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悦和去外地出差,因为知道了温晓芸的事情我在犹豫要不要去探望,知道了不去似乎不好,而我又不确定温晓芸是否介意我知道流产的事情。正当犹豫之际,温晓芸倒打电话过来跟我说如果有空过去陪她聊聊天,我可以安心从老虎的背上下来了。
“晓芸姐,你还好吧。”我买了营养品到温晓芸的病房,她的脸色显然没有先前好。安慰人的时候总是词穷,因为当你想要真心体恤对方的时候,发现语言是多么的乏力。
“沐风,谢谢你来看我。我这难得闲下来休息几天还觉得怪无聊的呢。”温晓芸拼凑了个努力的微笑给我,如果早知道我还是个需要她应酬的人,我就不应该来这一趟。
“你工作太忙了,你自己是医生,身体健康最重要这样的话对你说总觉得分量轻。”
“越是医生,越觉得要对得起自己的位置,尽自己微薄之力吧。在医疗体系里面,大多数医生还是报着尽力救人的心情,未必是说有多高尚,因为这个就是我们的工作。”
“晓芸姐,不要太难过,我们都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的时候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很难全部明白当事人的心情。
“我还好,因为是医生,所以对这样的事情反而接受度比较高,怀孕是一个要遵从大自然优胜劣汰的过程。如果胚胎本身的质量不够好,保也是保不住的。”温晓芸是个比我想象得还要坚强和理性的人。
“你心态好,总是替旁人把话都说了。”温晓芸说话总是站在别人的角度,不给人添麻烦,但是我知道这样的人活得很累。
“沈珏是个好人。”温晓芸若有所思地说,然后注视着我,我最怕独自在她面前谈沈珏。她的目光有的时候让我觉得看穿了我的一切心思,我无法辨认她口中的这个好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我。
“他肯定是心疼你的。”
“同情吧。”温晓芸看向窗外总结到,窗外是冬日的阳光,这阳光不管人们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都在凛冽的风中安静的照射着,城市的房子都被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当温晓芸说出“同情”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评价沈珏,但这绝不是正常男女朋友之间会用的词。
我们聊一些很随意的话题,她说这次休了一个月的假,等到后面身体好起来了打算出去旅游散心。只是听起来她的计划里面,没有沈珏的位置。她说自己最想去新西兰自驾游,呼吸新鲜的空气,享受最色彩斑斓的风景,如果有机会还要拿起画笔尝试写生。我想到她上次和我一起去看画展的时候对画画一脸向往的神情。
最后沈珏来了。我很久没有看到他,感觉他更瘦了,奇怪的是沈珏也带了一堆营养品来。
沈珏话不多,他简单地关心了温晓芸几句就把空间让给了我和温晓芸。他站到窗边看着窗外,系的围巾是我去年送的圣诞节礼物,我此时竟然心里有一股伤感。阳光洒到病房里来,照到他白皙的面上,也像给他镶了一层金色的光泽。我心底很难过,还是对他心动,尤其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每一个刹那。但也是在这一刹那,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学会告别。
告别青春期,是告别任性,告别幻想,告别求之不得的缘分,告别沈珏。
“哥,晓芸姐,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聊天。”我起身要走,已经懒得去猜身后的他们是否被我打扰。我企图把那颓靡的身心留在房间,我叫了沈珏一声“哥”,想起上次他差点揍张兴的时候,说不是我哥。
“沐沐,一起走。晓芸,你好好休息。”沈珏惜字如金。
“你们路上小心。”温晓芸带着微笑把客气同时给了我们两个人。
猜心的游戏玩得太久,他们都藏得太深,我能让自己的职场置之死地而后生,感情也可以如法炮制。
“你怎么来的?”沈珏看着我的脸。
“地铁来,地铁回。”我目不斜视地回答,头一次觉得心冷了,竟然人能感觉冬日的暖。
“我送你。”沈珏说,他把手放衣服的口袋里,把围巾揽在怀里。
我一言不发。也许以前我会把好奇问出口,我会温暖体贴到安慰沈珏几句,可是我在这一瞬间,什么都不想做了。
“工作还顺利吗?”沈珏已经发现了我的僵硬,他真厉害,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关心我。他身上散出独有的味道,我别过脸吸了一口冰冷的不属于他的空气。在这个城市,冷成这样了树还绿着,近人情又不近人情。近人情的是树木以顽强的生命为这个城市奔忙,不近人情的是它们从不关心别的脆弱的生命的枯荣。
“挺好。”我想不出比这个更索然寡味的回答。
“你初三的时候,有一次家里大人都不在,我们两一起看恐怖悬疑片《苍蝇》,你被里面恐怖血腥的镜头吓得整个人跌到我身上,把我的下巴撞得生疼。我把电影放了暂停,问你还要不要继续放下去,你说要,你说希望电影的结局是苍蝇和人都分别被解救,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怪物被杀死的时候,你说很难过,一个小女孩为什么心就是那么软?明明平时任性,得理不饶人,要十五的月亮我不敢摘十六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沈珏开始讲这些,很多往事我都想假装不记得。
“你高三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问你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你说想要草莓味的香水。我想沐沐长大了呀,是个大姑娘了,懂得要漂亮。心里又高兴又害怕。”我等着沈珏说下文,可是他好像做好了准备,说话只说半句。谈曾经,谈真实的感情,是过去几年不曾有过的。
“你大三的时候,父亲去世,恐怕是你人生最灰暗的一年,你哭得声嘶力竭,我抱着你,感觉到整个世界的疼痛。”沈珏细数往事。我想说那一年是我人生最复杂的一年,一开始欣喜着沈珏从美国回来,中间和父亲的关系也渐渐和解,正当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的时候,父亲离世而沈珏开始疏远我。
“哥,你有没有试过,想要得到一个礼物,非常想要,这个礼物对你来说胜过春天的花开,胜过夏天的清风,胜过秋天的枫叶,胜过冬日的暖阳,胜过最渴的时候碰上的甘露,胜过最饿的时候碰上的美食,胜过很多很重要很美的东西。但是当你越来越绝望的时候,你就会教会自己去忘记最内心的渴望。长大不过就是明白没有什么是非得到不可的。”我不知道沈珏能听得懂多少,亦或是对他来说我本来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在他记忆的某个角落停止了生长。
“你可能不信,这是我一直以来经历的,只是我做错了很多事情。”
地铁里的风吹动我的长发,我突然想剪掉他们,我们经常被身体所负累,又经常被内心的想法所困扰。如果人生也可以断舍离,每个人都能活得更轻松。
我把手机屏幕打开,我怕面对沈珏时这紧张的沉默。
“你玩这个游戏?”沈珏看到了我的手机屏幕,那是我和顽石玩游戏的时候并肩作战的场面,唯美的画面,两个杀气腾腾却愈挫愈勇的人,我很喜欢。负伤的影刹站在夜樱身边,很温暖。而且影刹头上还闪着顽石的名字,那个我在虚幻世界里最真实的朋友。
“恩。画风唯美,人物漂亮,动作设计一流。”我点评到,这个也是当时我在学校论坛上发的测评报告的关键词。
“为什么喜欢夜樱这个角色?”
“因为说她蛇蝎美女,一定是内心狠毒的,我觉得女人毒一点会活的比较容易。”
“有意思的解释。”沈珏不发一言,我以为他会说我玩的东西幼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