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知道和贵人不食猪肉,可是和贵人这一句“宁肯死”的话,才叫婉兮更明白和贵人对猪肉那厌恶有多甚去。
婉兮伸手拉过和贵人来,“……阿窅,你知道么,这世上的人呢,彼此之间总有太多的不同。不同的相貌,不同的部族,不同的习惯,不同的信仰。”
“便如你们回部厌憎黑子,绝不肯碰大肉和荤油等物;可是猪却是自古以来与满人、汉人有着太长的渊源。”
“说到吃肉,满人也好,汉人也罢,首先想到的怕都是猪肉。这习惯千百年来,早已与生活密不可分,难以割舍;”
“而且因为祖先在关外生活的缘故,满人的先祖——肃慎人,还曾经以放牧猪群为生。”
“故此啊,满人的传统菜单里,太多的经典菜式都是猪肉做成的,而且是肥猪肉。比如白肉血肠儿、比如汆白肉、酸菜炖白肉……就因为猪肉曾经是满人先祖最好的肉食,所以供神祭祖也都用的是猪肉,所以才会婚丧嫁娶这些大事儿,大家都是围拢一起,席地而坐,吃的都是这样的的‘福肉’。”
“猪肉在满人和汉人的生活里,已经不仅仅是一道菜,甚至渐渐跟供养祖先的信仰联系在了一起……你若轻易张口说它‘脏’,在我面前还无妨,只是可能会叫宫里的有些人觉着刺耳去了。”
和贵人黯然垂眸,“我明白。便是为了这个,我进宫这几个月来才一直那么不招皇后娘娘待见。”
婉兮顿了顿,抬眸凝视和贵人。
“阿窅,我却觉着,这是两件并存的事儿,是可以同时存在,并行不悖的。我不觉得有必要非要将两件事儿非要分成谁对谁错,谁高谁低;就让它们自自然然并存着就好了。因为这都是不同的生活地域、不同的生活习惯所造成的差异罢了。”
“大家互相尊重,互相理解,才是最合适的。你说呢?”
和贵人也自是聪慧之人,闻言,轻轻阖上眼帘。
“令贵妃娘娘你放心,这道理我懂。皇上和令贵妃娘娘你们肯尊重我的信仰和习惯,我便也同样尊重你们的神,尊重你们的生活习惯。”
和贵人抬起眸子来凝注婉兮,“我从小只看《古兰经》,绝不可能接受其他任何的经文;可是进宫以来,因为令贵妃娘娘你的教诲,我如今虽说还不肯跪拜你们的佛陀,可是我真的已经开始努力在翻看你们的佛经。”
婉兮轻轻点头,她记得林贵人在纯惠皇贵妃头晚那晚曾说过,和贵人在皇后的宫里,虽然还是不肯拈香跪拜,不过好歹是肯看看佛经了。
对于一个“圣裔”和卓家出身的女孩儿,她原本对于她们的信仰,要比普通的回部百姓,甚至贵族伯克们更为虔诚和专一才是。
可是这会子,和贵人肯听她肯翻起佛经,这本身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终究在她的家族当中,这行为本身是可能会被当成一种“背叛”的,可是和贵人已经肯这样做,可见她的诚意。
婉兮便重展微笑,轻轻拍了拍和贵人的手。
“阿窅你说得对,咱们都急不来。终究你从西域进宫以来,一共才五个月。让你用这五个月的光景去对抗从前二十多年的习惯,对抗你的祖先们刻印在你骨血里的烙印,是不可能的。”
“所以皇上不急,你自己也别急。咱们只是心里明白这个方向就好,倒不急着非要一下子就转了自己的方向去。”
和贵人这才松了口气,“多谢令贵妃娘娘的体恤。”
婉兮便又忍不住抬眼打量起和贵人的穿着来。
她依旧穿白色大袍子,还带着风帽的那种,拉起来便宛如半幅遮面纱。
她这样的装束之下,非但不像宫里的嫔妃这样衣饰锦绣,甚至都比不上官女子们好歹还有一点打扮。
从前初春的月份,天气不热,婉兮还能忍着不问,这会子都是六月盛夏了,看和贵人还这么穿着,婉兮便着实有些忍不住了。
“阿窅,你……不热么?”
这大袍子是从脖子一路到地,没有腰身,整个儿地将和贵人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婉兮瞧着,都有点儿觉着浑身冒汗。
和贵人脸红起来,却是摇头,“不热。”
见婉兮的目光里还有疑问,和贵人便也笑了,“其实不止令贵妃娘娘,这宫里每一个见过我的人,眼神儿里都有这个疑问。实则这袍子是祖先们从天方国时候就穿着的。那边是大漠无边,缺少树木,夏日里更是骄阳似火,无处躲避。”
“这样的大袍子便能将人从头到脚都罩住了,反倒能多一丝阴凉来。”
婉兮张了张嘴,细想一下便一拍手,“跟我们夏天撑起伞盖来隔住阳光的道理,是一样儿的!只不过伞盖是举起来的,而你们的袍子是穿在身上的。”
和贵人便也笑和,轻轻点头。
“不止如此,我们回部的女子,在外人面前的穿着,也是既不能勾勒腰身,更要尽量少地露出身子来。便如我这般,露出一张脸来已是够了。”
婉兮心下画了个魂儿,忍不住轻声问,“可是这个规矩,是说在外人的男子面前吧?可是此时咱们也是在后宫里,除了皇上外,咱们都不用担心会撞见陌生男子去。你能见到的男子,也就是皇上一个……”
皇上也是和贵人的夫君啊,和贵人又何必还要这样穿戴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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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贵人面上一红,那深凹的眸子向婉兮幽幽一转,半垂下头去。
“这便是在令贵妃娘娘你面前,我才肯说实话;若换了旁人,便不管是皇后还是皇太后,我都不肯说的——皇上对于我来说,同样是‘外人’啊~~”
婉兮微微吃了一惊,可是心下却也有豁然开朗之感。
“我好像明白些了……”婉兮凝视着和贵人,“因为皇上与皇后一样,都要亲自主持、参加家祭,这便是要亲手烹煮猪肉,带头分吃福肉。故此,你便不爱与他们亲近。”
“而且按着你们的信仰来说,皇上不信你们的神,不读你们的经文,他便永远都不会成为你们的族人……故此,他也同样是‘外人’?”
和贵人轻轻点头,“没错。从前我回部的嫁娶也是有规矩的,可以娶进来,却不可嫁出去。”
“便如我的哥哥们,曾经在准噶尔的压迫下,家里难免娶过蒙古女人;以及皇上这回赐下官女子巴朗去给我哥哥……这都不要紧。因为嫁夫从夫,她们嫁进来之后,会融入我们的家族,成为我们家族的人;她们生下的孩子,也是我们家族的血脉。”
“可是嫁出去,却是另外一回事,除非那个男子也肯为我而皈依我们的神。”
婉兮听了,也是暗自叹息:皇上是大清的天子,怎么可能皈依和贵人她们的神呢。
和贵人自己何尝不是叹息一声:“我自然明白,这是绝不可能之事。我甚至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故此这也便注定,他对我来说,这一生,都将只是‘外人’罢了。”
“因此,如我这样,即便成了大清皇帝的后宫,这里也永远无法成为我真正的家。我日日生活在这陌生的宫廷里,没有亲人陪伴,每日里鼻子里闻见的还都是各种各样的黑子肉的味儿!——这才是,根本无法忍受的。若不是我知道自己不能死,否则,我真的宁肯死了……”
婉兮都不由得小小吃惊呢,忙轻声劝慰。回首细想,倒也有些明白了。
终究对于人来说,吃食有时候比情爱来得还要更实际、更要紧。对于和贵人这样的和卓家族的女孩儿来说,他们家族的人自己便代表着他们的神、他们的信仰。所以他们这个家族的人是不可以对自己的信仰和生活习惯有半点的不洁和背叛的。
而在这大清的后宫里,坤宁宫每日早晚两次家祭,必定要用猪肉供神;御膳房里,每一餐里都必定有大量的猪肉为主的荤菜。甚至,便连饽饽里,也几乎所有的都要用到荤油去。
如此,这便从早到晚这个后宫里都时常飘动着猪肉的气味儿……满人、汉人、蒙古人倒罢了,总归闻习惯了;可是这萦绕身周、挥之不去的气味,对于和贵人来说,却是逃不开、躲不掉的一种折磨。
婉兮心下忽然跳得有些急,“……傻阿窅,你若非要这样想,那你将来又如何侍寝?”
和贵人霍地抬头,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凝注婉兮,却是笑了。
“侍寝?”
和贵人笑得直摇头,“令贵妃娘娘,我怎么可能侍寝啊?我连去亲吻皇上那张每日里都要吃黑子肉的嘴,触碰他那抓过黑子肉的手……都是做不到的啊!”
话说至此,便是婉兮都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和贵人苦涩一笑,“不可能的,我绝不会侍寝。回部女子本不该外嫁,我却还是成为了大清皇帝的后宫,这已经是非我所愿;我便更不会委身给这样的皇上了。”
“不然,等我死去的那一天到来,我的家人,我的祖先,还有我的真主,都不会接纳我。我的魂魄,将无法升入天国。”
和贵人说着,黯然垂眸。艳丽的深目中,已然涌满泪水。
“不是说皇上对我不好,正好相反,他对我很好;从进宫以来,他尊重我的信仰,为我做了很多。我心下也是十分感念。可是我若与他欢好,便是违背了我的信仰,更是背叛了我自己的血液去。”
和贵人缓缓抬眸,面上罩上一种宛若白玉一样的清光,神圣而皎洁。
“我是宁死,都不会侍寝的。
“更何况,我也同样深深明白,皇上他召我进宫来,也只是为了西疆的平定,并不是为了我这个人……”
“皇上他尊重我,却未见得会喜欢我;皇上重视我,却也只是因为我的身份罢了……故此,我不会侍寝;而他便也从来都没有翻过我的牌子。”
和贵人眸光静静,宛若她轿子顶上,那一弯宁静澹然的新月:“进宫以来,皇上他对我虽好,却从来连我手都没碰过一下儿。我便知道,他是明白我心思的,他自没想过要临幸于我,他也同样不会难为我的。”
和贵人这句话说完,叫婉兮都有些愣住。
眼前的女子,容貌明人,端的是美貌不可方物,是后宫所有女子合起来都比不上的美丽。更何况除了美貌之外,她举手投足间还有那样特别的异域风晴,一颦一笑都惹人目光流连,舍不得离开。
便是同为女子,婉兮自己都忍不住要一直盯着和贵人看,情不自禁对她心生怜爱,想要亲手去抚平她眉间的清愁去。更何况,男子呢?
而皇上现如今已是眼前这女子合理合法的夫君啊~~他给予她什么样的宠爱,都是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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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婉兮自己此时正怀着孩子啊……便是这时候儿皇上翻了和贵人的牌子,谁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和贵人一人,还牵系着回部的安定呢。
可是——和贵人进宫已经五个月,正式进封已经四个月了,皇上竟然并无临幸她之意?
和贵人瞟着婉兮,反倒释然一笑,“以你们看来,我和皇上之间的这份儿默契,必定有些不可思议,是么?可是我倒是十分欢喜,特别感谢皇上。”
“他是会说我们回部的话的,我相信他甚至都看过我们的《古兰经》,所以他必定明白我们的信仰和习惯,明白我不会侍寝的。”
“故此尽管他几个月来对我一向和蔼可亲,却也除了赏赐给我好东西之外,从未有过其它什么。我承他的情,也自然将他怎么待我的情形,叫人去告诉我伯伯(读“掰掰”);再由他们,将这些都传回西域去,叫我的族人们听见,也让他们安心。”
婉兮心下柔暖,伸手握住和贵人的手,“阿窅,聪慧如你~”
和贵人便含笑点头,“其实从我进宫以来,皇上对我好,又有令贵妃你这样一个知心人,我倒没什么不快意的……除了,那皇后的宫里,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儿!”
“我啊,如今在这后宫里,最大的心愿也就是能逃出她那宫里去,不用每日里再被她折磨,就够了。”
婉兮听得心惊,“……她,难道还罚你的跪?”
和贵人耸耸肩,“总归她们每日早晚去拈香拜佛,我是不肯跪的。她便说,我若不愿到佛前跪,却也没有叫我单独一个不跪的道理;便每日她们拜佛的时候儿,叫我在自己寝殿门口的廊檐下跪着。”
“她拜完了佛,若想起来了,还能叫人让我平身;有时候儿她若是忘了,可能一两个时辰,都让我那么跪着。大不了到时候儿说一声儿‘她忘了’……”
婉兮听着也是皱眉。
婉兮自己虽说是汉姓人,可还好歹是内务府旗下的呢,这些年来却还是被那拉氏看不上;这和贵人,血统和相貌与满人距离更远,信仰和生活习惯更是全然不同,那拉氏便更如眼中钉一样儿,怎么都看不顺眼了。
而这样的偏见,是根植在骨子里的,根深蒂固。甚至都不会随着岁月的老去而又所更改,甚至反倒更有可能会变本加厉。
婉兮忍住一声叹息,拉住和贵人的手,“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走,我带你去看看我这永寿宫去。”
说起来从和贵人正月里进宫,这几个月来就都是在园子里的;这会子皇上才正式带着后宫们一起回宫来,那和贵人倒是第一回正正经经来参观这永寿宫。
和贵人看过了婉兮宫里那些花花草草、飞鸟游鱼,还有猫狗熊猿的,也是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婉兮含笑,“我这宫里就是乱糟些,叫你见笑。”
和贵人却含笑摇头,“真好,我真喜欢。”
和贵人深吸一口气,转眸凝注婉兮,“我又想起我从小儿在西域的日子了。那时候可以在天山下、大草甸子上策马奔驰的日子。”
宫里虽好,可是跟那天山之下的苍茫大地比起来,终究狭仄了。况且这宫里所有的一切,都与和贵人从小所经历的,迥然不同。婉兮能理解和贵人此时的心情。
便是金玉满屋,又如何比得上本生本土去?
婉兮轻轻拍拍和贵人的手,“那以后,你若得了空,便也常来我这永寿宫里走走。”
和贵人却是冷笑,“我自然想,只是怕有人不给时辰!我终究是她宫里的贵人,便是踏出她那宫门半步,也得请她的旨意啊!”
“况且我说是来令贵妃娘娘的永寿宫了,她又不定如何想什么去,又要如何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两人并立说话儿,冷不防却传来一串儿孩童清亮的稚音。
“蝴铁儿,还有蜜蜂儿!”
两人回神,婉兮这才留意,原来和贵人身边竟然聚拢了几只蝴蝶和蜜蜂来。
而那个大喊的人,正是啾啾。
刘柱儿忙带了太监,拿了网罩子上前粘住了蜜蜂儿,不叫蜜蜂蜇了人去。
婉兮不由得垂眸含笑,“阿窅貌美如花,身上更是香气醉人,便连蝴蝶和蜜蜂都抗拒不得了呢。”
婉兮话还没说完,啾啾已经从月洞门一路小跑到了台阶前。也顾不上小心看着脚下的台阶,只仰高了头,满眼闪光地盯住和贵人,“……香!好香!我没闻见过!”
啾啾这会子眼睛是不好使的,整个人都是跟着鼻子走的,这便险些一个跟头卡在台阶上。
伺候啾啾的两个嬷嬷吓得赶紧跑上来,先一把都抱住了啾啾,这才跪倒下来请安和谢罪。
婉兮含笑,“你们都起来吧。是她自己不小心,这会子就顾着和贵人身上的香了。”
和贵人也惊讶住,望着还不满两周岁的啾啾。
婉兮含笑解释,“惊着你了吧?这是九公主,小名儿叫啾啾。从小儿啊就长了个好鼻子,就爱闻香味儿。”
“她这会子也跟那‘狂蜂浪蝶’一样儿,是抗拒不了阿窅你身上的香气了呢。”
和贵人便笑了,躬身,拉住了啾啾的手。
啾啾自然是求之不得,上前赶忙贴住和贵人的衣袍,深吸几口气,“……香!却不呛鼻子!”
婉兮笑着啐,“还不给你和娘娘行礼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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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这才颤颤巍巍行蹲礼给和贵人请安。
可是走路刚走稳当的小人儿,这样的深蹲礼如何能行得稳当呢,结果还没等蹲下去呢,就整个人“邦当”歪倒在地上了。
婉兮这个无奈,忍不住笑,“你呀,从前不是叫‘搬不倒儿’么?今儿怎么还是倒地下啦?”
啾啾不恼,也不怕疼,索性就躺在地下,还保持着两手抱膝盖的姿势呢,对着婉兮与和贵人笑眯眯地,“……是因为,和娘娘太香啦。”
婉兮无奈地摇头,“好,算你个嘴巧的。”
和贵人也好奇地盯着眼前这个小人儿。以她年岁,对孩子已是十分喜爱;况且她从前在家乡见到的都是如她一般深目高鼻的小孩儿,而眼前这样眉眼细致、宛若瓷娃娃一般的小孩儿,也是头一回这么仔细地看着。
婉兮挺着肚子,不便蹲身;和贵人便蹲下去,忍不住伸臂将啾啾给抱了起来。
“……你,分辨得出,我身上的,香不一样儿?”
和贵人为了能叫小孩儿听懂她的话,这已是在努力用刚学会的满语,一顿一顿地与啾啾说话。
啾啾使劲儿点头,“能!跟宫里的,都不一样儿!”
和贵人便抱着啾啾,忘了周围众人一般,只在栏杆上坐下来。一字一顿道,“对,并非,熏香。”
此时中原用香料,还多是用各种熏香的法子。无论是香饼子、线香、还是香篆,总归都是需要加热的;而只要加热,那香里就自然有烟火气。
而香囊、香珠儿等身上佩挂的,虽然没有烟火气了,可是那香气的浓度却是有限。
而和贵人身上的香,却叫啾啾给分辨了出来,并无烟火气不说,还香气袭人。
啾啾惊讶地问,“不是熏的?那是啥?”
和贵人含笑点头,“水,是香香的水……不用烧火,只涂在身上,就融入毛孔腠理,香得,许久不散。”
啾啾登时睁大了眼,“和娘娘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水?”
和贵人略有些费劲地寻找合适的满语词儿来解释那工艺:“用花儿榨油……还有,把花儿们,给炖了!”
啾啾就傻了,“啊?花儿还能榨油,还能给炖了?”
啾啾因鼻子从小就灵,便从小就格外爱惜花草,这一听,小脸儿都白了。
这一大一小的对话,听得婉兮抬头纹都快出来了。
终究是一个还不大会说中原的话,而另外一个还太小不点儿了,无法自行去理解。
婉兮便缓缓走过来,含笑道,“傻啾啾,你知道么,这世上最好的香料,都是从西域来的。而你和娘娘的家乡是哪儿啊?就是西域啊!”
啾啾张大了眼,“那西域,有很多很多的花儿,是不是?”
“其实不是。”婉兮含笑摇头,“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比西域更远的地方啊,有个波斯国,还有个大食国,他们那儿出产这世上最好的香料,他们那的人也都最会制香了。”
“而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开辟了一条‘丝绸之路’,便通过西域可以一直走到波斯国和大食国去,便有许多的西域商人将波斯国和大食国的香料千里迢迢地,经过西域,带回中原来了。”
“所以那个时候儿啊,丝绸之路上最大宗的商品呢,就是从中原往西域那边运走丝绸和茶叶,而从那边运回来香料。”
婉兮伸手轻轻拍了拍啾啾衣襟上挂着的避暑香珠,“便是咱们中原宫廷里所用的香料,便千年来主要还都是从西域那边儿贸易,或者是进贡来的。故此你和娘娘啊,可是占着‘地利’,她自然见过比咱们中原更多、更好的香料去呢。”
和贵人惊讶地望住婉兮,“令贵妃娘娘,你怎知道?”
婉兮有些不好意思,捂住脸道,“哎呀,这算班门弄斧了。也是因缘巧合,因我阿玛原本是负责做饽饽的内管领,那管领下就有蜜户,养蜂采蜜来供做蜜果子、蜜饽饽用。”
“故此我长大的田庄里,有大片的花海。我也一样喜欢花儿,这便慢慢知道了这些。”
便是与皇上,都是在那花海里的相遇啊……
和贵人伸出手来,轻轻与婉兮一握,“……真好。”
啾啾虽说年纪小,听得似懂非懂,却也睁大了眼睛,一双眼珠儿黑黑亮亮地盯住婉兮,眨都不眨。
和贵人抱着她,忍不住笑着道,“葡萄,黑葡萄。”
啾啾立即吸了吸鼻子,却是反对,“没有葡萄……”
婉兮与和贵人相视而笑,知道这小孩儿是会错意思了。
和贵人却认真道,“有,很有很有。我的宫里,带来了许多许多的葡萄干儿。你要不要吃?”
啾啾登时拍手,“葡萄干儿?我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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