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法拉盛的那位阿姨,把地址发给我之后,我查了查,还行,她就住在大马路边上,离地
铁站挺近的,我便答应今天上她家看看。来到她的住所,是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小单间,房间虽
小,但五脏俱全,厕所厨房配套齐全,看的出阿姨是一位喜欢收拾的人,房间干净整洁,就是装
修不太好,应该是属于极老的房子。往往第一节课基本上都是以闲聊为主,说是上课一小时,加
上聊天时间两小时刷刷的就这么过去了。这位阿姨五十多岁,之前一直在国内,有两个三十多岁
的儿子,他们在广州生活,不愿意来美国。阿姨以结婚的方式来到美国,嫁给了一位老头子,结
婚不到一年,双方性格不合,现在两人处于分居状态,没有办离婚手续,我猜测可能是绿卡还没
有下来吧。至于老头为什么不主动离婚,那我就不知道了。她差不多和我同一时间段来到纽约,
一点英语基础也没有,一直在一个免费提供学习英语的地方上课,就是王阿姨的婆婆的华人教
堂。在那儿有人教授英语,之所以免费,是教堂里的负责人联络众人集资出资给那些需要学习英
语但又没有能力交学费的人提供免费的课程。这位阿姨一边学习英语,一边在一家广东人的餐馆
里打半工。我不确定她的生活费是否够用,毕竟每天只上半天班,纽约的房租又高,就算她住的
不是什么好房,但也便宜不到哪去。这生活费从哪来呢?我不太好意思继续问下去。竟然还有多
余的钱学习古筝,也真是让人忍不住的好奇。阿姨向我吐槽了之前的那位古筝老师,说那位老师
欺穷,看她一个人独居,又是在餐馆打工,对她说话很是不客气,而且卖给她一台琴,价格翻
倍,说是运费贵。这位阿姨没有在那位古筝老师那儿买琴,而是自己在淘宝上订购邮寄过
来。“你来看看我这琴,我也不是很懂,哪个牌子的名气大我就买哪个。”
“敦煌牌古筝是可以的。”
“是吧,那个女人还说这牌子不好,她想卖给我的琴,都不知道是哪里产的,名字我都记不住,
就因为我没有在她那里买琴,她还生气了,百般刁难我就算了,还在群里攻击我,说我不尊重
她。”
“请问她多大的年纪?”
“三十多岁啊,我五十多岁了的人了,我还要去尊重她?”
“阿姨,您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跟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换老师。”
“要不您现在弹给我看看?”再不开始上课,恐怕要在这呆三个小时了。这位阿姨身上的怨气可
大呢,吐槽之前的古筝老师,止不住嘴。说白了,就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哪怕离开了那位古筝
老师,怨气缠身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了的。看着阿姨的手型和第一次见小女孩时的情形,简
直就是一模一样。“阿姨,您这手肘不要紧夹着,要适当的打开,成放松状态,胳膊肘一夹,肩
膀就会怂起来,全身都不能放松,这琴是弹不了的。”
“她跟我说胳膊肘要夹紧,手腕要拱起成仙鹤的样子。”
“手腕是平的,您这手型的样子不是仙鹤,更像是鸡嘴,弹琴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是她说的啊。”
“阿姨,她说的是错的,手腕一直拱起弹琴只会让您得腱鞘炎。要不这样,我搜几个视频给您看
看,您仔细看看她们的手型。”随后我就在网上搜索古筝名家的视频,播放给她看,看完之后,
她才相信我。可是这习惯性问题并不能马上就能改正,她这手腕动不动就会不自己觉的拱起。今
天这节课,就是在和她的手腕作斗争,以及胳膊肘这块,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我现在终于知
道为什么学习一门乐器最好的年纪就是从六七岁开始,年纪越大,越难以纠正。因为小孩子没有
主观意识,老师说什么她们就去做什么,成年人的杂念太多,想的也多。你跟她说一,她跟你想
二,这进度肯定是比不过小朋友的进度。再加上习惯性问题,小孩子要是难以纠正一个不好的习
惯,那大人必须得进行管教。可面对成年人的学生,还是五十多岁的妇女,打不得骂不得碰不
得,反应能力随着年纪的增长也会逐渐消退,你得在她面前不断的提醒,让她改正,像念倒头经
似的,她才能够注意,可还是时不时的又回归到以前的状态。阿姨学得有点不耐烦了,并不是对
我不耐烦,而是对她自己的习惯,她想改正,可需要时间,于是停下来,继续吐槽以前的古筝老
师,埋怨对方,都是因为对方的胡乱教学,导致她费钱费时费力,还养成一堆的坏习惯,连她自
己也说,要想完全改掉旧习实在是太难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知言那一圈的人流传着一则关于我的□□,中午与林知言坐
在学校里的食堂,我俩吃着沙拉,要不是大学经历过一次被集体排斥的生活,现在的我还不一定
能如此的淡定听着林知言在我面前说的那番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知道我就告诉你了,那个女人不会真的是□□吧?”那个女人指的就是这段时间,我在法
拉盛所教的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肯定不是。”
“你怎么能够确定?”
“看起来不像。”
“你可别忘了杨文,她当时的处境和□□有什么区别?”
“谁告诉你的?”
“反正就是她们那伙人在聊天,然后就聊起你了,天宇有来找你吗?”
“没有,这段时间我俩都忙。”
“他不会是想避嫌吧?前段时间我们大伙还在一起吃饭来着。但是问他为什么没有带上你,他说
你忙。”天宇不太喜欢我与她们打交道,没叫上我,我能够理解。想必他听到这种关于我的流言
蜚语,心里怕是怒火朝天了吧,名声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可他却没有来质问我。
“我这不是换了小竖琴嘛,一切重新开始,压力也挺大的。”
“不过我觉得不用太在意别人的言语,我相信你,哪怕对方干的就那行业,但跟你也没什么关
系,你只不过是教别人弹古筝而已。”
“她在一家广东餐馆里打半工,而且喜欢画画,热爱音乐,不可能是那种人。”
“她可是在纽约啊,在一家餐馆里打半工,吃饭都成问题,更何况是学古筝?这钱从哪
来?”
“那位阿姨五十多岁了,怎么可能···”
“□□从不讲究年龄。”恍然间,我心中甚是惧怕,万一那位阿姨真的是···
“你知道当时覃天宇的表情吗?”林知言此话一出,我有点紧张的看着她,但又不想被她发现,
故作冷静没回话,等待着她接着往下说。
“他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容易招黑。”
我忍不住的笑出声。“然后呢?”
“然后她们就提醒他让他长点心,别被你骗了。”这学期林知言连名带姓的叫着覃天宇,上学期
可不是这样,叫他天宇。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女人的第六感不断地暗示我,他们之间一定发
生过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然后他就笑了笑没说话。”心中的紧张感瞬间放了下来,看样子天
宇是站在我这边的,于是我放心大胆的吃着盘里的沙拉。
再一次来到法拉盛,我看着坐在眼前正在认真弹琴的阿姨,怎么看都不像是□□。我尝试性
的问了问这位阿姨,学习古筝会不会给她带来金钱上的压力,毕竟又要付房租以及生活中的各种
开销等等。阿姨告诉我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我打的是黑工,这样我就有资格领美国这边
的低保了,每个月有上百美元。”原来如此,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哦,一传十十传百,被查到了那是不得了的。”
“放心,我不会说。”万一天宇问起,我只能缄默不言,毕竟一传十十传百,这句话是真
的。“对了,阿姨,您认识我们学校的人吗?”
“你们学校的人?我只认识你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那其他的留学生你认识吗?”
“不认识啊,我和留学生是没有接触的,除了你。”奇怪了,那这留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择日来到新泽西,当小女孩上课的时候,我问了问她妈妈同样的问题,她妈妈也说不认识,
只认识与她年纪相仿的留学生,和她一样,也是那个年代毕业后选择留在美国的那群人。随后我
又问起小女孩之前的古筝老师是否认识,王阿姨想了想点了点头。有的留学生家里有钱,家人就
在新泽西买了别墅,时不时的过来陪伴一下自己的孩子。那位老师喜欢社交,新泽西的华人,基
本上全都认识。“那位老师知道我的存在吗?”
“知道啊,我之前有和身边的人宣传过你,虽然我和她没有接触了,但是估计其他的人说给她听
了,她后来还主动联系我,问我的孩子现在上课怎么样,我懒得和她交流,就说我的孩子没上多
少节课,打发她,让她闭嘴。后来你不是说以学业为主嘛,现在我就没提你了。”这下,我明白
了,那女的本就讨厌法拉盛的那位阿姨,在她的眼里,觉得我抢走了她的学生,断她财路,加上
王阿姨又在背后宣传我。估计她和我一样,逮着留学生的家长就打探我的消息与来路。打探来打
探去,估计就打探到林知言她们那一伙人身上了。我记得她们那个圈子,有在新泽西有房产的,
具体是谁,记不清了。总而言之,这个女人现在就是故意的抹黑我,以及法拉盛的阿姨。她敢如
此肆意抹黑我俩,可见那位阿姨说的对,欺软怕硬,一看我是学生,觉得我不能拿她怎样;二欺
穷,看不起住在法拉盛的阿姨。新泽西的人她不敢得罪,所以在王阿姨面前卑躬屈膝不敢有任何
的不满,哪怕明知道王阿姨在背后议论她。法拉盛的那位阿姨要是知道自己被抹黑成这样,可不
得被气死。
感恩节即将来临,爱伦再一次邀请我去她那边,天宇也同时约我,我不得不再一次拒绝爱伦
的邀请,因为我和天宇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我们在同一个城市,都在曼哈顿区域,却有两个
月没有见着面,说出去谁都不相信我们在恋爱,还以为我俩分手了。怪就怪,现在社交网络发
达,哪怕不在现实生活中见面,也可以通过视频聊天来解决没有时间约会但也可以说上几句
话。“那位老太太最近还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还能找什么麻烦,都不让我用琴,算是她最大的杀手锏了吧。”
天宇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后悔吗?”
“不后悔。”
“我都没问你后悔什么,你就这么快的回答我。”
“难道不是问我是否后悔换老师?”天宇笑了笑。当他得知Brown女士整我的时候,那段时间他
的压力也挺大的,时不时发微信问我在学校上课的情况,我知道他担心我会责怪他,毕竟是在他
没有和我打招呼的情况下私自利用我的身份去和新老师联系。
“你要是在我们学校读音乐专业就好了。”
“可你们学校是以理论课为主啊。”
“正因为如此,我们上的都是大课,会发生私人恩怨的概率很小。一对一上课,那概率就大的
多。”
“全世界音乐学院都是如此。”
“想吃什么?”
“我随意,你呢?”
“兰州拉面?”
“好啊。”
“真的?”
“真的!我好久没吃了。”
“我们难得见一次面,你不会怪我就拿拉面来打发你?”
“说什么呢,和你在一起无论吃什么都开心。你也知道,我很少在外面吃饭,每天在学校呆着,
所以街上的餐馆,对我来说全是美味。”
天宇笑了笑说:“你真的很好。”来到拉面馆,服务员端上两大碗拉面之后,天宇把自己碗里牛
肉全夹给我,说我太瘦,要多吃点。这不像他的风格,换做以前,他会单点一些其他的配菜,如
果嫌肉不够多,他会让老板加肉。他最近是不是在金钱上出了什么问题?我俩一直没见面,是不
是害怕自己出来会花钱,索性拖到感恩节才叫我出来?
“你都给我了,你吃什么啊?我不想长胖。”我又把肉夹回到他碗里。
这时Elly她们那一伙人来到拉面馆,见到我俩毫不客气的说:“是在门口看着像你们,走进
瞧瞧,还真是你们。感恩节吃什么拉面啊?我们在KTV定了一个包间,一起去呗,那里什么吃的
都有,西餐,中餐,任你挑。”
“我吃完还得赶回去,虽然现在是假期,但是学校布置的作业挺多的,谢谢你们的邀请。”我知
道天宇不会主动拒绝,所以我很快的回复Elly。
“上次你请我们吃大餐,这次就带你女朋友吃拉面啊?”Elly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有吃过这家拉面吗?我觉得挺好吃的。”我问Elly。
“吃过啊,就那样。对了,我爸说了,上次赚了,这次亏了,亏的钱就当买智商,以后你的眼光
盯准点,既然你们不想去,那我们就走了。”等Elly走了之后,气氛略微尴尬,我只好埋头吃
面。
天宇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们买了期货亏了,Elly无所谓,人傻钱多。就是她周围的人有点怨
我,所以上次我请她们吃饭赔罪。”
“那你呢?亏得严重吗?”
“及时收手,还好。”说是这样说,我猜肯定还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能够及时收手就行,有的人见自己亏了,死都不收手,非要赚回来,最后钱没了,人也没
了。”
“玫玫,算了。”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天宇这是想找我借钱吗?说实话,我也没有钱可以借
给他。我主动把二人的拉面钱给付了,换做以前,他是怎么样都不会让我出钱,今天的他就这样
默默无声。我想他一定是亏大了,估计他也没告诉家人。
走出餐馆之后,看着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心情闲逛,我说:“刚才我跟Elly说的话是认真的,我确
实有很多的作业,所以我回学校了。”
“我送你。”快下车的时候,天宇说:“你不跟我抱一个?”我笑了笑,张开了手,抱了抱他。
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他往我口袋里塞东西,我伸手拿出来一看,发现是钱。天宇说;“男人一
旦有了用女人钱的开端,是会上瘾的,我不希望自己变成那种人,我也不希望你让我成为那种
人。”
“只是吃完面而已,再说之前你出来不少钱啊。”
“好了,你再不下车,警察会过来开罚单了。”我只好拿着钱走人。
拉面馆的门关着的,我和天宇又坐在靠里的位置,Elly不可能站在门外看见我们,除非是存
心的走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林知言向她们透露了消息,在此之前林知言给我发消息约我去唱
KTV的时候,我告诉她我和天宇在拉面馆就不去了。Elly故意在我面前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是
为了损天宇的面子,还是为了让我难堪?算了,不想了。只是觉得我与林知言的关系非常的微
妙,不像那种很好的朋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和她相处总觉得两人之间有距离感。突然想起
胡涛这人,于是拨通了他的电话:“你好,我是苏玫,想问一下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有什么事吗?”
“恩,我想问一问天宇最近的近况,希望你别告诉他我有和你联系过,我怕他面子上过意不
去。”
“你想问什么?”
“他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不是。”
“听说他买期货亏了。”
“是的,但是我帮他把钱给补上了。”
“你借他钱了?”
“是的。”
“是不是数目很大,一时半会儿还不了的那种?”
“我不轻易借钱,我相信他有能力,很快能够翻盘,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覃天宇这人本事大着
呢,死不了。”
“好的,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找你要钱?”
“嗯?”听见胡涛说这句话我愣住了。“是不是你看多了那种树倒猢狲散的场面,所以你觉得我
是这样的人?”
“希望你不是,但纽约的环境,纽约的风气就是这样。”
“我懂你的意思,天宇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一种福气。”
“可别高抬我,我看中的是他的努力,他的能力。这一次是他运气不好,可如果有第二次,我就
不会帮他了,因为这是他的能力问题,我不会与一位能力低下的人做朋友。”胡涛讲话够直接,
我不知道是该说谢谢呢还是谢谢呢?
“好的,打扰你了,不好意思,还请你能够替我保守秘密,别让天宇知道我们今天的对话,可以
吗?”
“可以。”
“再见。”
“再见。”挂了电话之后,越发同情天宇,他为了能够更上一层楼,这是付出了多少的代价,牺
牲掉了多少的睡眠时间,才能换得像胡涛这样的人的帮助。
晚上林知言来到我宿舍,把我叫到走廊,向我赔礼道歉,说她没有想到Elly会去拉面馆找我
们,更没想到她会说出那番话。我安慰她说没有关系,Elly年纪还小,我和天宇的年龄算是她的
哥哥姐姐了,与小妹妹相处,就应该让着点,多多包容。“覃天宇有和你说期货的事吗?”
“说了。”
“他怎么说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我微笑着看着林知言,她淡定的看着我,我俩之间的心
照不宣变得越发的浓烈。
“也是,他有没有找你借钱?”我不想提这事,林知言偏要把这事拎到台面上。
“没有,他的事,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林知言身靠在墙上说:“我也是关心你们,如果出现什么难事,你尽可放心的告诉我,只要我能
帮,我一定帮。”她长得太高了,和她说话我不得不抬起头看着她,从我抬头的那一刻开始,我
的气场就输了。
“谢谢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会找你,时间也不早了。纽约夜晚的治安可比不上国内,早点回
去,注意安全。”
“我长得这么高,谁敢惹我?我住的也是安全区域,楼下大堂,保安24小时轮班值守,你就放心
吧。”我看她没有想走的意识,只好岔开话题聊竖琴。没聊多久,她便觉得无趣,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