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姨娘?”裴凉挑了挑眉,问江逊:“谁的?”
江逊笑道:“你说呢?”
裴凉明白了:“也是,要做你的姨娘,江家还没有到不做人的地步,这两年你们为了一点点把名声捡起来,恢复往日威望,可是做了不少撅屁股的好事。”
“你――”江逊脸色一变,原以为以现在自己的强大,已经不会为裴凉的区区挑衅生气了。
可对方一开口,还是转盯人痛处戳。
戳完还无所谓道:“哎呀别这么介怀嘛,你也说了,只要你不觉得难堪,难堪的就是别人,三年过去了,你功夫修炼得还是不到家啊。”
江逊咬牙,不是他修炼不到家,在外人面前,他真的如今已经做到了唾面自干的地步。
可唯独对于罪魁祸首,这个绝对意料不到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妻,江逊难以平复。
裴凉却仿佛真的在跟他闲聊似的,还接着道:“况且要是做你的姨娘,以火石榴即便做不了正妻也要进你江家门的执着,怕此时正是心想事成,何曾会如此憔悴怨怼。”
“是被江世叔降妻为妾了?”
江逊说话声音压得低,裴凉可没有,以火石榴的耳力听得一清二楚。
她红着眼睛瞪过来,仿佛要把裴凉千刀万剐,咬着牙嘴里像是在咀嚼裴凉的肉一般:“贱人!”
裴凉无奈的摊了摊手:“说得你俩如今是我害的一样,我不过是将事实复述一遍罢了。”
“若是成全了你们的私情,那老实巴交的江世叔岂不可怜?”说着还叹气道:“果然世间难得两全。”
火石榴闻言差点发疯,就要不顾一切的抽出腰间的鞭子抽上来,她身旁却突然出现一人。
那人一巴掌扇在她脸色,火石榴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蛋,一下子就多了几道红痕,瞬间的功夫就肿胀起来。
是江仵,他的气质跟几年前变化也很大。
那时候虽然素有棒槌之称,整个人面相老实普通,自然不能跟江逊相比,但却让人见之颇有好感。
但如今对方脸色狰狞,眼神阴沉乖戾,丝毫不顾当众打女人的不妥,还有周围探究的眼神。
阴沉着声音道:“贱人,贵客面前岂容你放肆?”
说着又看了这边的江逊一眼,给火石榴另半张脸又补了一巴掌:“怪到在这里磨磨蹭蹭,原来是奸夫在此。”
“不若把整个议事堂让给你二人颠鸾倒凤一番?反正你二人也不知羞耻,正好此道。”
火石榴脸上羞愤得滴血,甚至盖过了巴掌带来的红痕,而一贯维持着风度的江逊此时脸色也不好看。
现场众人仿佛遥想起当年灵堂吃瓜的快乐,虽则有些人对江仵的粗鄙之语大皱眉头,更多的却多了丝兴奋。
好在江家不想再丢第二次脸,便喝止江仵道:“你若嫌得发慌,便去正门外面安置各大门派的贵客,莫要在此揪着一个下人不放。”
江仵深深的剐了火石榴与江逊一眼,到底还是听掌门的话出了门。
裴凉看得津津有味,问脸色已经没那么从容的江逊道:“对了你妈呢?”
“这三年仿佛没有听说江伯母露过面,是身子不适吗?”
江逊差点炸开,不过或许为今天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预想过无数的状况。
因此片刻后倒是平复了下来,甚至看着裴凉笑道:“家母确实身子不爽,在内宅中静养。”
“凉师妹若真的关心,你我婚后可多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
裴凉露出一副这样不合适的样子:“不了吧?我与伯母的共同话题还挺尴尬的。”
江逊预感不好,果然就听裴凉道:“跟未婚夫亲娘讨论你本钱口活儿什么的,即便是开明如我也做不到啊。”
说着脸上还露出些许歉意:“师兄,是我让你失望了。”
江逊确定了,这女人就是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甚至当做笑料逗弄解闷的。
这让自负自己魅力的江逊尤为受不了。
他笑了笑,也豁出去道:“总会有所交集的,不过师妹竟只关心火姨娘跟我母亲,倒是让后宅其他女眷颇为难过了。”
“这三年间,众人可都是对师妹念念不忘,日夜挂在嘴边,甚至有人临死前,念叨的都是师妹。”
“师妹虽则如今与我江家不甚亲近,可这般多的人殷殷期盼,却丝毫得不到你垂怜,未免有些可怜。”
裴凉笑了:“这倒是我失礼,请问贵府女眷都如何了?总归议事还没开始,可以叫她们出来一聚吗?”
说着甚至转头对不远处的江掌门道:“江世伯,师兄说贵府女眷对我颇有惦念,此刻我不便离场,可否传唤贵府几位夫人小姐出来一叙?”
“还有父母双亡寄居在贵府的表小姐,数年不见也想念她了,现在她如何了?可有婚配?”
江逊没料到这女人还是丝毫没有心,此时还不是在裴家,可以尽情说嘴,她居然直接让人传唤众人上来。
果然江掌门一听,身体都僵了,恨恨的瞪了江逊一眼,责怪他多管闲事,非要在口舌上招惹裴凉。
吃过的亏难道还不足以长记性?
正要僵笑着打圆场,有跟江家不好,却因当初听了那般多八卦,对江家颇多关注的好事之徒便开口了――
“裴掌门有所不知,江家女眷近年并未在江湖出入,也不与各大门派来往了,我恍惚听说这几年间,江家草草办了几次白事。”
“至于表小姐嘛,三年前已经嫁人了,据说嫁的是江家下面的一个庄头。”
周围一听,有人便发出不满的嘀咕:“什么?嫡亲的表小姐嫁给区区一庄头?江掌门,可是如此?”
“这也太折辱人了,便是与江逊有私情,那些妇人水性杨花该罚则罚,人一未出阁的良家女子,本就是被人引诱,便是没了清白,身份品貌也在那儿,江家如何刻薄至此。”
“正是,找个不那么讲究的富商嫁了,保人一世富足也好啊。”
“表小姐其父还是跟江掌门一同遭贼人暗算时,掩护江掌门而死的,其母也因悲伤过度撒手人寰了。江家如何能这般对待恩人遗孤?”
周围的议论让江掌门抬不起头来,有心说安排那庄头也是家中豪奴,有江家庇护着,比嫁区区普通富商要妥当得多。
可周围人已然先入为主,哪里会听里面的解释?
偏他想解释都不成,裴凉又发动了她一贯的拱火作态,满脸惊讶道:“好几次白事?”
“我如何不得知?江世伯还有师兄你们太见外了,好歹我们也是姻亲之家。”
你不知道就有鬼了,有什么事瞒得了你的?
裴凉又连忙问:“逝世的是哪些人?为何草草操办?这里就恕我不能赞同了。”
“几位婶娘嫁入江家,多年来辛苦操劳,好让你等男人在外无后顾之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怜死后连份体面的丧事都没有,诸多亲朋好友也无从吊唁,就这般草草埋葬,实在是不公啊。”
在场谁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回事?跟江逊偷情的,家世显赫的要么受罚一顿便软禁在内宅,或是有那强势娘家的直接和离。
能做江家正妻的,就这么被杀的可能性不大。
死的多半是那些小妾姨娘而已,一个玩物还敢背叛自己男人,与小辈偷情,纯粹是找死。
这些人死了也不会得到体面,可被这么点出来,江家总归面子上好看不了。
江掌门都想一掌劈死裴凉,又恨自己儿子去招惹对方。
恨恨的剐了江逊一眼:“逊儿,还有这般多的贵客,你在此磨蹭干嘛?”
江逊憋了满肚子的气,再是不甘心也不敢在江家作为东道主的时候,让场面继续难堪下去。
可他要走裴凉岂会这么容易饶了他,逗弄小老鼠,什么时候结束可是由她说了算。
便叫住江逊道:“堂内这么多人,师兄便已经招待不过来,再去外面就是分身乏术了。”
裴凉看着江掌门,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挑事的恶意,反而带着不悦道:“我自个儿的未婚夫自个儿心疼,师兄还是在此招待吧,世伯不会连这点都不如我意吧?”
裴凉是斩月门掌门,跟江掌门平起平坐的位置,又是江逊的未婚妻,于情于理,她这番要求江掌门都拒绝不了。
他就日了狗了,按理说一个女人,得知未婚夫处处偷情,甚至与长辈乱伦,合该气愤崩溃才对。
对方的表现极端,将他们江家打得如今都喘不过气来,却也符合对方狠辣的性子。可偏偏又从没想退婚的迹象。
甚至跟江逊相处的时候,对方自我感觉轻松良好,半点看不出对江逊的怨憎嫌弃。
你都没有办法从她的行为上找出任何逻辑,这压根不是一个女人该表现出来的样子。
江掌门脸色难看,裴凉两边站着的两个十六七岁,俊朗挺拔的黑衣少年便皱眉使唤江逊道:“江师兄,我姐这么久还未落座,您还不请她就座?”
两人是裴凉的庶弟,之前裴家出事的时候,二人才堪堪跨入少年之列,因着被裴少掌门欺负打压,存在感一直不显。
整日里跟着母亲日子也艰难,裴少掌门对于亲爹的子嗣尤其是男孩儿,自然有天然的提防和敌意,所以生了男孩儿的姨娘小妾,日子反而不好过。
裴凉接手后,便将原主的庶弟庶妹统一教养,放宽待遇,便是裴少掌门那两个庶子庶女,也没有苛待――不过对方年纪还小,到这时候也就堪堪启蒙而已。
虽然没了父兄,但庶子女们日子却比以前好过多了,一应吃穿用度都与先前天差地别,要知道裴家父子刻薄寡恩,也就生母受宠那段时间,或许日子好过而已,待二人喜新厌旧之后,在裴家便艰难了。
长姐掌舵之后,基本生活条件翻了好几翻不说,在自己的院子还可自行管理,关上门来便算是自己的天下了。
且他们用工念书习武,或是其他技艺,但凡有一样出挑,或者努力被看在眼里,进步明显的,母子便有赏赐。
众人生母将那些赏赐攒起来,短短三年也是一笔巨款,手里有钱自然心安。
不管男女,有本事报复的,只要所学有进益,便毫不吝啬资源,打压之类更是再无此事。
如今裴家已经有好几个年长的庶弟庶妹出挑,偶尔行走江湖,与人评价也是裴家这辈人才辈出。
这些庶弟庶妹们,岂能不奉裴凉为神明?
江逊见这俩看着眼生,跟裴凉有几分相似的俊俏小子,听对方的称呼便知道二人身份了。
心中晦气,若裴少掌门在,岂有这两个小子嚣张的余地?
不过还是忍气吞声的将裴凉引入掌门专属之座。
那俩小子看了眼桌上的茶点,嫌弃都直接从眼睛里弹出来了。
其中一个道:“江师兄自负深情,不想对我姐却如此敷衍。我姐喜欢的茶点江师兄是不知道,还是三年时间已然淡忘?”
“因此拿这等货色敷衍?”
有女侠就看不下去了:“够了,你斩月门一进来便开始挑刺,今日是众多门派相聚,共同商讨伐魔教之事,不是你等娇客来江家耀武扬威。”
“裴掌门如今已是一门之主,三年未出斩月山庄,怕是心里还当自己是娇弱的大小姐?”
裴文裴武两个庶弟就不乐意了:“这位师姐出自何派?辈分几何?在门中是几等弟子?”
对方还没有回答,二人就一唱一和道:“算了,如此明显的事也不必非得师姐亲口交代。”
“师姐门中地位象征的铁手环,以及师姐的规矩站位便一目了然。”
“师姐只是区区二等弟子,切莫拿你的标准套用吾姐,于吾姐是羞辱不说,更显师姐狂妄,也累及江家。”
“你们……”女侠羞怒。
“不信师姐大可问江师兄,他此番该是不该。”
江逊咬了咬牙,笑得僵硬道:“该!是我不对,二位世弟见谅,莫要迁怒甄女侠。”
裴文裴武又道:“江师兄既知不妥,尽快换下便是,因何杵在这里不动,反倒对我二人区区两句辩驳做和事佬?”
“这位师姐看面相直爽大气,显然不会与我等两个小子计较,师兄特地一说,反倒显得师姐小气。”
江逊,女侠:“……”
“正事没有做好,便忙着做中间人,难怪江师兄每每行事,结果里外不是人。”
江逊差点被这两个庶子气死,这二人看着年纪一般大,长得也像,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
说话特别有默契,两张嘴叭叭叭,一个人说上句,另一个人便可以接下去,二打一,中间无缝衔接,真叫人反应不过来。
就听二人又道:“江师兄莫怪我二人话多,实在我姐既然选定你,不嫌弃你劣迹斑斑,你便该越发谨慎尽心,江师兄此时之笨拙,莫说与我姐房中人相比,便是我等两个粗心大意的,都比你会来事。”
“若婚后被我姐嫌弃,江师兄方才知道今日我等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周围有些人已经包不住噗嗤发笑了,这裴家的小辈,以往还只有裴凉一个人出挑,如今看着倒是个个机灵。
看热闹之余,也颇为佩服裴凉教导有方,在她之前,裴家哪里听说过有天资不错的子弟的?
对方作为一门之主,欠缺的可能就只有武功了。
江家虽则被如此奚落,但真要将这等能耐的女人娶回家,便是后面三代受益无穷,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所以受点气算什么?何况本来就是江家没理。
众人这般想,替江逊心疼的那些女人,便是越发看不惯裴凉的耀武扬威了。
江逊连忙下去换茶点,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嘴皮子上是真的惹不起,只有躲的份。
好在这些插曲并没有持续太久,几刻过后,收到英雄帖的帮派尽数到达。
偌大议事厅内坐了四门八派还有数十江湖门派的掌门或代掌门出场的精英子弟。
江掌门在主位上,对此时坐在一众豪杰上位之事,顿时生出了一股豪情。
江家便是要凭着此时剿灭魔教之大计,重新挽回昔日的名望。
江掌门开口道:“二十年前,也是在场门派联合,将魔教赶出中原。”
“然斩草不除根,今日魔教又卷土重来,短短数月内,便犯下累累罪行,其嚣张残忍,直叫人神共愤。”
“三月十四日,魔教方圆百里内一名为棉花村的村庄,一夜直接被屠戮殆尽。”
“村中小孩儿被尽数掳走,这便是魔教让人深恶痛绝的斩俗缘,就为了吸收子弟,便强掳劫孩童,杀人父母,今日残忍尤甚。”
众人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事,此时一听,更加义愤填膺了。
“魔教所经之处,必定寸草不生,诛灭魔教,还江湖清明。”
“诛灭魔教,此次万不可让他们潜逃回西域老巢,定得连根拔起。”
“据说魔教教主如今已不是上一任,有目击过的看出对方是身形健壮的年轻人。年龄绝不超过三十,论功力浑厚,自无法与前魔头相比,想必对方也是近年上任,无法服众,却也是剿灭的大好时机。”
周围讨论起来,四门八派的人倒是镇定自若,还没有多说什么,表现得最积极热情的反倒是那些二三流的门派。
也是,剿灭魔教,主力肯定是四门八派的联合军,并且魔教地形复杂,高手众多,且魔教教徒大多功法狡猾,擅长使毒使暗器还有陷阱的不少。
上一次剿灭大计,各大门派便损失惨重,因此虽然魔教卷土重来不得不重视,但真正涉及下手,还得从长计议,并不会像一般门派一样一头热。
毕竟一个不好,若精英弟子甚至掌门在其中丧生,足以让一个门派陷入颓势。
四门八派的掌门大多眼观鼻鼻观心,却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响起――
“剿灭魔教的事暂论,但棉花村的灭村惨案,倒不是魔教的手笔。”
众人一惊,抬头就看见是坐在掌门首座之中的裴凉开的口。
不少人正群情激奋呢,她这话仿佛一盆凉水泼下来,让不少人心中不爽。
有那方才就看她不顺眼的便冷笑道:“便是不知,我等江湖正派中,居然还有替魔教说话的。”
“且还是身为四门八派,正道领袖之一的斩月门掌门。”
裴凉笑了笑:“你也知道咱们是名门正派?我还当这里是不让被告自陈便升堂断案的一桩冤案现场呢。”
“你――”
江掌门抬了抬手,皱眉对裴凉道:“裴掌门,事关魔教,可不是你质疑挑动的时机。先前之事便罢,可看做你小女儿任性,但此时却不是――”
“江掌门!”裴凉似笑非笑道:“你既广发英雄帖,邀众人共商大计,我还当您对在场每一位帮派代表,都是平等看待的。”
“不料在您眼里,我竟是个不顾大局的小丫头,那江掌门邀我这等小丫头在此之列,对商议伙伴如此轻鄙,是做了自家一言无人质疑的打算――”
“还是议事方才开始,便有统揽众门派之心?”
江掌门脸色一变,看了眼周围的人,果然裴凉质疑魔教恶行是否真实的事,他们或许不满。
但事情若回到这个敏感问题上,江湖中人便警惕了。
江家牵头,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你也得拿出让人信服的底牌,或者承诺多于众门派的付出。
在心照不宣的谈判和拉锯下,或许在场门派可稍稍退一步。
这还什么都没开始呢,你江家凭什么?裴掌门纵说的话让人愤怒,方才有句却没有说错。
共商大计,那就得让人说话,她便是说得再难听,但也有表态的资格。
江掌门手掌差点把扶手捏碎,咽了口血,发誓自己再跟裴凉进行口舌冲突,就是蠢货。
也只得艰难的笑道:“是江某惯常将裴掌门当做小辈,今次不妥了。裴掌门有何质疑,尽可提出。”
裴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棉花村惨案,江湖中流传已有一段时日了,都说是魔教干的,所以我也对此产生了好奇。”
“便派了门人前去现场调查,又去信问了下六扇门的故交,得到了第一现场描述。”
“其中疑点不少,首先就是被害者伤口,伤口粗糙卷曲,很多甚至不成型,多半人的致命点是钝器所伤。”
“六扇门经验丰富的仵作验伤之后,得出结论凶器大多是农具。魔教当初被赶出中原即使再狼狈,如今经营二十年,也不至于寒酸到教徒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得用农具杀人吧?”
“再者是村中惨案发生之前,有几户养狗的人家,狗已被先一步毒死。那棉花村拢共不超过三十户,据现场探查,多是死于自家之中,少有人逃出来。再根据歹徒离开时血脚印的数量,人数不会少于二十。”
“二十多名魔教教徒,屠戮区区一个封闭的小村子,还用先药死他们的狗?且能知道具体哪家那户有狗,并精准下药不引起狗提防的,必定是对村子无比熟悉,甚至去过无数次养狗住户的人,那些狗对下药的人味道熟悉,只要不刻意进门,不会乱叫。”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一直只说魔教屠村,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认识的人说得振振有词,信的人从不查探具体。
都不知道这惨案里还有这些细节。
有人不服气道:“裴掌门这些只是疑点而已,并不能直接证明屠村之事不是魔教干的。”
裴凉却道:“那魔教有出来为这件事负责?如若没有,为何大家对此深信不疑?”
“你到底帮哪边的?”
裴凉:“我才是想问各位,如若只想剿灭魔教,立场不同这一理由便足以,何故要将不是魔教所为的案件强加于对方头上?”
“魔教名誉如何我不关心,只是那些村民何其无辜,若谣言指向错误的凶手,甚至干扰了官府判断,又有谁抓住真正的凶手,替他们伸冤?”
“诸位丝毫未求证过此事,便铁口直断,在我看来与包庇凶手无异。”
不少人沉默了下来,便是跳得最高的,也不敢说裴凉这话有错。
便是有那迫不及待让魔教背锅的,此时见状却越发不好贸然开口,裴凉既然说到这份上,看来六扇门那边越对凶手是不是魔教早有定论。
真跳高了,到时候真凶被揪出来,怕是不好看。
但偏偏有蠢得连这都想不清楚的,曹卉见不得裴凉嚣张,便开口道:“那万一就是魔教所为呢”
“你今日之话便是为魔教开脱。”
裴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了句:“看来在曹小姐看来,宁放过真凶,也要错杀魔教便是正理。”
“如若在座还有这般想法的,恕我斩月山庄便不在此奉陪了。”
“我裴家祖训,不会任我与为了排除异己,放弃匡扶正义之辈为伍。我等腆居名门正派,不正是谨记侠之大义?”
“人云亦云,弃百姓冤屈不顾,只认自己心目中凶手,无视证据疑点的人,不配称之为‘侠’。”
这话裴凉说得掷地有声,斩月门还有其他不知江湖水深,还一腔热血的人听得连连点头,眼神晶亮。
可在座某些老狐狸却暗道自己大意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有抓住。
裴家这般作态,既占了道义,也随时可抽身而退,到时候若条件谈不拢,都不必受道义绑架,少吃多少亏?
于是反应过来的几个门派也连连表示赞同,那些原本吼得凶的,见四门八派的人如此,自然没了气焰。
江家一看事态不对,这还没开始,就如此这般,还如何煽动成事?
便连忙道:“纵使棉花村惨案,有可能不是魔教所为,但他们犯下的罪行远不止如此。”
“洛阳乔家,当年为讨伐魔教立下大功,乔家老帮主也因此失去独子。”
“魔教重回中原第一件事,便是屠戮乔家满门泄愤,且在场留下来魔教的圣焰图腾,这总做不了假。”
这倒是,与普通村庄的惨案不同,江湖灭门惨案,身为江湖人士肯定多加关注的。
尤其在场还有不少人是乔家故交,甚至事后还去吊唁过的,那总没有先前裴掌门说的那些疑点。
“正是,棉花村之事略过不提,乔家惨案魔教总不冤屈,魔教裹挟怨愤而来,对当年参与此战的门派家族,必定心存报复,不过是乔家运气最次,如今没落,成了第一个软柿子而已。”
“裴掌门,切勿对魔教心存侥幸啊。”
裴凉露出尴尬的表情:“不巧,乔家的惨案,确实也不是魔教犯下的。”
“什么?”众人一惊:“不可能,魔教的圣焰纹现在还在呢。”
“那等粗糙死物,在场随便一个人拿一把金粉都能画,有何难?”裴凉道:“棉花村的事我尚且调查,乔家与我裴家还有旧,自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乔家惨案虽无粗糙痕迹,显然是江湖中人所为,可据我门人探回的线索可知,惨案发生当晚,并没有发生激烈打斗。”
“除了少许数人,多半都是在自己房中被杀,被害人致命伤多在后心或者脑后,死前面部表情不是怨憎恐惧,而多是讶异。”
“一个武林帮派,谁会在仇敌杀到自己房中,还背对着对方?显然也是熟人作案,且还是可以随意进出各屋的家人。”
“可巧,乔家长子死后,乔掌门为了延续家族,为自己长女招了一名武功高强的上门赘婿。”
“无凭无据,你不能冤枉好人。”有与那乔家赘婿私交不错的,连忙站出来维护。
裴凉笑了笑:“这是自然,但不妨碍乔家赘婿当夜恰巧回父母家太过巧合,也不妨碍他是此事最大受益人。”
“他完全可以接手乔家人脉遗产,甚至改回本姓都不会被阻止。”
见对方的朋友怒不可遏,裴凉抬了抬手,让对方稍安勿躁:“这位侠士不用急着辩驳。”
“诚然维护友人是人之常情,不过作为料理乔家后事之人,他的表现太过松散,且没有报官,江湖中人哪怕遇事不喜欢官府掺和,可为死者计,总得找人探查现场,看看是否可疑,而不是凭借一个人人可仿造的火焰图腾,便认定凶手,大肆宣扬。”
“既然乔家赘婿如此不经事,我裴家作为故交,便顺手帮了一把,因此我替他向六扇门报了案。”
“嚯~”众人没料到居然裴家居然这般操作,怀疑人女婿就直接报了案,但细想之下又挑不出刺。
死者为先,替死者伸冤自然是重中之重,或许怀疑人家不妥,但确实但凡有一丝可疑,便不能放过。
原本以为只是如此而已,却听裴凉接着道:“报案后,我将此事疑点以及自己的推测去信给六扇门好友。”
“六扇门果真按兵不动,暗地里派高手跟踪乔家赘婿,竟从他贴身衣物中翻出不属于他妻女与老母亲针脚的香囊。以及妻女死后,去银楼买了年轻女子款式的发钗。”
“显是乔家人一死,他便有所疏忽,虽不敢明目张胆在此时机引人起疑,却不如以往时时谨慎了。”
“六扇门的高手持续跟踪,果然逮到对方与一江湖女子私会,那女子名为春二娘,山匪出身,与乔家女婿早有私情。六扇门趁两人分别之后,抓住春二娘,用计诱骗春二娘背上乔家灭门命案,乔家女婿被抓,如今将罪责全推于她身,自己却能凭借不在场证明洗脱罪名,继承乔家遗产。”
“果真春二娘上当,露出破绽,进而让六扇门扯出罪证。证明了乔家女婿早有吃绝户之心,此次魔教卷土重来,正是栽赃的好时机。”
毕竟江湖中人,很多看到那火焰纹章,便什么都思考不下去了。
周围人都目瞪口呆了,裴凉道:“在我启程来此之前,六扇门的人应该已经启程抓捕乔家女婿,此时如无意外,乔家灭门真凶该在牢里。”
江家脸啪啪的疼,人真凶都落网了,他们还在这里借着案子声讨魔教?
裴凉又添了一句:“哦对了,棉花村的案子今天也告破了,我认为最大的嫌疑是该村相邻一条河,总是相互抢水源的村子,利用外嫁女的便宜,行此恶毒之事。”
“出来之前接到信说是证据确凿,那些被掳走的孩子大多被贩卖出去,已被寻回不少,可做人证,这会儿该是官府在处理。”
那他们在这里讨伐魔教,讨伐了个寂寞,结果连着两件事都不是人干的。
江家见众人心绪开始萎靡,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
这样不成啊!
连忙抛出另一件事:“那秋家小姐,大名鼎鼎的红枫美人,魔教之人将她掳走,也是留下圣焰纹。”
说着看向在场秋家人:“这里面总没有这些疑点了吧?”
秋家人有些不高兴,秋小姐是与裴凉齐名的江湖美人,也是秋家的骄傲,女子被人掳走,家里早已急疯,便是找回来,也清誉不在。
但秋家也是真心疼爱闺女,所以讨伐魔教的议事毫不犹豫就来了。
如今江掌门当众说起,他们虽然难堪,但为了讨伐魔教顺利,还是得站起来承认。
可秋家掌门话都没开始说,便听裴凉安慰他道:“放心吧,秋小姐不是被魔教掳走,而是自己跟情郎私奔了,安全着呢。”
“嘶――”
周围人直抽冷气,秋家的人都傻了,不知道这会儿该笑还是该哭,该庆幸还是该震怒。
虽然裴凉还没说原因,可前面两起事件,她都轻描淡写的堪透表面,千里之外揪出真凶。
还有数年前江家丑事曝光,以及焚天门隐忍数十年的内应都是她揪出来的。
种种事迹已经证明,这家伙说的话,真别轻易否认,否则容易被啪啪打脸。
秋家掌门平复了好一会儿心绪,这才咬牙开口:“那,那我女儿到底是与何人――”
话没说完又被打断,少林派的大和尚仿似察觉了什么,陡然起身,将内力融于声音之中。
在偌大室内声音仿佛响在众人耳边,更传出了大厅,直指门外――
“施主,既已造访,何不下来一叙?屋顶寒凉,莫要怠慢了贵客才是。”
众人猛然一惊,这么多武林高手,竟然没有发现有人潜入江家,且近在眼前。
不少人惊得起身,防备的看向门外,透过几扇宽阔的大门,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正对着议事厅的垂花门房檐上,几个衣着颇有异域风情的男女或站或坐,立于上面。
为首那男子一身红衣,脸上戴着面纱,体格颀长伟岸,穿着对中原人来说有些暴露。
露出的手臂和腰身线条结实完美,若非时机不合适,在场大胆奔放的女侠怕是得多流连几眼了。
但谁都不会将这个外表华丽的男人看做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即便是现在,就站在众人面前,也少有人能通过内力感知对方,明明是存在感那般显眼的一个人。
便是少林寺的大和尚,也明言道,他并非是第一时间察觉对方的。
反倒是那男子身后数人赶来,几人泄露了气息,所以才察觉,众人闻言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便认出男子身后一人,是多年人与他们有过一战的魔教长老,再来对方一身西域装扮,来人身份一目了然。
江家的人立马站起来:“魔教妖人,竟敢在我江家放肆。”
那男子却并不将江家人放在眼里,而是视线落裴凉身上。
声音懒散的问:“然后呢?秋家女儿跟谁跑的?”
合着当自己听八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