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见到贾市长,我不由得一惊,刚才还以为他不在,没想到他竟然躲在屋子里。
继而,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一个堂堂市长竟然有意躲着我,看来,他真是厌恶我厌恶到了相当程度,要不是碍于贾璐瑶的面子,他肯定会直接把我赶走。
不过,此刻他的神色比较缓和,我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俞凡,你继续讲!你跟瑶瑶的关系,带有很大的欺骗和利用的性质,这属于私人事务,后果也没有逾越法律的边界,所以我无法用权力和法律制裁你。而且,我们一家由于太爱瑶瑶,在心知肚明的前提下被你利用,也负有一定责任。但你今天既然愿意解释,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要看一看,你这个底层少年,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贾市长厉声道。
我点点头,心情非常激动,眼眶隐隐又有发热的感觉;堂堂的海都市市长,竟然愿意听我辩解,这个机会,是多么的难得呀!
我挺起胸膛,贾市长比我高太多了,他那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我,那种目光,好像能把我彻底看透似的,我相信自己如果有一丝谎言,在他面前都无法遁形。
说句心底话,对于官员,我骨子里面传承着农民式的反感和惧怕;尤其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下,贾市长那种沉静的气质,越发像一座山,压迫着我,让我心里不禁浮现丝丝慌乱。
但我很快就稳定住了,因为不知不觉,我心底已经时刻牢记,我现在隐然有了两个女人,也有了两个孩子,今后我要挺直脊梁面对每个人,无论他是多么强大!
我又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做了强调和补充,比如我是如何卷入杨光跟宋白的矛盾,在他们的矛盾中浮浮沉沉,做了哪些事,经历了周文龙、刘华和李队长等人的惨死。最后,我掷地有声地道:
“贾市长,我来海都后的经历,大体上就是这样。我身上诚然有人性的各种缺点,但我总体上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我从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即便我做过不少错事,那都是形势逼迫的,作为我个人,我只想带着我爱的人,一起过平安幸福的日子,难道这都是不被允许的吗?”
然后,屋子里更加寂静了,四双眼睛都盯在我脸上,我的脸不住发热,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贾市长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目光越发锐利了,“俞凡,你说的杨光的罪行,没有证据我是不会信的。不过我对一个问题很感兴趣,你是不是以为,你今天的伤痕累累,完全是社会造成的,你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
“当然不是!”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当然也不例外!不过贾市长,我作为一个底层人,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我和幽姐相爱了,却陆续受到徐翔、周文龙和宋白等人的欺压,我们一直在反抗,就算我在这个过程里做了一些过分的事,那也全是被他们逼出来的!我是迫不得已的,这些有钱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这些话一说出口,我倔强地攥紧了拳头,同时心头也豁然开朗起来:其实我就是这个社会的受害者,我走出大山,本来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就是因为那些有钱人不断的欺压我和幽姐,我才不得不做出了一些扭曲的事情,如果真要反思,那就叫这个不公平的社会去反思吧!我没有错!
听我说完,屋子里,是一片久久的沉默。我胸脯起伏着,直视着贾市长的眼睛,他那标志而沧桑的容颜,竟然渐渐有了一丝变化:
“哎~~”贾市长喟然长叹一声,容颜似冰山融化,一指沙发:“你坐下吧。大家都坐下。”
我愣了愣,却没动。
贾市长毫无架子地俯下身,倒了一杯热水,摆在我前面的茶几上;然后又倒了四杯,自己捧起一杯,绕到长条沙发前,我的旁边,再次叫我坐下。
“小俞哪,”贾市长轻轻拍了拍我的膝盖,“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从农村爬出来的人。听说你家是打铁的,巧的很,我家开的是铁艺摊,我和我哥哥都是靠我爹娘在火星子里挣钱,才走出农村,上了大学。”
我不禁更愣了,贾市长的话,一下子就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
“我大学也是在海都上的,那是九十年代,大学里面还很纯洁。而且,那时的大学生,个个都很有志气。我和我几个朋友,当时的志向都是从政,改变这个封建了几千年的国家,让每个人都能享受国家带来的福祉。但当我真的步入政坛后,我却发现,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这个社会有自己的结构和规律,凡是想挑战它的人,绝大多数都会尸骨无存。”
贾市长的口吻,包含着一种理想破灭的辛酸味道,我听的心里一紧,却听他又是一声长叹,转变了话头:
“小俞啊,从你刚才的话里,我听的出来,你头脑有些一根筋,但人格还算独立和健全。这一点,在现在的中国就非常宝贵。你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这当然也可以了,我甚至可以帮你一把,不过我有个条件,不能超过法律这条底线”
听了贾市长的话,我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盯着他,他神色十分和蔼;贾璐瑶兴奋地捅了捅我的胳膊,催促道:“快说呀!”
“噢!”我仍然有些蒙圈,径直道:“贾市长,我的要求很简单,我想去见见武夷山公安局的殷局长,他好像在252住院,我要问一下他是不是知道杨光什么线索”
“好,我明天打个电话,你找时间直接去就是了。”
我听了,赶紧道谢。
达到这个目的后,我便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了,愣了愣,便告辞而出。贾潞涛对我的态度也有了很大不同,送我到楼下,而贾璐瑶则一直把我送到楼门口。
“瑶瑶,外面有风,你快回去吧。”我叮嘱贾璐瑶道,此时,一股寒风正把楼前刚发芽的梧桐树吹得哗哗作响。
“嗯,”贾璐瑶泪汪汪地道:“明天上午十点半,我从青埔机场走,小凡,你一定要去送我啊!”
“一定!”我望着她眼中的一抹柔情,心中忽动,真想亲亲她的小红嘴儿,但现在的我,当然已经没资格这么做了。我只能心如刀扎地握一握她的小手,低着头,冒着寒风离开大院,但当我坐上车以后,我扭头又看到了贾璐瑶,她仍然站在小楼门口,在向我缓缓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