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远方微弱的火光,林秀看到一个比他小一些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瞪着自己,对于自己的责怪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愧疚之色,瞧那眼神还有点“我就是故意的”“你活该”的意思。
林秀愣了下,他关注点不在少年脸上的表情,而是自己的眼睛:“我能看到了?眼睛也不痒了!”他看着少年张张嘴,想骂又无从骂起,想到脸上的尿又忍不住露出恶心的表情,憋的内伤却不好再说对方一句重话,然而那声“谢谢”到了嘴边无论如何都不甘心说出口。
现在他满脸都是尿骚味儿,还是别人的尿,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谢谢?!
林秀都要吐血了,他怎么那么倒霉?
他用袖子使劲儿擦了擦脸,羞恼又尴尬的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旁边好像有东西,大晚上的,这个认知让他毛发都竖立起来,悚然转身,只见一双在黑夜里发着幽光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林秀惨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唐非全身僵硬,不敢乱动。
这双眼睛慢慢的从黑影中走出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唐非和林秀看的清楚,来的不是鬼怪也不是野兽,而是一只牛犊子大小的大黑狗!
大黑狗目露凶光,龇牙咧嘴,露出了嘴里的牙床和森白的牙齿,口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落在草地上,正对着两人,做出了一副随时都会发动攻击的姿态。
林秀声音发颤,看着大黑狗,小声说:“你你你蹲下。”
人蹲下的时候,狗会以为人要拿石头扔它,唐非记得卓文静对不明讲过这个方法,不明怕狗怕的要死,学会了这个方法用了两次发现管用之后还跟唐非炫耀过。
于是唐非慢慢的蹲了下来,做出要捡石头的样子。
大黑狗果然露出忌惮的神色,警惕的往后退了一些,似乎在犹豫跑还是不跑。
唐非露出凶狠的表情,作势要“扔”,旁边很应景的发出一声“啊呜”的咆哮声。
唐非:“……”
林秀:“啊!汪!啊啊啊!¥≈……”
大黑狗转身跑远了,可唐非还能看到它在黑暗里发着光的眼睛,它并没有离开,仍然对二人虎视眈眈。
唐非扶起林秀,两人慢慢的后退,大黑狗也谨慎的慢慢的逼了过来。
不知从哪里传来轻微的呼哨声,大黑狗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狂吠一声,四肢大张猛的扑向二人。
“啊啊啊啊跑啊!”林秀尖叫着拽着唐非转身没命的跑。
可他们两个人的速度怎么能比过这只凶猛的大狗,不过几息之间这畜生就已经追至二人身后,一个猛扑,前爪先按上了唐非的肩膀,把他扑倒在地。
唐非翻身挣扎,他甚至能闻到这畜生口中的腥臭热气,看着眼前的血盆大口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被恐惧和惊慌支配着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胳膊上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就在唐非快要抵挡不住的危急时刻,耳边传来细微的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从他头顶飞过,“噗”的一声闷响,发烫的液体溅了唐非一脸,那咬着他的黑狗也骤然松口,“嗷”的声音凄厉的惨叫起来。
“唐非!”卓文静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唐非听到她的声音心神一松,在剧痛中昏了过去。
黑狗眼睛上插着半截木簪,看到有人来了,也不知道伤了它的到底是哪个,知道害怕于是忍着痛跌跌撞撞的跑了。
林秀看到远处跑来的自家护卫,两腿一软,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内心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哭的满脸鼻涕眼泪都不自知。
卓文静谁也没管,她手忙脚乱的在唐非湿漉漉的脖子上摸了摸,又检查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只有右手的手臂被咬了一下,皮肉外翻,血流不止,她心脏抽痛,撕了衬裙一圈圈的裹住唐非的伤口,抬头对赶来的几个林家护卫说:“那畜生受伤了,跑不远,你们去抓它,别再让它伤人。”
这些护卫虽然不认识她,也知道轻重,当下分了两拨人,一拨去抓狗,剩下的留着照看被吓懵的林秀。
卓文静抱起唐非快步往回走。
留下的林家护卫目瞪口呆,心说这位小姐力气可真大!想到是她半路拔了头上的簪子隔空重伤黑狗,无视了距离和黑暗,又快又准又恨,心中更添敬畏:大概是哪家将门千金吧。
刚刚入夜,大部分人都没老实在房间里呆着,动静闹的不小,一群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其他人想不注意也难。
钟陆离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他看到孟穆清便上前打招呼:“孟公子。前面发生什么了?”
孟穆清摇了摇头,他隐约听到犬吠之声,怕是出了什么乱子,转头吩咐道:“鸣鸿,你去找沈大夫——”
有个声音打断他:“谁是大夫?!”一个人快步走来,“我听到你们刚刚说什么‘大夫’,请问你们谁是大夫?”
众人就着灯光朝来人望去,看到说话的是个女孩儿,身量未足,最多也是十三四的样子,不过因为腿长看起来比较高挑,举步行走间气势很足,神态也透着超出她年纪的沉静和冷锐,仰头看着面前三个二十或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也不露半点气弱胆怯,让人难以因为年龄和身高上的差距不把她当回事,下意识的用同龄人的态度来对待她。
“我是大夫。”孟穆清低头看着她,也不废话,“谁受伤了?”
“我家里人,被狗咬了,伤口有些不对劲。”这时候她语气才流露出几分忧心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焦灼,迫切的望着孟穆清,“大夫您帮忙看一看吧。”
孟穆清点点头:“请姑娘带路。”他吩咐鸣鸿,“你去车上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好。”鸣鸿应了一声,抬脚便跑着去拿东西了。
卓文静领着孟穆清去看唐非,钟陆离被彻彻底底的无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过去看一看,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院子里有不少人,灯火通明的,钟陆离来的还算晚了的,他粗略的扫了一眼发现今天下午来的差不多都到齐了,不过都和马场的管事被一个抱着刀的冷面男子挡在了门外。他们看不了热闹,就只能围着管事让给个说法,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被狗咬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管事满头大汗的解释,说已经着人去处理了,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钟陆离听不出什么,径自走到门前,寇平拦住他:“世子留步。”
“你认识我?”钟陆离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眼,还是不认识。
“世子来过京兆府找时大人,告诉世子时大人不在府中的就是卑职。”
钟陆离一听到“时大人”三个字脸色就冷了,老大不爽的说:“既然知道是本世子,你还敢拦我?”
寇平完全没把他的臭脸当回事,如果是平南侯亲自来了他肯定会仔细掂量掂量,平南侯世子他还真不怕,在他眼里也是咋咋呼呼没什么真本事的毛头小子。
“世子进去做什么?”
钟陆离知道他是京兆府的人之后怎么看他不顺眼,换个人他就理解的在外面等了,毕竟他是个没什么关系的外人,进去不是添乱是什么?不过一想到对方和时彦都是一伙的他就忍不住想找茬,瞪着寇平怒声道:“本世子进去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备不成?你家时大人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给我请进去!”
寇平无语的看着他跟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心说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他一样是个单身汉,这么幼稚哪家姑娘乐意嫁给他,人姑娘找的是丈夫,又不是儿子。
于是撇开脸不再理会他。
钟陆离:“……”
管事终于脱身出来,擦着汗想要进门,也被寇平拦住了,管事忙道:“这位大人,小人有话要对卓大小姐讲,您让我进去。”
寇平早对这些堵在门口叽叽歪歪没完的一群人不耐烦,沉下脸颇为火大的说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大夫看完伤再说,我家大小姐哪里有那个心情听你废话,先把狗抓住了再说!”
“小人是想问问清楚当时的情况。”管事指着自己身后,苦着脸道,“大家等着讨一个说法,不然实在没办法安心回房休息,那只狗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咬人,除了那位唐小少爷也没别的人知道了啊。”
寇平恼怒:“人还昏迷着怎么给你说法?不是还有个林公子吗?!”
管事讪笑一下:“那个,林公子受了惊吓,已经歇下了……”他说着,眼珠子转转,偷偷往林茂英那边瞥了一眼。
林茂英和林三小姐站在一起,摇着把折扇,漫不经心的斜了管事一眼,管事一哆嗦,连忙收回视线。
寇平算是看明白,合着这是欺“软”怕硬,在姓林的那儿碰了硬钉子,就来找他们这个看着好说话的是不是?寇平抱着刀那叫一个火啊,老子都这个样子了这老滑头还能从自己脸上看出“好人”这俩字不成?
寇平冷哼一声,还没说话呢,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的钟陆离冷不防发难,一脚踹在管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