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很快就带沈西落绕军部的小道悄悄来了。
王秋阳也不动声色地守在不远处,不让任何人靠近。
战舰上的医药器材和药物都很充裕,卢卡斯也不需要什么大型器械,因此沈西落只是带了个小医药包。
洛冉守在床边,低头看卢卡斯。
高高大大的男人此刻无意识地躺着,和往常无异。
如果不是别人说了,他还看不出卢卡斯受伤了。
洛冉垂眸道:“怎么回事?”
一直跟着卢卡斯的弗里曼低声道:“我们……在东南星TE城根本没打,没有输赢,星寇劫持了人质根本没打算和我们谈判。”
“那星寇挟持人质是……?”
“宣战,示威。”
事情已经过了两天,弗里曼说起来的时候还是咬牙切齿的,“他们在我们到的时候直接……用流星雨炸毁了TE城。”
洛冉愣住了。
流星雨是星寇的终极武器,一般也不会拿来用。
——是火炮。
威力巨大,发射后天空被炮火覆盖,仿佛降下了流星雨,足以摧毁一座小城市。
只不过制造这样的武器需要非常可怖的金钱、材料数量与时间。
洛冉也没想到星寇会用在这里,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战役。
事实证明,这不是他们唯一的流星雨。
难道是……测试威力?
测试威力的当儿,顺带给帝国和落冰一个警告?
洛冉手心有些凉。
“上将原本已经半进入易感期了,但是出战的时候,雄狮被流星雨的炮火波及,雄狮和上将没事,但是上将精神却出现问题了……”
“TE城被炸得半毁,人质都只剩下残骸和断骨,这事……已经很影响大家的情绪和士气了,所以上将倒下的事得保密,等两天后落冰那边正式归队,假装上将是跟大队一起回来的。”
弗里曼说得有条有理的,但是语气还是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对于士兵而言,即便他们心志再强大,但是亲眼看见数百人在自己眼前被炮火炸毁,依旧是……
可怖,恶心,愤怒,难过……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自责。
而卢卡斯作为冲锋陷阵,一马当先的将领,在前头自然看得最真切。
这是一个将领的失败,没能预测到这次的灾难。
洛冉顿了好久,低声道:“弗里曼副官。”
“嗯?”
“流星雨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弗里曼道:“是峡谷行动,也是……”
弗里曼一愣。
也是奥尔顿上将不幸战役的一战。
“那……那……”弗里曼愣愣地看着卢卡斯。
“没事,我陪着他,你刚回来,也回家好好放假休息几天。”洛冉上前轻轻揉弗里曼的肩膀道:“让参加此战的将士们都好好回家休息,你帮我处理好,可以吗?”
“是!”
沈西落在一旁一边看着仪器一边给卢卡斯注射药物。
Alpha的易感期能够让同等级抑或更高的Oga来舒缓,但是精神崩溃同时需要药物辅助。
洛冉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沈西落瞟了一眼洛冉道:“随行医生做得很好,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直接让上将陷入深度昏迷,由身体和精神自行修复。”
“那……”
沈西落语气没什么起伏道:“没事,您使用信息素和定期让上将注射药物,熬个几周就过去,和您之前的情况差不多。您和上将都是精神带有伤的人,自然比较容易受伤,但同样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也懂得自我修复。”
“好。”
沈西落道:“我在隔壁房间住下,有什么事不要慌,来找我。”
“好的。”洛冉感激道:“谢谢您。”
沈西落顿了顿,道:“我从弗里曼副官那边了解了一点情况,星寇又制造出流星雨了?”
“是。”
“嗯。”沈西落没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洛冉微妙地察觉到沈西落有些低落的情绪。
但是洛冉没心思在意沈西落,只是坐到床边,轻轻握住了卢卡斯的手。
卢卡斯的手一半是皮肉,一半是硬邦邦的机械。
一半温暖一半冰冷。
如今已经回到首都了,沈西落也在,因此卢卡斯没有被注射安眠,躺到下半夜后就醒过来。
洛冉坐在床边闭目养神,还握着卢卡斯的手,察觉到动静后马上睁开眼。
卢卡斯看着洛冉,微微蹙眉。
“上将醒……”
“出去。”
洛冉一愣。
卢卡斯哑声道:“冉冉,出去。”
卢卡斯觉得头很疼,非常非常地疼,此刻他的意识也并不是完全清明的。
Alpha的精神紊乱和Oga不一样,虽然一样疼,但是Oga会出现幻觉与虚弱,而Alpha是无止境地想要破坏、攻击、疯狂。
洛冉问道:“为什么?”
“我说,出去。”卢卡斯哑声道:“信不信我做禽兽的事。”
“多禽兽?”洛冉笑了笑,直接上了床,在卢卡斯身边躺下,轻轻拥抱住卢卡斯。
卢卡斯感觉自己被白茶信息素温柔地拥抱,缓解了不少疼痛与让他发疯的躁动。
“你想象不到。”卢卡斯轻轻喘着粗气,不敢动弹。
“那就不想了,上将好好休息就好,上将现在反正打不过我,不用担心。”洛冉手环住卢卡斯的脖子,让卢卡斯靠着自己的胸膛。
“洛冉。”卢卡斯双目赤红,像是在极度地忍耐那呼啸而出的怒火和破坏欲,“你不知道一个失控的Alpha有多少力气。”
卢卡斯觉得自己身体里像是住了一只怪兽,叫嚣着想要出来,破坏身边的一切,再狠狠地欺负洛冉。
那是心底最丑陋的占有欲,让他憋着一股气。
感觉就要疯了。
“我知道。”洛冉认认真真道:“我既然在这里就做好了准备,上将不必忍耐。”
易感期的Alpha有多痛苦洛冉不能想象,他没经历过,但是他想,至少他的存在可以让卢卡斯舒服一点,尽快好一点。
“混账东西。”卢卡斯双目彻底变红,起身直接按住洛冉,俯首咬住了洛冉的腺体。
这太突然了。
“唔……!”洛冉浑身一颤,生理性的眼泪因为疼痛而夺眶而出。
卢卡斯此刻的力气确实比平时大了很多,咬住洛冉后脖子的时候,让洛冉有一种自己要被咬断脖子的错觉。
抓住他手腕的手也很用力,疼得让他手指都发麻了。
洛冉趴在床铺上,咬住了枕头忍住痛呼,任由卢卡斯咬他的脖子,压住想要反抗的下意识动作。
真的太疼了。
身后,卢卡斯咬住腺体,在注入自己信息素的同时也在疯狂地汲取洛冉的信息素。
宛如口及毒那般,汲取这个唯一能缓解他混沌精神世界的解药。
洛冉配合着卢卡斯,试图与他建立精神连接。
就像之前在机甲那样。
火光。
在精神连接的那一瞬间,洛冉看见了漫天的火光。
和他之前出现幻觉时偶尔看到的画面一样,想来他在和卢卡斯亲密的信息素交融中偶尔也完成了精神连接。
洛冉的信息素让卢卡斯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满足,身体里的躁动和怒火越来越少,完成临时标记后,卢卡斯喘了几口粗气,又咬住了洛冉的耳朵。
卢卡斯将洛冉翻了过来,顺势往下咬住洛冉的唇。
“冉冉……”
“嗯。”洛冉手受伤了,暂时没法动弹,只是微微昂头配合。
洛冉的配合更加满足了身上的狮子,洛冉含糊不清道:“上将……和我,做精神连接。”
只要和Oga暂时绑定了精神,易感期的Alpha就能得到更多的舒缓。
卢卡斯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但他确实有在控制自己的精神力,试图地在虚无中和洛冉结合。
Alpha门户大开,Oga便能轻易地找到门路。
房内没有开灯,黑暗中卢卡斯胡乱摸索,捧住了洛冉的脸颊,摁住他把吻加深。
“唔……呼……”
洛冉能感觉到精神连接完成了,空气中两人的信息素更加浓郁,像是融在了一起。
也许是卢卡斯现在的思绪混乱,洛冉觉得自己也被卷了进去。
洛冉浑身都在抖。
他看见了火光,看见了残骸,看见了……
奥尔顿上将。
……
——XXXXX——
七年前,峡谷。
“前进!继续前进!”
高大伟岸的男开着机甲,领着大队在狭窄的峡谷里往前冲。
两边都是石壁,光线只能从上头的小面积铺洒下来。
卢卡斯捏着机甲里的对讲机喝道:“上将,敌人距离我们只有六百米!”
他们中计了。
原本想绕过峡谷奇袭他们好不容易确定位置的星寇总部,但行动却被星寇察觉,再被逼到这个易攻难守……或者说,只有被动承受攻击的地方。
完全没有地理优势。
“冲!只能冲!在这里没法打!”奥尔顿厉声道:“冲出去就赢了!”
大大小小的炮火从上空砸下来,非常考验机甲与飞行器的操纵。
卢卡斯用力扭过操作杠,躲过了前方与左边砸下来的火球。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叮住眼前峡谷的出口,那里是阳光充裕的地方。
“轰隆!”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下起了流星雨。
“弃机甲!”奥尔顿一看就能评断——机甲受不住这样的炮轰。
所有人跳下机甲,让机甲匍匐下来,挡住了底下的人。
轰————
机甲果然被轰成了碎片,若是人在里面,必死无疑。
奥尔顿嘶哑着声大吼道:“继续冲出去!”
“机甲没了还有脚!”
然而就在这时,头顶上再次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光。
第二波流星雨来了,更大更猛烈。
……
……
大军带着沈西落、夏至和他们的医疗团队抵达现场后,没一个人能说得出话。
峡谷里机甲残骸与人的残肢四处散落,到处都是小尸山,血浸满了峡谷里的小道。
将领稳住了声音和情绪,下达了命令,“搜……搜寻看有没有活的,把……”
“尽量把断肢拼接,核实身份。”
……
“找到上将和小上将了……!”
最前方的一个尸山,将上头血肉模糊,皮肉、器官与骨头交融在一起的“人”拨开,能看见奥尔顿。
也许是被众多将士叠着,奥尔顿虽然身上可怖,脸也看不清五官了,但居然还有气息。
在奥尔顿怀中的,是被他护得严严实实的小侄子卢卡斯。
卢卡斯除了暴露在外头的手血肉模糊,身上反而没有太多的伤。
这是……奇迹。
在流星雨降落的时候,被层层护住的奇迹。
“沈医生,夏医生……快!快!”
“上将和小上将还有气息!”
医生把两人小心地拉了出来。
卢卡斯用仅剩的几根手指抓住了夏至的衣袖。
“夏医生……”
夏至面色苍白,点头道:“嗯。”
“上将……”
“嗯,你放心,我们会拼尽全力救奥尔顿上将的。”
“嗯。”得到了承诺,卢卡斯像是到了极限,晕了过去。
……
……
医院。
卢卡斯站在玻璃隔离镜外,奥尔顿躺在玻璃镜里的病床上,浑身上下满是伤口与窟窿,五官模糊,也已经再也看不出半分往日的气势和样貌了。
卢卡斯的手包上了厚厚的绷带,安静的模样和身边不远处两位医生吵闹的争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安乐死,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沈西落推了推眼镜框道:“这样能快速结束奥尔顿上将的痛苦。”
“为什么不进行抢救和手术?”夏至近乎崩溃,红着眼眶道:“还能再试一试!”
“没必要,这样只会延长痛苦。”
“还能试试,真的能再试试……我做了化验报告,我检查过了,真的可以……”
“没必要。”沈西落道:“真的救回来,也没意义了。”
“怎么就没意义了?!”
夏至再也忍不住眼泪,喝道:“你是不是没有感情,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有感情!”
“夏至,夏医生,我以伴侣和直属上司身份告诫你,请不要被情绪影响正确的判断。”
夏至愣住了。
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沈西落。
“反正……”夏至颤声道:“即便我反对,也无效,对不对。”
“是。”
夏至浑身都在发抖。
他答应了卢卡斯。
他是医生。
医生是要救人的。
那是奥尔顿,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上将。
是提拔他,在战场上保护他这个医生的上司,也是和他们一起喝酒的战友。
为什么不能再试试?
“不用吵了。”卢卡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但是他道:“安乐死。”
他了解他自己的叔叔。
夏至呆呆地看着卢卡斯。
卢卡斯垂眸道:“我来做。”
……
夏至情绪崩溃,已经失去了医生该有的专业素质,被沈西落让人带走了。
病房内,卢卡斯站在床边,接过沈西落递给他的针管。
沈西落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模样,像是如夏至所说的,没有丝毫感情。
卢卡斯接过针管时不小心触碰到沈西落的手。
卢卡斯下意识地缩手,转头想要呕吐。
他没办法接受别人的触碰了。
沈西落一愣。
他想起了卢卡斯从尸海里被拉出来的模样——被战友和叔叔的皮肉、血污覆盖。
医疗人员洗了半天才洗干净,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污秽没法洗干净,卢卡斯身上依旧有着浓重的味道。
卢卡斯握着针管看着奥尔顿。
奥尔顿有所察,艰难地抬起眼皮。
随后,奥尔顿朝卢卡斯咧嘴笑。
当然,这更多是卢卡斯的想象,毕竟他只能看见那个皮肉扯了扯。
卢卡斯于是握住了奥尔顿的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一个血肉模糊,一个残缺不堪。
“卢卡斯。”奥尔顿用气音说话。
卢卡斯俯首去听,隐约听见了一些。
“骄傲。”
“别倒下。”
——我的骄傲。
——别倒下,勇往直前。
卢卡斯郑重地点头,“嗯”了一声,将针管注射入奥尔顿的手腕。
沈西落转身走了,给两人留下空间,守在病房外的人能看见他脚步虚浮,似乎是失去了身体的方向判断感。
心电监测仪曲线起伏最终趋向了直线。
卢卡斯站在病床前,硬邦邦地行了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