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卓文静按照小翠指的方向避开侍卫和王府的下人一路过去,忽然听到一个奇特的鸟鸣声,周围的鸟雀仿佛感应到什么,纷纷朝着某个院子聚集。
“阿依慕。”
卓文静跟着鸟雀们赶过去,荣王妃尖叫着躲避扑棱着翅膀飞来啄她的鸟雀,荣王世子气急败坏的大吼着让人去救她,侍卫们手忙脚乱,鉴于男女有别而荣王妃身份尊贵,都不敢碰到她。
阿依慕的手臂在流血,脸色苍白的靠墙而站,一开始神色还有些慌乱,随着应她召唤而来的鸟儿越来越多,她渐渐地镇定下来。
一名侍卫举刀对准阿依慕,正要投掷,一股极大的力量落在刀身上,震的他整个手臂发麻,刀控制不住的飞到了另外一边。
卓文静从这名侍卫身边掠过,一鼓作气夺了所有人的兵器,丢废铁一般堆到一起。
她站在阿依慕身前,正要说话,阿依慕口中的鸣声消失,注视着卓文静的眼睛严肃的说了句:“你来晚了。”
卓文静:“……”说的好像你早知道我会来救你似的。
她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拿着阿依慕受伤的胳膊看了一眼,刀伤,伤口很浅,流的血多了一点,看着吓人其实没大碍。
卓文静放心了,没表情的转过身来,冷声道:“王妃,世子,您二位涉嫌谋杀小月楼、张王氏,绑架并且意图谋害随园食府阿依慕姑娘,罪证确凿,请随本官往京兆府走一趟吧。”
随后赶来藏在暗处的胡十八:“……”
根本就没有“罪证确凿”好吗?还有私闯王府的是你啊卓校尉到底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质问人家主人的?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反客为主先发制人以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别说胡十八,原本要出声质问的荣王世子都是一愣。
他根本就没有自己做的事情是触犯律法的概念,当然也没有自己也会被拉去审问的意识,所以突然听到这个正气凛然的女人义正词严的要他和母亲跟她走,去的还是京兆府,荣王世子有点蒙圈,连原本要说的话都给忘了。
荣王妃的头发被啄乱了,脸上又红又肿,没有一处皮肉不是疼的,她连碰都不敢碰自己的脸,在鸟儿的攻击停止后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结果看荣王世子被这个女人一句话就给说愣了,气的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厉声说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杀了这两个刺客!杀了她们!贱/人!”
胡十八:“……”看吧,人反应过来了。
卓文静挺不可思议的,在侍卫们空手围攻上来还顺嘴吐槽了一句:“王妃就这素质啊,怎么跟泼妇一样,一点都不优雅高贵……身材也像大妈,啧。”
阿依慕配合的说:“对的,外表不好看,内心也是脏的。”
胡十八:“……”你俩够了,没看人王妃都快疯了么。
“都住手!”只听一声厉喝,荣王领头,身后是卓君兰以及一个胡十八没有见过的男子,五官和荣王有点像,但比荣王要更加年轻,胡十八以为是荣王的兄弟,也是哪个王爷,想到潜入王府之前卓文静的确有说过卓君兰会去搬救兵,就没太过在意。
卓文静看到那个人默默地把头扭开。
千万别跪。
好在没有人道破那个男人的身份——皇帝。
荣王大概没想到卓君兰居然把皇帝也请来了,他晾了卓君兰多久,就晾了皇帝多久,皇帝心情是好是坏可想而知。
所有相关的人员齐聚一堂,除了胡十八,胡十八看到卓文静打的手势已经悄悄的撤了。
皇帝坐在上首,卓文静、阿依慕,荣王妃以及荣王世子站在下方,皇帝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面沉如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王世子想说话,被荣王妃抢在前头,这个女人虽然一脸狼狈,可神色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语气冷硬的说道:“回皇上,妾身在教训这勾引妾身丈夫的贱婢,卓校尉忽然带着兵器闯入,若不是侍卫们拼死保护,我们母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站在这里!请皇上明察,为妾身做主!”
这意思是说卓文静是来刺杀他们来着?
卓文静和阿依慕齐齐看向她,动作一致,表情一致,情绪毫无波动,两秒后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一脸没事人的样子。
卓文静忽然觉得不对,瞅了一旁的阿依慕一眼,心说我淡定是因为我有底气不怕荣王妃这漏洞百出的诬告,你这么淡定干啥?
再看皇帝,皇帝正眯着眼睛盯着卓文静看,显然是抓到了她开小差,卓文静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不和他对视,耳朵里听到皇帝一声轻哼。
“卓非,你有什么话要说?”
卓文静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卓非”叫的是自己,假装正在斟酌语句,慢悠悠的为自己辩解道:
“下官在巡街,忽然看到王府有异常,并且听到有人尖叫,以为刺客又来刺杀王爷,情急之下才会闯入王府。当时情形十分混乱,下官看到王府侍卫并没有和谁拼杀,反而拿着刀剑围绕着尖叫不止的王妃,甚至准备伤害下官身边这位耳手无寸铁的姑娘,无奈之下只得先把在场所有人的兵器夺走。”
“之后下官正待询问王妃,王妃却大叫刺客,让侍卫对下官动手,再往后就是皇上的看到的那一幕了。”卓文静转过头看了眼王妃,表情特诚恳的说,“如果下官是刺客,再来一百个侍卫下官也能在皇上赶来之前杀了王妃和世子,所以下官真的不是来刺杀王妃的,再说了您有什么好值得下官刺杀的……”
卓君兰咳嗽一声。
卓文静立刻闭上了嘴。
王妃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卓文静道:“狡辩!你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卓文静气定神闲:“王妃,下官没有的。”
“皇上——”
皇帝拍案怒道:“够了!”
“皇上息怒,这恐怕都是误会。”荣王说道,“大概是臣之前的一些行为让王妃误会了,这女子是随园食府的舞姬,臣只是单纯的欣赏她的才艺个,和她并没有什么。至于方才的事情,卓校尉也说了是误会,臣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我有话想说。”阿依慕忽然开口。
皇帝带着怒容的表情在对上阿依慕一双眼睛时微微凝滞了一下,神奇的收敛了怒气,竟然没怪罪阿依慕的自称不对,沉声说道:“你说。”
阿依慕完全没有那种普通老百姓面对权贵时的惶恐或者紧张,她神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说话也随意的很,指着王妃和世子说道:“我听到他们说,絮姬,小月楼,都是他们害死的。这个世子还说:‘勾/引父王的女人都该死,让母亲不快活的女人都该死。’王妃说:‘好儿子,没辜负母亲对你的悉心教导’……”
她惟妙惟肖的模仿世子和王妃的语气,把他们两个对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一遍。
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荣王看着阿依慕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冷色,等到阿依慕说完,脸色显出几分慌乱的王妃正要辩解,荣王率先不慌不忙的说道:
“是臣管家无方,王妃和世子任凭皇上做主处置。”
王妃瞪大眼睛:“王爷!”
世子也满脸不敢相信:“父王,你说什么!只不过是几个贱人,你就要皇上处置我和母亲?!”
卓文静也蒙了,这荣王怎么不按剧本来啊?这时候不应该说什么都得给他媳妇儿儿子开脱么,这么痛快就把人交出去,不是还有后手吧?
荣王神色淡漠,看也不看他们母子,对皇帝说道:“臣无意包庇妻子,只是此事传出去实在有损皇家颜面,再则此事也算是臣的家事,所以恳请皇上在没有外人之后再对王妃和世子进行处置,并且对此事保密处理。”
这不就是变相的私了么,而且私了的结果还只能自家人知道,卓君兰、卓文静,阿依慕都算是外人,他们一走,最后王妃和世子到底有没有受到惩罚谁又知道呢?
原本以王妃和荣王世子的身份,让他们杀人偿命是绝无可能的,可卓文静仍然期待皇帝能给个让人稍稍满意一些的结果,给被荣王妃和荣王世子害死的小月楼等人一个交代,不要荣王妃和荣王世子好过。
她抬起头,安静的看着皇帝。
皇帝皱着眉,似乎听进了荣王的话,对皇室而言荣王妃和荣王世子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光彩,可他不能不顾荣王的想法,过于强硬以及绝对正直的态度对他而言完全没好处。
他看了眼卓君兰,卓君兰同样安静的等着他发话,没有期待,也没有怀疑,目光坦荡而清明。
皇帝又看了眼荣王,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五官眉眼无一不透着凉薄和淡漠,这些年他这位皇叔对待荣王妃的态度从来没变过,哪怕他第一个儿子出生时这个男人脸上也不曾有过半点喜悦之色,皇帝原先还以为他是情绪内敛,后来才知道是天性凉薄。
明知道荣王妃在教唆世子杀害那些妄图接近他或者他接近的女子,却从来不阻止,明知道自己表露出欣赏或“喜爱”的女人会有危险,却从来不提醒对方,不远离,不保护,等人死了反而会替凶手扫尾遮掩,下一次继续接近另外一个女人。
皇帝沉吟片刻,眼神比荣王更加淡漠,不看自己这位皇叔,冷静沉着的说道:“此事的确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卓卿,卓校尉。”
“臣在。”
“下官在。”
“还有这位姑娘。”皇帝看着阿依慕。
阿依慕仰起头看回去。
“今日之事,绝不可以泄露出去分毫。”皇帝冷声道,“至于对荣王妃覃氏和荣王世子尚熔的处置,既然卓卿已经在查,朕自然要给卓卿一个交代。覃氏与尚熔贬为庶民,终生囚禁于荣王府,三年之后王叔可另娶继王妃,继王妃所出之子即新的荣王世子。王叔可有异议?”
荣王:“臣无异议。”
卓文静离开荣王府,荣王妃不甘心的叫声和荣王世子失魂落魄的模样都被远远地抛到了身后,走得远了,卓文静才回头往荣王府看了一眼。
荣王站在大门前正目送着皇帝的车驾远去,哪怕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对他好像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他很自然的就接受了皇帝对荣王妃以及荣王世子的判决。
剥夺他们的身份,却仍然令他们一庶民的身份呆在王府中,一辈子被囚禁,结果好一点,荣王哪怕顾着一点点的情面让他们吃穿不愁,可身份地位上的落差也足以让他们发疯。
刚回到京兆府没多久,卓文静就听到君原道在被押送至大理寺的途中被人劫走了。
那之后方辛夷没有继续刺杀荣王,搜捕一直持续到年关仍然毫无结果,所有人都认为方辛夷和君原道永远的离开了京城,再也抓不到了。
雪夜。
荣王府。
一双柔软白皙的小手轻轻的为荣王揉捏肩膀,荣王抓住了对方一只手,把身后的美人拉到了怀中。
美人嘤咛一声,害羞似的低下头,轻轻的把脸靠在荣王的胸膛上。
荣王捏着她的下巴,手指探入她的口中,按压搅动,美人呼吸急促起来,荣王面上仍然没有半点变化,目光始终落在另外一只手拿着的书册上。
这时候门被敲响,管家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覃氏那边出事了。”
荣王的视线这才从书上移开,停顿了片刻,把怀里的美人推到一边,起身开门:“说。”
尚熔在睡梦中被人斩十根手指和子孙根,覃氏离他不远,听到动静冲过去看情况,被来人砍了发髻,头顶秃了一块,鼻子被削了一半。
等侍卫赶过去时只看到昏死过去的覃氏以及哀嚎打滚的尚熔,地面上用血写了四个字:
天道轮回。
大年初一的晚上,方辛夷最后在荣王府放了一把火,烧秃了荣王半边眉毛,真正的远走高飞去了。
卓文静追到城外,手里拿着一支箭,箭上绑着一片绢帛,映着白雪可以看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她把这片写在绢帛上的书信藏在怀里,哈出一口热气,转身慢悠悠的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