏:逆犯金从善,进递呈词。妄肆诋斥,实属罪大恶极。应照例拟凌迟处死。”
他这才知道九月初九日,发生了锦县生员金从善在御道旁投书之事;这金从善更是在九月十二日就被随驾的大学士们议罪,定为凌迟处死!
皇上的行在,与京中毕竟隔着山水,故此连同皇上那道痛斥金从善的长长谕旨,包括对金从善定罪的事,都是在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了之后,才传递回京中来的。
他心中莫名地只觉不妙。
不妙的原因,一是那投书之事竟然不早不晚就选在九月初九日;二是那生员姓金;三是那生员竟然能冲到御道旁投书;四是——皇上彼时已经到了杏山东大营,就是已经到了山海关附近,那么这样罪行重大的人犯,皇上完完全全可以等到回京之后,召集大学士、全体军机大臣共同议处。
可是皇上偏偏叫随驾的“行在大学师们”就给议了,而且三天之后就给了定论!
略有些微妙的是,和珅目前虽身为宠臣,却只是军机大臣,而不是大学士~~故此若皇上令军机大臣议罪,和珅可在其列;而皇上却是令大学士们来议罪,那和珅就没有资格置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