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茵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大脑格外的沉重,晕晕乎乎的,太阳穴还有点痛。房间里空无一人,依稀还残存着淡淡的酒香和烟草的味道。
林诀修?是他来过吗?
她掀开被子准备去找手机,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换过了,原本的职业套装换成了棉质睡裙,看到这,她的脸忽的一红。是他送她回来的,还帮她……
挂钟发出嘀嗒一声,提示已经七点了。她连忙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下楼,关门之前还不忘拿了手机充电器塞进包里。
于嫂正在细心的摆放着碗筷,见苏茵下楼,笑着弯腰:“小姐你醒了,快洗漱好过来吃早餐。”
苏茵随意的抓了抓蓬松的头发,目光四下寻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问:“他呢?”
她还不习惯称呼他的名字。
“林先生啊,他一早就出去了,小姐,别怪我多嘴,昨晚你喝多了,先生把你抱回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把你放在床上叫我给你换洗就自己回书房了,天不亮就出门了,都没休息一会儿。”于嫂露出一脸担忧,毕竟来这个家多少年了,还是头一次见林先生发这么大的火,她还记得林先生站在苏小姐床头默默注视着她时那眼中复杂哀伤的愁绪。
苏茵只感觉太阳穴一阵抽痛,脚下也趔趄了一下,于嫂见状连忙将她扶到餐桌边坐下,“小姐头痛吧,喝过酒都这样,我给你煮了醒酒汤,这就去给你端来。”
“等等。”苏茵喊住她,犹犹豫豫的开口,声音极轻:“你是说,昨晚我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吗?”
于嫂点头:“是啊。”
苏茵也点了点头,扯起一个牵强的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啊于嫂。”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闷闷的,好像是失落。为什么会失落,她本来就不喜欢他碰她的身体啊。一定是喝多酒脑子糊涂了,一定是。
今天行政部两名员工同时迟到了,一到点就倚在门口的格子间上悠闲的等着二人的姗姗来迟。在看到苏茵和邓薇两人并肩冲进办公室的时候,她抬起一只腿挡住了两人的路,“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苏茵一看是便赶紧低下了头,这可是她第一次迟到啊。邓薇却不以为意,迟到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她龇牙咧嘴的笑了,用夸张的讨好的语气说:“姐,你看咱昨天那么累,一天都没有吃饭,晚上就出去小庆祝了一下,不小心喝了点酒,睡的太沉了,早上没有听见闹钟,咱也是为了公司是不是,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了吧。”
不打算理会邓薇,视线转移到苏茵脸上,她踱着步子绕着苏茵走了一圈,然后凑近她问:“昨晚喝得很开心吧?”
苏茵不明白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也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还好。”
便抱着胳膊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奇怪的话:“有些人啊不识好歹,烛光晚餐不要,精美礼物不要,偏偏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喝到烂醉,哎,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咯。”
然后又恢复一脸严肃,“你俩去把办公室所有能看见的地方全都擦洗一遍,我要一尘不染。”
邓薇不服气的点头,苏茵却讷讷的说:“可是我,还要去董事长办公室更换植物啊。”
“那就让邓薇一个人打扫好了。”瞥了一眼两人,趾高气昂的走了,脚下的拖鞋依然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
这一幕刚好被来行政部处理公事的何恼看见了,他咳了咳,低着头从苏茵身旁走过。回到顶楼办公室的时候,他将林诀修吩咐他的事情全都详细的汇报了一遍,末了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说苏小姐的事。
林诀修见他说完了还不离开就猜他是有别的事要说:“说吧。”
何恼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苏小姐,今天迟到了,被小姐罚扫办公室。”
“哦。知道了。”淡淡的一句回应。
何恼有些楞,老大不是向来都对苏茵的事很上心吗,怎么现在听到苏小姐被处罚,态度这么冷淡。何恼见状,也不再多说,他看着林诀修疲惫的样子,关心道:“您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待会儿的会不会要不要延后?”
林诀修揉了揉太阳穴懒懒的答:“不用,一切如常。”
打扫会议室的时候,苏茵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里,什么叫烛光晚餐不要,什么叫精美礼品不要,她听得出来的话是有意说给她听的,难道昨晚有什么事发生了是她所不知道的?还是她因为与邓薇喝酒而错过了一些事?
忽然想起还在关机中的手机,她丢下抹布奔到格子间上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由于开机还需要等一会,她又折回了会议室继续擦拭着玻璃茶几。
邓薇却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把手中的方形抹布当手帕转来转去,见苏茵那么卖力的样子,好心的提醒道:“哎哎,我说你不用真的擦到一尘不染吧,也就说说而已,你还真当真了。”
虽说苏茵毕业以后就做了全职太太,对职场方面没怎么接触过,但类似这种家务活她可早已养成了一套自己的风格,只要是她打扫过的地方,就是比别处要干净的多。这是她的‘职业操守’。她瞅了邓薇一点,反而提醒她:“你小心点,待会儿进来看到你坐在这,不骂死你才怪。”
会议室突然安静了一瞬,邓薇若有所思的靠在沙发上,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察觉,她忽然想到什么,一脸唏嘘的跪在地毯上,问苏茵:“昨晚你是怎么回家的?”
苏茵一怔,怎么回家的?其实她也不是很记得,但于嫂都说了是林诀修将她抱回去的,那应该是没错了,可这不能跟邓薇说啊,于是她红着脸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家里了。我刚好想问你呢,你是怎么回去的?”
邓薇只觉得脸一热,她印象中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轮廓硬朗面色沉寂很威武很帅的样子,不过具体长什么样她想不起来,“是一个男人开车将我送回家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可能是我爸吧,呵呵。”
刚刚何恼经过她身边时有意的停顿,她只觉得心里就跟小鹿乱撞一样,那种如梦境般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她第一次觉得何恼那张扑克脸那么眼熟甚至那么顺眼。
“是吗,那可能也是我爸接的我。”苏茵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邓薇的表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
“擦好啦。”她猛然起身,腹部突然传来一阵抽痛,使得她重新跌回了地毯上,她捂着肚子,眉头深深的皱起。
“怎么了?”邓薇见状,连忙上前扶她:“哪里不舒服?肚子痛?”
只是一瞬间的绞痛,苏茵意识到了什么,就摆了摆手,“没事。”
日子过的好快,转眼她小产已有一个多月了,离开陆家也差不多一个月了,她在邓薇的搀扶下站起身,笑着对邓薇说:“我没事了,对了,这周末你有事吗?能不能陪我去一下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邓薇惊讶的看着她,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不是生病了。
“去做检查。”人流的时候医生嘱咐过,一个月之后去复检一次,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人流了三次,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较之年轻时候差了很多,也不知道需要多久她体内的创伤才可以恢复。身体上的都难以康复,何况是心理呢?
经历了昨日魔鬼般的一天工作,今天办公区里的同事明显都松散了很多,一上午在谈天说地中很快就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苏茵跟邓薇一起去食堂吃饭,还是选择了靠窗的位置,苏茵已经习惯了这里,不管能不能看见谁,这个位置都能带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吃饭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病例还丢在陆家:“糟了。”
“怎么了?”邓薇啃着鸡腿问。
苏茵压低了声音:“我病例本就诊卡什么的还丢在陆家,而且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拿。一想到我还要回去那里,脑袋都大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陪你去拿?”邓薇随口一答。
苏茵却愁眉不展:“我现在连给陆展云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别说是回陆家了。”
“那就不要了呗。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不能不要。”苏茵想到那化妆柜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儿时的回忆,还有上学时期的很多照片,关于石秋白、侯莉、陆展云。就算侯莉和陆展云的她可以丢掉,但是石秋白的她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
看来再不安她也得回一趟陆家了。
陆正集团。
陆正堂坐在陆展云的位置上,随手翻阅着陆展云近期处理的一些文件,时不时的点头或摇头算是对陆展云能力的评价。
陆展云坐在对面,转动着转移漫不经心的嚼着口香糖。
“我回国已经半个月了,也是时候回去了。”陆正堂合上文件夹若有所思道。
陆展云挑眉,面向陆正堂:“爸,美国那边不是有姚叔么,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妈可是每天都盼着你回来,你都还没陪她几天就又嚷嚷着要走了。”
陆正堂略微不悦的看着他:“我走还不是因为你们把这个家折腾成了一盘散沙,我看着就闹心。”
陆展云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皱起眉:“你又来了,苏茵是她自己要走的,关我们什么事?她现在翅膀硬了,觉得我们陆家没有林家好,你在这心心念念着的儿媳妇,现在已经是光影集团的员工了。我说爸,你也没老眼昏花到那个程度把,难道看不出来那林诀修是故意要留住苏茵的,苏茵也是一厢情愿,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指不定明天就宣布婚讯了呢。”
“啪”的一个耳光在办公室响亮的炸了开,陆正堂这一巴掌打的极重,他站在陆展云对面,居高临下的指着他训斥:“苏茵是你的老婆,还不是因为你混账她才离开陆家的,别以为你的那些破事我不知道,我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我陆家只有一个儿媳妇,就是苏茵,其他人,休想进我陆家!”
其他人明显是指侯莉。
陆展云也恼了,愤愤然站起身,“苏茵苏茵你就知道苏茵,她是给你吃了药还是怎么,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哪里好,你非要站在她那边?!”
“哪里好?哪里好你不知道吗?”陆正堂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一时间没有站稳,他重重的坐回椅子上,平复了急喘,继续说:“当初是你口口声声非她不娶,你一口气说了她多少个优点?要不是你的执念,你妈能答应?我能答应?后来她进门了,才知道你不过是三分钟热度,你这个孽障,难道不知道婚姻对于一个女人是多重要吗?她把所有美好的青春都给了你,你却不识好歹,这跟热包子喂狗有什么区别!”
陆正堂是越说越激动,就差一口血吐在当场了。陆展云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爸,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好啊,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我从来就没爱过她,我大学时候的女朋友也不是她,而是侯莉,而苏茵,她的男朋友叫石秋白,不是我。她的青春全都给了石秋白,不是你儿子我!”
他的最后一句话吼的极重,说完就甩手离开了,玻璃门发出嘭的一声,惊的陆正堂心头一跳。他有些怔住了,这些话他还是第一次听陆展云说起,他根本不知道苏茵在陆展云之前还有一个叫石秋白的男朋友,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放的悠远。
“帮我查一下,苏茵的母亲在哪家医院。”陆正堂放下电话,眼神变得迷离,是时候去见一见苏茵的父母了。陆展云和苏茵结婚那天,他远在海外,抽不开身回来,因此也没能见他们二老一面,前不久又出了受伤的事,在他临走之前,确实应该去拜访一下他们了。
午饭过后,苏茵便去花房拿了工具,提前订好的盆栽已经送到了,大部分花店已经摆放好也修剪了,她只需要简单的擦拭一下绿叶上蒙上的灰层,再简单的浇点水就可以。
可一想到林诀修在里面,她就挪动着步子怎么都不肯进去。
何恼走了过来,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番,问:“哟,这不是花房的工作么?怎么让您来了。”
苏茵转过身,尴尬的挠了挠头:“经理吩咐的,这不花房的人忙不开么,就让我来了。”
“那怎么不进去啊,站在这干嘛。”何恼刻意提高了声音,嘴角难得的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两个人可真是天生一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个闷头工作一个踌躇不前,两人都刻意逃避对方,八成是闹矛盾了。
何恼绅士的替苏茵推开门,侧身让她进去。苏茵只好硬着头皮往里冲,余光还是瞥见了一抹清冷的声音倚窗而立,骄傲绝尘。
门,被何恼关上了,宽敞的空间里突然显得很闭塞。苏茵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花卉上,不去想那个人,她拿着喷壶轻轻的按压,然后在每一片绿叶上都喷上少量的水,再用抹布一片片小心翼翼的擦拭,不一会儿,一盆灰不溜秋的绿萝就生机勃勃一片清新。
再给花盆里浇些水,便拿着工具继续下一盆。
很快,茶几上,书架上,挂钟旁,所有的盆栽都被处理好了,就剩下林诀修办公桌上和他所站位置的旁边那两盆盆景了。
她有些尴尬,再一次变得踌躇不前,不过在那两盆当中选一盆,毫无疑问会先选择桌面的那一盆,毕竟他是背对着自己,不用面对他的表情和视线。
她可以清楚的脑补他此刻的神情,一定是清冷如水,云淡风轻。她很想问一下昨晚的事,可是想到于嫂说他昨晚很生气,加上眼下的氛围又静的出奇,她连压水的声音都不敢大力,何况是开口与他说话了,她觉得还是尽快处理好这一盆赶紧走吧,窗户边那盆大的,她下班后再来处理好了。
念及此,她的水也浇完了,犹豫一二,还是拿着工具转身就离开。
不出几步,她却听到一抹沉冷的声音:“这样就走了吗?”
“昂?”她狐疑的转身,一眼便对上那道熟悉的清冽的如寒潭秋水般的目光,清澈而又深不见底。
“难道你不觉得遗漏了一盆吗?”他瞥了瞥侧身的那盆巨大的盆景,面无表情的问。
原来他都知道,苏茵囧的满脸通红,她低下头,讪讪的答:“抱歉,是我疏忽了,我这就浇水。”
她想也没想,闷着头就往前走,在他身边站定,尽管操作已经很熟练了,可是她的手还是无意识的晃悠了起来,洒水的时候竟然一不小心将水渍飘到了他的西裤上,她惊的连忙放下水壶和抹布,单膝跪在他腿边手忙脚乱的替他擦拭,嘴上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诀修沾水的那条腿不着痕迹的抖动了一下,然后越发的僵直,他低头看着身下慌乱的女人,清冽的眸光逐渐变得柔软。或许,他不该怪她。
可是一想到昨晚她靠在他怀里喊的那个男人的名字,他的心就忍不住的狠起来。他厌弃的抽回腿,往后退了两步,苏茵也因为他突然的动作而摊到在地,她惊愕的看着他,看着他居高临下的脸,眼底尽是嫌弃与嘲弄。
她别开目光,眉目清朗。站起身,拿起地上的抹布,便开始面无表情的擦拭绿叶,又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拿她当做发泄的工具而已,也是,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怎么能奢望堂堂林家大少爷光影集团董事长会的眷恋。
林诀修冷冷的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她的刘海上,在地下映出稀疏的斑驳的剪影。他看着她柔美的轮廓与小巧的唇瓣,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揪住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他眸色一沉,抓着她的手就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头便覆上了她的唇。如果一定要惩罚她,他完全可以用更特别的方式,而不是与她冷战。
较之前两次霸道和深情的吻,这一次却迥然不同。他一手用力的拖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拦着她的腰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任她再抗拒也逃脱不得。她的嘴因抗拒而紧抿着,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他蹙眉,舌尖掠过她的唇瓣,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苏茵吃痛一声,嘴也因此而张了开。
他的长舌便趁势而入,展开了一波又一波的主动攻击,以霸道而占有的姿势攻城略地,侵略着她口内的每一寸美好。他每一次的吻都很深,放佛要探入她的喉咙深处,又像是强迫她吞掉他的长舌,他就那么缭绕着,拨弄着,直到她全部的身体都瘫软一般挂在他的身上,他才一个转身,将她摁在了冰冷的窗玻璃上。
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窗外的车水马龙提醒着城市的喧嚣,他伸出手将百叶帘放下,室内登时一片昏暗,被阻隔在窗外的光线如退潮的海水悻悻然折返。
他一只手就可以捏住她的两只手,大力的将她的手举过头顶,嘴唇依旧流连在她的唇畔,意乱情迷间,他低哑的声音缓缓而出:“我吻你的时候,你会不会想着另一个人?嗯?”
苏茵受不了这种屈辱的姿势,听到林诀修的话,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问,难道他觉得此时此刻她还会想着陆展云吗?不,她没有,她真的没有。
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林诀修薄凉的唇此刻已变得湿热,他的视线集中在苏茵的眼泪中,清冷变为焦灼,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放佛要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