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春等人纵然害怕,却也还是都忍不住地掉眼泪。
这眼泪却不是因为恐惧,反倒是——欣慰。
皇上是当真急了,这样恨不能为了令主子而要了所有人的命去……若不是放在心尖上,又怎会如此?
皇帝喝退众人,便疾步穿过正殿,直奔后院的寝殿。
这样大的动静,婉兮在寝殿内也已经听见了。
皇帝奔上月台来,便想要直接推开殿门,婉兮隔着窗忙叫:“皇上请止步!”
婉兮隔着窗子跪在南炕上,拉开了窗帘:“奴才恳求皇上,万勿进来。奴才的心意已经都在那封书信上,皇上若能体谅奴才,便请留在门外。否则奴才当真……万死难赎。”
隔着玻璃窗,借着窗下那一灯如豆,皇帝终于看见了窗内的婉兮。
看见了,她面上戴着的面巾。
皇帝忍痛收回了想要推开门去的手,走回窗边凝视着她。
“九儿你……疼不疼?”
婉兮使劲摇头:“奴才不疼。”
“皇上信奴才吧,这身上的疙瘩只是痒痒,并不疼的。”
“传太医!”皇帝嘶声吼。
“皇上!”婉兮连忙拦住:“这病……是万万不宜叫御医瞧见的!”
皇帝面上微微抖动:“李玉!没听见么,你令主子觉着痒,还不去开了养心殿的库房,将凉血的玉如意全都给你令主子捧过来?”
李玉吓呆了。养心殿小库房里的玉如意,全都是皇帝自己最为珍爱的,总是在公务忙碌的间歇,自己拿出来把玩。平素也都是配合着宫中各个宝座才安置一个玉如意,这若全都给捧了来……
见李玉犹豫,皇帝便又恼了:“可是库房里没有了?那便传谕六宫,但凡是朕从前赏过人的良玉的,全都给要回来!”
如意,原本最初的功能便是痒痒挠儿。只是后来在宫中变成玉雕,这便渐渐成了礼器,再不用来抓痒了。可是皇帝这一刻已是急了,浑不管什么礼器不礼器了。
“皇上!”婉兮在窗内听着皇帝不讲理,也是心下着急,“玉如意为皇上钟爱的礼器,皇太后圣寿,皇上进呈的寿礼就是整套的玉如意;中秋时,皇上赐给蒙古外藩的也是玉如意……皇上就算赏给奴才那么些玉如意,奴才也不敢都当成痒痒挠儿不是?”
“再说奴才又不是千手观音,哪儿来那么多手举着那么多的玉如意挠痒痒啊?”
婉兮原本一腔的心酸,这一刻却也被皇帝的孩子气给闹的,想笑。
“皇上要是非要赏,便只赏给奴才一柄就够了。玉能安神,奴才不用它们挠痒痒,奴才就在难熬的时候儿,抱着它安神就好。”
皇帝这才轻叹一声,回头吩咐李玉:“将朕放在枕头边儿的那柄和田羊脂玉的取来。”
李玉这才轻舒一口气,转身去了。
那柄和田羊脂玉的玉如意,通体无瑕,甜润如脂,是皇帝最爱的一柄。故此才放在枕头边儿上自己安枕用,此时竟也毫不犹豫叫拿来给了令嫔去。
皇帝的这番心意,婉兮也自是听得懂。在窗内,隔着那玻璃窗子,婉兮已是悄然泪盈余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