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纳闷时彦慌什么,难道时彦知道卓文静说的“好地方”是什么?
然而面对众人的询问,卓文静始终守口如瓶,愣是一个字都不透露,这样大家的好奇心反而更加强烈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抵达青云阁。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他们,青云阁竟然还有其他人比他们更先到一步。
一个是孤身一人的年轻公子,听侍者说这位公子姓方,不是京城人士,一是慕名前来游历一番,二是为了悼念故人,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休息。
除了这位方公子,来的还有荣王世子尚熔,梨园名角小月楼,最后一个却是时彦的熟人——自从订了亲之后就鲜少出现的平南侯世子钟陆离。
听到钟陆离在,时彦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虽然他本来就不笑,可唐非对人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就是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卓文静也没料到今年来青云阁的会有这么多人,不过也无所谓了,除了钟陆离之外彼此之间要么是陌生人要么没交情,大家就各玩的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大家男女分开各自安置下去,卓文静和几个女孩子收拾好,到青云阁后的观景台去找其他人,时彦寇平他们早到一步,在唐非身边围了一圈看他组装东西。
青云阁和观景台之间有很大一片空地,周围没有任何花草树木遮挡,山顶的风景一览无遗。
唐非的速度很快,卓文静她们到了没一会儿就把一个奇形怪状长着大鸟一样翅膀的东西给弄好了,秦琅华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太确定的问唐非:“这是能在天上飞的机关鸟吗?”
他说话的语气温和亲切,唐非本来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少年,所以就算看出来他对唐非比别人好感要多的多,也没人觉得奇怪。
唐非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秦琅华笑了笑,注视着他的眼睛,温言道:“外祖一家世世代代都是机关师,母亲也是,家里还有母亲留下的机关图谱,上面有很多闻所未闻的机关图谱,原本以为根本没人能做出来……”他顿了顿,“可惜我和姐姐们都没这个天赋,唐小公子如果感兴趣的话,回头我把那几本书找出来给你瞧一瞧怎么样?”
唐非连连点头,高兴的对秦琅华比划一阵。
秦琅华一脸茫然,有些无措:“这个……我、我看不懂……”
卓文静好心帮他翻译:“他是说你在书上看到的机关鸟只能自己在天上飞,他这个能把人带上天,你想不想看一看?”
众人吃惊,第一个反应是不信:“怎么可能!”
不明是除了卓文静以外第二个了解唐非本事的人,唐非还没说什么呢,他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飞不起来我师父的名字就倒着写!”
寇平斜眼看他一眼,刚想讥讽他两句,忽然一想不对啊,怒道:“你个混小子,扯老子干什么!”
不明理直气壮:“我年纪话没分量啊,你不是我师父吗?当然要扯上你啦!哇——”不明惨叫着往张继身后躲,张继连忙躲开:“臭小子,拿谁当挡箭牌啊!”他一躲开寇平就把不明给抓住拎起来,扬手正要揍,不明四肢拼命的划着叫嚷,“师父你给我点面子啦!我以后娶不着媳妇儿赖你一辈子!”
寇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简直无语问苍天,憋了半天才吼出一句:“你也知道要脸啊!”
不明脑袋一转,瞅到曹璎那小姑娘正捂着嘴乐,没管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傻兮兮的冲人家乐呵。
卓文静忍下笑:“能不能飞起来试一试就知道了。”她拿起机关飞鸟,指着青云阁最高的屋顶,对众人道,“你们等会儿,我到那上面去。”
宁三娘惊得连忙抓住她:“姑奶奶呀,你还真要从上面跳下去啊,那么高摔下来保准没命!”
“那好。”卓文静退而求其次,指着矮了一些的屋顶说道,“这个屋顶就没问题了,哪怕飞不起来这双翅膀也能起到缓冲的作用,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卓文静怕待会儿不止宁三娘,其他人也过来阻拦,不待宁三娘反应过来便挣脱她笑着跑了。
唐非做的这个不能算是飞行器,也不能算是纯粹的滑翔器,这东西不难做,可要使用它限制条件却很多,比如说首先要有一个平坦的大面积场地,然后要有风,必须从高处跳下,太矮的话还没滑翔几米远两只脚就落地了……说到底这就是个玩具,并没有那么惊世骇俗,真正的飞行器卓文静也不会让唐非做出来大咧咧的在人前展示。
卓文静两只脚套在踏板上,握着操纵杆,在一阵惊呼声中从屋顶上跳下,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平缓的俯冲而下,在距离地面半人多高的位置保持了这个高度平稳的向前方继续滑翔,然后转弯,滑行两圈后离地面越来越近,然后双脚蹬地,身体拔高,向前跑了一段距离后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她笑道:“谁想玩?”
这玩意儿就算完全不去操作它,顶多会被带着沿直线滑翔一段距离“五体投地”,场地足够大,正前方边缘地带有观景台挡着,四周也有护栏,何况秦家的亲兵都在各个方位看着,有意外也能及时做出应对。
开始只有几个胆大点的男人敢于尝试,大家玩儿了一阵发现真和卓文静说的一样简单又安全,秦家三姐妹也挨个试了一遍,曹璎年纪小,是卓文静带着玩的,不明太调皮,寇平让张继带着这小胖子玩了几回,只有时彦说什么也不肯尝试,每次看到别人从屋顶上跳下来都一脸惊悚。
唐非看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就叫他上观景台看风景。
观景台外围拦着一圈石头栏杆,另一边直接就是陡峭的悬崖,时彦站在离栏杆一丈多远的地方再也不肯多走一步,唐非看着他带着惊惧的脸色,恍然大悟:这就是静静说的……恐高啊!
其他人要么在来来回回的玩滑翔游戏,要么完全被眼前震撼的风景吸引,除了唐非还真没谁注意到时彦的异样,就算看到了也因为时彦一路上惜字如金的“高冷”表现对他敬而远之,不好意思贸贸然上前表达关心。
唐非摸摸头,对时彦说:我回房间拿个东西,时大人你去不去?
时彦天资聪颖才情卓绝并非夸大其词,阖府上下就没谁跟他一样只靠观察就把唐非和卓文静日常交流的手语完全掌握的,只是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旁人并不知道他会,唐非也是凭直觉猜到的,这么一试,时彦果然点了点头,说道:“好。”
唐非扭过头表情就垮了下来,一边不好意思一边懊恼,疑神疑鬼的想,他和静静说的悄悄话时大人到底看到多少啊?
时彦精神不济,没注意唐非变来变去的纠结表情,感觉前面有个人走过来,凭本能让到一边去,然而来人却停下了脚步,石榴色的罗裙在时彦的视线中轻轻的晃动。时彦正疑惑,忽然“咚”的一声响,一个镯子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时彦脚边,撞到他鞋子后便倒下去不动了。
时彦没多想,弯腰把镯子捡起来递给对方:“你的——”一抬头,直直的对上一双满是冷漠和厌恶的眼睛。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名姿态优雅神态矜持的女子,她容貌极美,有着牡丹一样国色天香的姿容,也有着牡丹一样的雍容华贵,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在秋阳斜斜淌下的清澈光线中好似一个玉人。
就算是唐非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女子比不上卓文静,心里是真的认为她很美,不过唐非还是更喜欢卓文静天然去雕饰不带攻击性的相貌,这姑娘眼神太让人讨厌了。
他想叫时彦走,却发现时彦脸色很不对,面部表情有种奇怪的僵硬感,眼睛一瞬间变得空洞起来。
唐非听到时彦用一种游魂一般的声音唤道:“沈小姐。”
沈云瑶面容冰冷,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眼睛慢慢的流露出说不出是讥讽鄙夷还是憎恶的神情,那两片红唇缓缓的张开,一字一句的说道:“真是巧,时公子。”她眼睛盯着时彦,微微测了测脸,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从时彦手里把镯子拿过来。
沈云瑶轻柔的迈开步子,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与时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用极地的声音说了四个字:
“你真恶心。”
一刹那,时彦脸上血色尽消,拳头紧紧地握着,连呼吸都在微微的发颤,显然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沈云瑶优雅的身影忽然一顿,然后趔趄了一下,狼狈向前跑了几步才扶着柱子站稳,仍是一脸的惊魂未定,侍女们惊呼着忙上前扶她,沈云瑶白着脸,胸口剧烈起伏,满含着怒火和不可置信的看着时彦身边一声不吭的少年。
唐非连忙把脚缩回来,心脏因为第一次做这样的坏事而剧烈跳动,怀揣着罪恶感,害怕却又兴奋,想到刚刚耳朵捕捉到的话语,又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时彦愕然,看到沈云瑶满脸怒容的失态模样,心底竟然有一丝痛快,他不欲在这里多呆,叫上唐非:“我们走——”
“云瑶!”不远处,钟陆离丢开随从匆匆的赶来,看也不看旁人,眼睛里全都是沈云瑶,满脸关切和担忧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等沈云瑶开口,她忠心的侍女便愤怒又委屈的冲他告状:“小姐是被他们故意绊倒的!”
钟陆离剑眉倒竖,满脸怒气的顺着侍女所指的方向看去,迎上时彦漠然的视线后到了嘴边的骂声猛地卡住了,吃惊道:“老九,你怎么也来了?”
时彦还没说什么,沈云瑶拂开钟陆离搀扶她的手,语气冷淡中透着一丝委屈:“世子聊,我先回房了。”
钟陆离这才想起来沈云瑶,连忙拦住她,看到沈云瑶赌气一般把头扭到一边的样子有些无措,小心的说道:“云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沈云瑶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侍女气不过:“世子,地面这般平坦,我家小姐走路是什么样子您还不知道吗?要不是他们使坏我们小姐怎么可能差点摔了?我家小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唐非跺脚,站出来拍了拍胸,意思是说我干的,钟陆离还没看呢唐非就被时彦猛地给拉到了身后。
钟陆离皱眉看着时彦:“老九,怎么回事?”
时彦冷声道:“没看到。”
钟陆离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小爷招你惹你了凭什么回回见面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跟我甩脸色看!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别人又没得罪你,别老这么一脸全天下都欠你的行不行?”
时彦声音有些哆嗦:“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本官自小就是这个脾气,跟谁都没好脸色,被人嫌弃也是活该,真是辛苦世子忍本官这么多年了。”
钟陆离咬牙切齿:“你非要跟我吵是不是?我好好问你一句,有说是你干的吗?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我……”
时彦拉着一脸着急想站出来“说”话的唐非,转身便走。
沈云瑶也红着眼睛冷着脸,往相反的方向走。
钟陆离左右看了看,简直头大,追着未婚妻而去:“云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