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然站在廊下,紧身牛仔裤长纱衣,玲珑身姿十分潇洒。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看思雅飞奔着挂到她哥哥的脖子上去。皱眉十分不屑的自鼻子里重重,“哼”一声。
一回头看到走进来的苏小格,脸上立马有了笑,亦是飞扑而来。只是她一米七的身高,猛然扑到苏小格一米六三的人身上,两人差点一起翻过去,甚是滑稽,毫无美感可言。
“哎,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真够贫瘠,连蚂蚁都不生。”晰然突然怪声怪气说。
都不知道她这位昔日同学怎么得罪过她,被她如此刻薄。
苏小格在她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说:“好了,别发出怪声。”
“嘁,不知道谁在美国的时候,在草坪上看到鸽子蛋大的红蜘蛛,一脚剁下去,碎尸万段。”
只见那小姑娘一边往穆启然怀里缩,一边悄然回头抽空狠狠剜了晰然一眼。
“我们进去吧……”苏小格扯着晰然的胳膊说。
“进去干嘛,今天天气多好,我陪你散步。”晰然望着穆启然和思雅的方向,不依不饶。
她那哪里叫散步,根本就是诚心捣乱,跟在人家身后冲当大功率动态电灯泡来的。
“我还没见叔叔和妈妈呢,他们呢,在房子里?”苏小格又扯她一把。
“不,爸爸陪妈妈去医院了。好像是例行检查。”晰然说着,终于转身跟苏小格一起往里面走。
听到这话,苏小格神经哗啦一下放松下来。
啊……还好,没有真的因为她要来,备好大餐一家人齐齐等她。那种阵仗她可承受不起。
想到这里,苏小格又忍不住的用余光偷偷瞟了穆启然一眼。他何必撒谎?
“苏小格!”穆启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声叫她。声音狠狠的。
晰然十分不安,回头看看他,又看看苏小格。“什么事。”苏小格停住脚步,回头问他。
“刚才忘记给你介绍……”他将身边的人儿拉到怀里半搂着,无比温柔的样子说:“这是思雅……”
“你好姐姐。”姑娘嘴甜,也快。在他话还没说完的空挡里,就抢了一句。
“你干嘛叫她姐姐?”穆启然突然变脸。
苏小格莫名的,垂首抵住额头笑一下。
“是,你怎能叫我姐姐,虽然我真的比你大好几岁。但……”
苏小格转了视线对着穆启然,又是露齿一笑,“你是哥哥的未婚妻,我还该称你一声嫂子呢!”
思雅,“呀!”的一声,娇羞无比,扭头靠进穆启然的怀里去。
苏小格笑着转身,和晰然手挽手往客厅里走,推开门,关上门。
她才精神一松,整个人软软扶着沙发蹲下身去。“胃痉挛,晰然快给我一杯水。”
她疼的脸都白了,手抖的快要端不住杯子。“姐,你说你何必呢?把自己整成这样。”
晰然曾经当别人面才会叫她姐姐,现在当别人面叫她苏小格。长大了,会体贴人心。
“自力更生,总要吃点苦头的。”苏小格大大喝一口水,才说。
“装,继续装。”晰然接过杯子,狠狠往茶几上一放,双臂用力,将苏小格捞上沙发,不再理她。
苏小格在沙发上歪着,就见思雅叽叽喳喳又跑进来。
“小格,小格,听启然说你煮的咖啡很好喝,人家我想喝咖啡了。”
她这一凑上来,晰然起身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留。
“好啊……”苏小格说着坐起来。
“好什么好,你刚刚还不是胃疼呢吗?”晰然回头瞪了苏小格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来煮,你想喝什么口味?”穆启然走过来,牵了思雅的手,微微的笑着,温柔问她。
“你煮的咖啡人家喝腻了嘛!”她撒起娇来,撅着嘴巴。“人家也想尝一尝小格煮的蓝山。”
“行,你等我一会。”苏小格说着,垂着眼,从他们身边走过。
晰然站在台阶上瞪着苏小格,跺脚骂一句,“没出息”转身,噔噔噔跑上楼去。
进了厨房,苏小格才发现,六年不在这里,什么都找不出来。一时站在地上枉然发起呆来。
没想到,穆启然和思雅又一起尾随进来。
“这个家对你,每次都似探险旅游,什么都是新鲜陌生的啊!”穆启然讥讽着她,却并不看她。弯腰,自壁橱里拿出烘焙过的咖啡豆和咖啡机。
“谢谢。”苏小格说。穆启然微微愣一下,面无表情转身出了门。
站在电磁炉前,用小水壶煮水。水,“扑哧哧”冒出一阵阵白气,苏小格却还在犹自发呆。
“小格,水开了,水开了。”思雅大概看她没动,就探身前来,没有防备,两人竟同时伸手,水壶,“砰……”一声被打翻在地。
开水飞溅而出,就听思雅,“啊……”一声大叫,跳着退开来。
苏小格这才惊觉手背上传来的灼烫,皮肤已是一片通红,冉冉冒着白气。小腿上也是,刺啦啦的疼。
“思雅……”她慌忙叫了一声,向前一步,却见穆启然已闻声冲了进来。“怎么了?”
看着思雅泪汪汪,举着左手,被开水烫到发红的手指,穆启然立马寒了脸,回头盯住苏小格。
苏小格,“呃……”了一声,张了张嘴。一时像被噎住,百口莫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眼神多么熟悉,两年前也是如此。虽然现在已是物是人非,但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苏小格依旧觉得微微心伤。
厨房里只剩下苏小格,对住那一片狼藉发呆。家里的老保姆刘嫂,不知道怎么听见声音,跑进来看她。看到她被烫的红肿起来的手臂,惊叫着跳起来,唠唠叨叨拉着就往水龙头下冲凉水。“再不处理,一会要起水泡、发炎。”
她笑一下,没有做声。似乎也并不觉得疼。
胸口堵的慌,出了厨房索性往院子里走。在廊下坐着,抖一抖被浇湿的裤腿,掀开裤脚看一看,居然烫起红彤彤清幽幽的一片水泡。
刚要将裤管拽下来,却被人一边攥住了胳膊。力气太大,她都能听见自己骨头轻微的咔嚓声。
互相对视着,都憋着一股子劲儿。他不放手,她不屈从。闷着声儿要将他的手给掰开来。
他先还只是用胳膊别住她,生怕碰到她腿上伤处的样子,并不敢太过用力。
过一会,也似失去耐心生起气来,干脆一把将她双臂拉在身后,自背后一把抱住她,将她困在他的怀里。胳膊挟在他的双臂间,一言不发,抬手就将她的裤管拉高一点,拿出药膏往上涂。
手指覆上伤处,那凉意一下窜进心底。她突然又猛然挣扎起来,在他怀里拼命扭打。药膏被她从手里打落下去,骨碌碌滚到地上。
“苏小格!”他怒喝一声。
“你放开我。”她掰不开他的大手,一时情急,张口就狠狠咬上他的小臂,他微微一抖,不动不躲。为她一如从前的习惯感到心酸。
“原来你也会疼啊苏小格?”那略带软弱的声音自她耳畔传来,鼻息间全是属于他的,熟悉的青草般清新的味道。
“你为什么还要来?苏小格,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还要来见我?”
微温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痒痒的,让人心里焦躁。
大约他也想起了两年前那件事,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难言的歉意,又柔软,又难过。
“小格……”那声音,一如当年,十二岁时她初入穆家,他轻轻的暖暖的叫她。
“穆启然……”苏小格突然开口打断他。“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回来并不是因为你……”她别开脸说,声音冷且硬。
“是叔叔给我打电话。我妈病了,我回来看她。”勒在她腰上的双臂渐渐僵直,然后缓缓的,缓缓的松开。一点一点,自她身后抽离。
穆启然,“哈!”的一声笑一把推开她,自台阶上起身,一脚将地上的药膏盒子踢飞出去。走出两步,双手猛然揉一把自己的头发。
“苏小格……”他回头用手指点着她,双眼睁红,声音哽在喉咙里了似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苏小格低着头,根本没有勇气去看他。怕忍不住,会上去拥抱安慰这样难过的他。
我根本就不该回来。她捏紧双拳,竭力控制着自己,悲哀的想。
穆卓轩夫妇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苏小格抱膝依旧在廊下发呆。见他们挽着胳膊进来,怔一怔,还是起身迎上去。
六年,她自从这里逃出去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她比之前瘦了许多,没有丰盈的雍容感,只是依旧美。脸色不比之前红润光泽,苍白中带着一点倦意,浓浓的一头黑发松松挽起,托着她那苍白病态的脸,有几分楚楚的病态美。
看到苏小格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就像做梦,柔柔的落在她的脸上。
“叔叔……妈……”苏小格叫她。
她才猛然惊醒了似的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回来多久了,吃过饭没有?”穆卓轩问她,像是平常人家的父亲。苏小格一一诺诺回答。
走在母亲身侧,低头看她垂在身侧的手臂,瘦到青筋蜿蜒的程度,心里还是不由的一疼。
晚饭的时候,穆启然和思雅都没有出现,保姆将饭菜送进他的房间。据说思雅被烫伤严重,不愿下楼见人。
苏小格和晰然陪着父母吃饭,桌上沉闷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母亲比之前沉默许多,对晰然虽然依旧温柔为她殷勤夹菜盛汤,但不像小时候眼神言语间总能感觉出无限的宠溺。
“您身体好点没有,什么病,严重吗?”苏小格犹豫一下,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