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4)(1 / 1)

拿玫又站在了镜子前。

一双颤颤巍巍的手,在为她戴上凤冠。

淦。

她又回来了。

这件衣服到底要穿几次!!

拿玫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张美得像雕塑一样的脸,倒映在模糊的铜镜里,仿佛一副活色生香的油画。每一笔都如同神的亲吻。

但正是这张脸谋杀了自己,而那场谋杀仿佛只发生在数秒之前。

那种濒死的痛苦是如此真实,太过于真实——

让拿玫第一次产生了某种自我怀疑。

镜子里的人真的是她吗?

是她“自己”谋杀了自己吗?

她真的还活着吗?

拿玫还清楚地记得匕首捅进心口的痛苦,还记得刺进血肉的“噗嗤”一声,还有她的血……

她的血喷涌出来,却落在大红的嫁衣上,仿佛她本就穿着一身血衣。

太痛了。

她连续死了两次,太痛了。

每一次都是对她精神的撕裂。

拿玫忍不住西施捧心,四十五角仰望镜子里的自己。

啊,糟糕,仰望的角度鼻孔好大。

于是她又悲伤地低下了头。

砰。

砰。

但她听到了自己稳定的心跳。

这让她抓到了一丝安全感。

她还活着。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拿玫:这次再死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咦,没拿是什么鬼啦。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拿玫仿佛被迫三刷了一部十分无聊的国产可怕片,十动然拒,甚至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小孩子在用力去砸窗玻璃。

满身是雪的男人闯进来,要将她带走,却变成了一个稻草人。

万祺和路显扬震惊地看着他。

但拿玫却无动于衷地将稻草人扔了出去。

稻草人在她手中轻飘飘的,她莫名感觉自己像个出门倒垃圾的良好市民。

但不知为何,脚踏出这茅草屋时,她的耳边突然再次回响起这个男人急迫的声音——

“你不该回来的,他们会害死你的,快跑!!”

拿玫抬起头。

一望无际的雪原。

穿白袍的男人露出白森森的赤/裸胸膛,张开双臂,像白鸟一样飞驰而过。

他们说这男人是个疯子。

可是——跑?

跑去哪里呢?

小孩子们还在用力地敲着窗户。

“宾客来了。”老婆婆说。

路显扬:“我们去找他们。”

“不。”拿玫却拦住了他,“我们在这里等,让他们来。”

路显扬震惊了:“这点路你都懒得走?”

拿玫:“……”愚蠢的凡人。

她幽幽地说:“无知是你最好的武器。”

路显扬:“?”

几分钟后,他们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其他玩家们一脸疲惫与戒备地走到窗下。

路显扬也第三次出去与他们寒暄。

“记者。”

“民俗学家。”

“背包客。”

……

拿玫默默地听着玩家们自报家门。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她转头去问奶奶:“宾客?他们是什么宾客?”

奶奶慈爱地伸出手来,为她梳理凤冠:“自然是来观礼的宾客。”

拿玫:“我的婚礼吗?”

奶奶点了点头。

拿玫又想问新郎是谁。但凝视着镜子里的脸,她突然回忆起上一次循环时,死前所看到的“自己”。

那个诡秘的笑容。

妖冶的红唇一张一合。

拿玫突然间福至心灵,读懂了对方的唇语。

“她”所说的是:

“你——不——该——问——”

有没有搞错,所以问错问题就要被捅死吗?垃圾游戏也太苛刻了吧。

拿玫流下宽面条泪水。

于是她又换了一个问题:“那么婚礼是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奶奶说。

玩家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天。显然这是一个关键日期。

路显扬眼睛一转,突然推了推眼镜:“那么,这个游戏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吧。”

众人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向他。

而他也浑身散发出谜之自信的王八之气(?)。

他转头看向拿玫。

“我们都是宾客,是外地人;我们都是因为要来参加你的婚礼,而来到了这个村庄。”

“而你是新娘,是本地人。”

“婚礼在三天后,所以任务一定会和婚礼有关。这也为这一局游戏设定了时间限制。”

“有道理啊。”一个玩家摸摸头道。

短发女生也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拿玫幽幽地说:“不是啊,他们不是来旅游的吗,还有导游呢。”

路显扬:“……”失策了。

他十分尴尬地推了推眼镜,仿佛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

万祺:“呵呵,智商135。”

路显扬:“……”

啪。气球彻底爆了。

长发女生却说:“你说得对,我们每个都有不同的身份,这背后肯定还有线索。到底为什么来这个村庄,我们应该搞清楚这个动机。”

她作势要将身上的背包卸下来。

但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头顶一个温柔的声音。

那声音分明被裹挟在寒风里,却依然如此动听,如同低沉的大提琴。

「欢迎来到ALIEN。」

拿玫:淦,我都死两次了,现在才来说游戏目标??什么垃圾游戏!?

「你们是被选中之人,请和我一起完成这场游戏。」

「请注意,本场游戏的目标是,满足绢代的心愿。」

「游戏失败者,将永远留在这里。」

玩家们满头雾水地听着。

路显扬的脸也绿了。

「满足绢代的心愿」——这个游戏目标,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过婚礼。

他又猜错了。

拿玫:“啧啧,135。”

路显扬:“……求你别说了爸爸。”

一个玩家也抱怨道:“什么鬼,还是完全听不懂啊,这个游戏目标。”

小胡子意味深长地道:“听说ALIEN就是这样,越玩到后面,游戏目标越是含糊不清。”

另一个玩家拍了拍刚才带他们过来的老人:“喂,你知道绢代是谁吗?”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在一瞬间脸色大变。

他双眼瞪得巨大,像鬼一样看着说话之人。

“不、不要提这个名字!”那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声道。

提问者试图打圆场:“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介意。”

但村民已经变了脸。

他的神情从惊恐变成某种难以形容的……冷酷。

老人十分僵硬地、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知道绢代?你是谁?”

玩家后退了一步。

这眼神令他感到恐惧,但他灵机一动,却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笔记本。

“哈哈你看这个!我是民俗学家啦,我也是从笔记上看到的啦!你不想说就算了嘛。”

但老人并不买账,反而缓缓地说:

“笔记本上,不可能会有绢代。”

“不、不要提她的名字……”

这是个突破口。

村民的反应越奇怪,越说明这背后藏着些什么。

玩家精神一振,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从对方身上套话。

但突然他又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不知何时,在场的所有村民都在恶狠狠地望着自己。

那画面奇怪而诡异。

所有人的头都扭转了过来。

狂风在尖啸。寒冷的空气中,某种压迫感如同阴云一般凝聚着。

拿玫幽幽地说:“为什么不能提她的名字?她是伏地魔吗?”

其他人:“……”

伏地魔又是谁?村民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困惑。

风停了。

老婆婆平静地说:“天色不晚了,宾客们确实该去歇息了。”

老人们的头也转了回去,他们又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像是一部暂停的电影,又重新被按下了播放键。

老婆婆领着玩家们走到一个小院里。

一排人字形的传统合掌屋在他们面前展开。

红灯笼为老人橘皮一般的脸,镀上一层浅浅红光。

“请客人们各自挑选一个房间,并且在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她说,“记住,每个房间只能住一个人。”

飘忽不定的、苍老的嗓音,仿佛灯笼里的一线光,明明灭灭。

拿玫:“我也住这里吗?”

老婆婆笑了笑:“你又不是客人。”

于是拿玫指了指万祺和路显扬:“那我的朋友们可以和我住一起吗?”

老婆婆:“不可以。客人都要住在这里。”

万祺开始疯狂给拿玫使眼色。

拿玫十分娇弱地说:“可是我一个人睡不着嘛,我要我同学陪我。奶奶,你忍心看你美丽的孙女变成熊猫眼吗?”

路显扬:“……”后面半句大可不必。

老婆婆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好吧,女孩可以,男孩不行。”

万祺:卧槽!感恩!熊猫拯救世界!

她十分快乐地站在拿玫身后,并且对路显扬做了个鬼脸。

路显扬:“……”呸,根本没指望你们。

他随便走了一扇门前。

此时其他玩家大多已经选好了房间。

但无人进房。他们还在站在门口,探究与怀疑的目光时不时飘到拿玫身上。只是他们都不是新人,也很清楚这并不是当众发难的场合。

路显扬很顺手地在门上写了个“路”字。

突然他被人踢了一脚。

路显扬:“?”

拿玫从他身后接过了笔,并且笑嘻嘻地说:“你的字太小学鸡了吧,我来帮你写呀。”

然后她就接着他的姓写下了“路小鸡”。

路显扬:“???”

小鸡看了想打人。

他张了张嘴,正打算质问拿玫,却恰好看到她回过头来,对自己眨了眨眼。

一个激灵。

他反应了过来。

村民不善的眼神,老婆婆冷冰冰的话语……以及在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似乎背后都有蹊跷。

好险。

于是他干巴巴地说:“爸爸,还是你的字好看。”

万祺:“哈哈哈你怎么……”

路显扬紧张地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万祺:“?”

摇曳的红灯笼,缓缓地扫过了每一扇房门。

老婆婆嘴唇轻颤,很仔细地着众人的名字,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长发女生的名字叫蒋睫。

短发女生在她隔壁,她的名字叫仙芋。

而小胡子则叫刘松。

“那么各位客人们,就请进房休息吧。”婆婆继续道,“记住,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蒋睫:“为什么?”

老婆婆:“夜里爱起雾。如果你们一定要出去,也要等雾气散了再去。”

这话里似乎暗示着什么。

众人默默记住了。

他们站在茅屋前,橙光照着他们的脸,众人神情晦暗难辨,仿佛也在各怀鬼胎。

“玫玫,你随我来吧。”老婆婆又道。

她提着那盏红灯笼,转身径直离去。

拿玫本以为她们也要回房休息。

但是路却越走越远。

入夜后的天空如同一块严严实实的黑色幕布。

村里的灯不知何时又都熄了,只剩老婆婆手中的一盏红灯笼还在亮着。

而她的身影又是那样的瘦小,仿佛也与黑暗融为一体。远远望去,红光如同一点鬼火,在半空中飘荡。

拿玫:“奶奶,我们家住这么偏吗?”

老婆婆回过头来:“谁说我们要回家了?”

拿玫:“那我们要去哪里?”

老人的半张脸在黑夜中浮动,另半张凹陷的脸,却被灯笼照出了血红的轮廓。

她轻声道:“玫玫,你不是想见见你的丈夫么?”

拿玫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不说话,平静地凝视着面前的老婆婆。

没错,她确实问过这个问题。

但并不是这一次,而是在上一次时间循环里。

——为什么她会知道?

拿玫心念一动,突然又想起路边那群小孩子。

于是她伸手出去,捂住了脸,从指缝之间望出去。

灯笼还是那个灯笼。

但老人……却不再是那个老人。

一双鲜红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老人凹陷的脸颊里。

婆婆的背上趴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

那张和拿玫一模一样的脸,在红灯笼幽暗的光下,露出了诡秘的笑。

她如同一个巨大的肿瘤,长在老人佝偻的、瘦小的背上。

但婆婆却浑然不觉。

她只是淡淡地重复道:“我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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