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翌是被雷声惊醒的。
醒来时,他窗外的那棵月桂树经受不住风雨的摧残,咔嚓一声断了腰。声音巨大,在风月交加的夜里显得尤其突兀。那巨响声将顾承翌拉回现实,他睁着双眼想要看清什么。可此时已是深夜,外面又下着大雨,因此夜深得很。
仅是靠双眼,他又如何看得清被深夜隐藏的屋?
恰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骤然点亮了一屋的黑。闪电不过一瞬,顾承翌已窥破深夜的秘密。
这个地方是他的房间。
可是他怎么会在房间里呢?如果他记忆没有出错,他是去了顾笙欢生前的住的小山村,并且死在她坟前。如何现在又在自己屋中,而且看屋里的摆设,还是他年轻前的。
顾承翌百思不得其解。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拉回了陷入沉思的顾承翌。
“哥?”
门外传来女声,是顾笙欢。
顾承翌一惊,随后大喜。他连忙从床上起身,连灯也顾不得开,就匆匆的奔到门前,给顾笙欢开了门。
门外走廊里的壁灯悠悠,女孩静静的立在灯下。
看见顾笙欢的那一瞬,顾承翌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的妹妹还是长头发的模样,身上一件宽大的白T罩着一条超短,看起来非常的乖巧的可人。
“阿笙。”
顾承翌将她拉入怀,紧紧的抱着。
怀里的人小小的,软软的,更重要的是她还是暖的,她有呼吸。这就证明她没有死,没有在漆黑的土地里长埋。所以之前的种种只是他做了个梦,一个荒诞的梦而已。
顾承翌激动不已。
“哥,你什么了?”
顾笙欢被他搂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可敏锐如她,她察觉到了顾承翌的不对劲。因此即使被高大的男人抱得难以呼吸,她也没有推开他。被抱了不知多久,直到她感觉脖颈间一阵濡湿,才惊觉她哥哭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印象中除了当年父母去世哥哥红了眼眶外,她是没有见他哭过。那么今晚怎么就哭了?
顾笙欢不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小手拍着他的背,轻声哄他。“哥哥乖。”
像哄小孩子似的,可她声音软软腻腻的,自己分明还是未长大的孩子。
顾承翌抱着她在门口站了很久,有暖意从她身上汩汩不断的涌来,把顾承翌一颗冰冷的心给捂热了,给捂软了。他心底关于失去她的恐惧和无措也被捂得消散了一些。
“阿笙找我什么事?”
话一出口,才发觉声音抖的厉害。
轰!
屋外一声雷,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夜空。他看见怀里的女孩子乖乖巧巧的,像放在他手心的一颗软糖。
“哥,我们去看鬼片吧。”
在这样风雨交加雨夜,看鬼片正好。
顾承翌刚想拒绝,可是脑子一闪而过的是从前的另一个画面。他记得同样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顾笙欢过来找他看鬼片,他给拒绝了,后来顾笙欢和他生了好久的气。
“好。”
上辈子因为他,导致顾笙欢陷入了违背论理道德的情感漩涡中无法自拔。古人常说慧极必伤,顾笙欢恰是属于这样的一个存在。平时心思玲珑,处事豁达的人,在陷入感情的漩涡时就钻了牛角尖,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前世到临死前他才懂她的心思,可那已经无济于事。
今生既然老天再次把她送到他跟前,那他就要好好疼她,宠她,满足她一切要求。
家里有个专门放电影的房间,这房间还是几年前顾笙欢和纪梵希在客厅看鬼片觉得不够刺激,让人把客房重新装修成电影播放室。进了房间,顾笙欢掏鼓着找片子,顾承翌没事做,便紧紧跟在她身后。
“哥,你先坐。”
“我陪着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用陪啊。”
顾笙欢边说,边往下翻碟片。之前倒是和纪梵希买了一沓碟片,其中鬼片占据多数,不过却都没有什么好看的,且有好多影片还是和同学看过了的。顾笙欢翻了会儿,翻出了一张名叫《雨夜惊魂》的碟子。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晚上看恐怖片那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顾笙欢不晓得别人如何,反正她很喜欢,也不用电影里多配乐,单是窗外的风雨呼啸声就能制造出阴森可怖之感。拿了薯片,顾笙欢在顾承翌身边盘腿坐着。
屏幕上最先出现的一盏路灯。路灯悬在半山腰,雨水哗哗,那盏路灯在风雨里不断摇摆,不停的发出嘶哑的声音,接着那雨好似停了,路灯却不甘重负,吧嗒一声掉了下来。一时山上鲜血如滔天巨浪般奔涌而至,突兀得令人头皮发麻。等血水涌近了,水中间猛然冒出个鬼来。这只鬼披头散发的,两只眼睛里流着血水,眼珠挂在鼻子上,很是渗人。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突然看到这种画面,早吓得哇哇叫了。可顾笙欢显然不是一般人,心脏也强大到无与伦比。她看到这场景,不仅不怕,还高兴得咯咯笑,嘴里的薯片也咔嚓咔嚓的咬得欢。
顾承翌心思全放在她身上,听她笑得欢,他便扭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她。房间里的灯早被顾笙欢关了,外面又下着大雨,天黑得很,若不是开着的电视有光线,那这个房间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不过电视即便开着,光线也不是很亮,那点光照在顾笙欢身上,影影绰绰的,照得她想女鬼似的。
可就算是女鬼,她也是最乖巧可爱的。
电影已经放到部分,男女主人公为了驱鬼进入了墓地,墓地里阴森森的,女主角吓的花容失色,尖叫着躲在男主角怀里。顾笙欢一边看一边笑一边吐糟。
“特效差,剧情不合理。”
顾承翌下意识的问,“怎么不合理?”
顾笙欢说:“都被鬼吓得尿裤子了,居然还不忘记谈恋爱。这剧情不合理吧?”
顾承翌没反驳,心想,编剧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惊悚中带着点粉红。这种剧情效果不仅满足女人的少女心,也满足男人的英雄救美之心。再说了,去电影院看鬼片的情侣,大多带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去,到时电影一放,女朋友吓得躲在男朋友怀里,两人在电影氛围的烘托下你侬我侬的时候,谁还去看电影里放的什么。
如此一来,剧情的不合理之处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大概顾承翌看她的目中太炽热,沉浸在鬼片里无法自拔的顾笙欢终于舍得给他施舍一个目光,“哥,我脸上长花啦,电影不看看我干嘛呢?”
顾承翌展颜一笑,“嗯,阿笙脸上开了一朵世上最美的花。”
窗外恰好有闪电过,他的笑被照亮,那笑宛若三月的春风,吹开了满山的花。顾笙欢一直知道他长得英俊,画里出来的谪仙似的,她也知道他一旦笑起来就是光风霁月,拔云见日之盛况。
和他朝昔相处了数十年,顾笙欢本以为自己早已司空见惯的。可是就在方才,闪电亮起的那刻,她对上他温柔明朗的笑颜时,她的心脏居然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那颗心是迷途的小鹿在林中乱钻,是桃花拂过溪水时溅起的温柔涟漪,也是惊雷激起的滔天海浪。
就在那一瞬,顾笙欢听见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你完了。”
顾笙欢,你完了。
顾笙欢也对自己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