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上了马车,才发现裙摆上沾了一点面。
她轻轻掸了掸,面粉末掉了下去,不过低头的时候,舒宁又看到了鞋帮子上的灰土。
没办法,宋家新租的房子颇有年代了,院子里就是土地,不像原来的宅子,处处都铺了石砖。
舒宁歪歪脚,对着鞋底的灰土异想天开。
穆王会不会嫌弃她现在的样子?
嫌弃了有好处,她不用再献身了,坏处也有,不献身,将近三千点的仇恨值怎么消?
还是保命最要紧。
舒宁挑开窗帘。
跟车的小路子立即凑了过来:“姑娘有何吩咐?”
他可没把这位宋姑娘当成单纯还债的,王爷睡过的女人,除非王爷明确说他不要了,那这辈子宋姑娘都会是穆王府的人,万一运气好怀了王爷的孩子,便可一步登天,母凭子贵。
舒宁尴尬道:“到了王府,您能不能先给我找身干净的鞋袜,我打扮清爽了再去见王爷?刚刚思虑不周,欠妥了。”
小路子笑道:“行,姑娘放心,保证给您安排的妥妥的。”
他就说嘛,哪有女人不想漂漂亮亮地去见王爷。
马车走得慢,到了王府所在的巷子,小路子让车夫别着急慢慢走,他一路小跑溜进王府。
王爷刚封王时,皇上同时赐了两位美人歌姬,不过王爷并不喜欢那两个歌姬,看一眼就叫人退下了,被万公公安排在了一处比较偏僻的院子。小路子记得,其中一位歌姬身形跟宋姑娘有些相似,都是妖妖娆娆的身段,该瘦的地方瘦,该丰的地方丰,借套衣裳肯定没问题。
那歌姬见到小路子公公,心里挺欢喜,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伺候王爷了,没想到小路子公公竟然是来借衣裳的,还点名要她最美的衣裳,最好没穿过的。
歌姬心里那个恨啊,但为了讨好小路子公公,她还是笑盈盈地拿出了她最喜欢的那身衣裳,附赠一双崭新的绣花鞋、一套宫里赏下来的首饰。小路子检查完东西,很满意,想了想,将这个歌姬也带走了,等会儿替宋姑娘打扮。
等歌姬见到舒宁,心里更加不服气了。
这位宋姑娘的确是个美人,只是长得更像良家女子,论美艳风骚,远不如她,王爷怎么就看上这种人了?
舒宁坐在椅子上,完全能感受到歌姬对她的羡慕嫉妒恨。
对此,舒宁只能默默地同情。
不是歌姬不够美,而是修罗大神给穆王立下了不近女色的人设,所以穆王不喜欢任何美人,要她留宿也只是单纯地讨债而已。
梳妆完毕,舒宁穿着一身借来的行头,随着小路子来到了王府正院。
穆王正在享用晚餐,桌子上好几道扬州美食,看来扬州大厨已经入住了穆王府。
穆王扫眼舒宁就继续吃饭了。
他坐着,舒宁站着,他吃着,舒宁看着。
美食在前,舒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为了筹备明天的摆摊,她忙了一下午了,晚饭还没吃就被小路子接了过来,生理上的饥饿,哪里是主观意志能控制的?
桌子上有一道红烧狮子头,一共摆了四个,穆王殿下似乎不太喜欢吃,一个都没动。
舒宁闻着饭菜香,哪怕低着头不看,也馋。
“吃过了?”穆王终于良心发现,漫不经心地问道。
舒宁摇摇头。
穆王想到她在床上可怜巴巴的样子,吩咐万公公再拿一副碗筷来。
晚上那事可是体力活,舒宁没客气,坐到穆王对面,正好狮子头离她最近,舒宁也不夹别的菜,就着四个狮子头干掉了一碗米饭。
穆王看着那只只剩汤汁的装狮子头的盘子,想到了万公公派人打探回来的消息,说宋家一家五口搬到了一处破旧的老宅子,下人几乎全部遣散,宋大人爷仨早出晚归去码头做事,杜氏亲自去买菜挑肉,为了几文钱与摊铺老板争执不休,磨碎了嘴皮。
万公公还说,她去码头搭了一个棚子,似乎有卖吃食的打算。
穆王原来还不信,现在亲眼看到她饿成这样,专门盯着肉吃,穆王终于信了。
再娇气讲究的人,一旦陷入穷苦困境,都会忘了虚伪的礼仪,只求衣够暖饭够饱。
穆王想,也许今晚她就会求他,求他别再惩罚他们了,求他给她一个名分,让她留在王府养尊处优。
到了夜里,舒宁的确求了穆王一件事。
“明早我还要去摆摊,王爷快点行吗?”她想抓紧时间睡觉,黎明之前回到宋家,继续筹备摆摊。
穆王顿了顿,故意问道:“摆什么摊?”
舒宁:“早点摊。”
穆王:“卖什么?”
“……葱油饼。”
“宋家已经穷到如此地步了,要你一个闺中女子去抛头露面?”
“我爹不想我去,我自己要去的。”
“为何?”
“……家里没钱了,我自己赚了钱,可以买好看的衣裳、首饰。”
穆王笑了笑,来了,她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暗示他送她东西。
穆王偏不接话,等着她乞求。
舒宁已经说过她想求的事了,可男人似乎没有快点放过她的打算,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休息,舒宁只好自己想办法。根据她看过的那些理论知识,一些言语或行动上的技巧会发挥化学实验中的催化剂的作用。
舒宁抱住穆王殿下的脑袋,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穆王:……
“王爷。”
“说。”
“你好威猛。”
催化剂完美发挥,舒宁得逞了。
心里装着事,哪怕没有闹钟,第二天早上舒宁还是早早醒了。
屋里黑漆漆的,舒宁悄悄掀开被子,想要溜到地上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钻出被窝的时候,一条修长的手臂揽住了她,舒宁毫无准备就被拉回了床上,同一时间,那人压过来,不容分说地堵住了她的嘴。
舒宁脑袋里全是那些新鲜的食材,今日不去摆摊,东西就要浪费了,哪怕明天还能用,味道也变了,做饮食生意讲究的是口碑,她第一天开张,总不能给客人吃不新鲜的东西,丢了不用,本钱谁赔她?
一直都很乖顺配合的舒宁,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可她哪里比得过一个扛了三年大米的强壮男人,被穆王按住两只手腕,立即变成了案板上待宰的肥鱼。
反抗被迫停下,舒宁闭上眼睛,就在穆王以为她终于愿意了的时候,舒宁哭了。
一开始只是低低的抽搭,很快就变成了呜呜的哭泣,哭声越来越大。
无论舒宁想的再开,再怎么用这只是梦来安慰自己,都无法改变她心里并不愿意的事实。穆王温柔的时候,颇有契约睡友的姿态,公平交易,舒宁还好受些,现在他这样硬来,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上,舒宁都无法接受。
她委屈、害怕,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穆王不想她这样,他更喜欢她像昨晚那样乖乖配合。
“别哭了,我给你银子,你不用摆摊也可以买喜欢的首饰。”穆王语气僵硬地道。
舒宁的哭声并没有一丝降低的趋势。
穆王抿唇,道:“这次给你算两百点。”
舒宁顿了下,抽搭抽搭,小声地讨价道:“两百点,不超过一刻钟。”她真的急着回去。
穆王眉心直突突:“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算一刻钟?”
舒宁:“……我数到九百,你必须停下,放我离开。”
“为何是九百?”
这时候还没有一分钟等于六十秒的概念,舒宁也无法解释清楚,嘟哝道:“我试过,正常语速念,一刻钟差不多就是九百个数,不信白日你试试,如果差的太多,下次我给你补足。”
穆王沉默片刻,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试着亲了舒宁一下。
舒宁就又变成了昨晚的舒宁,一边配合,一边在心里默默数数。
穆王以为还没有开始计时,再加上多少有点因为她的眼泪心软,便充满了耐心,直到舒宁张口就是“六百零一”,穆王心底的所有温柔都变成了被愚弄的愤怒。
“之前那样也算?”
“王爷不喜欢吗?喜欢就算。六百零三。”
穆王狞笑:“算就算,你等着。”
“九百”这个数字,舒宁根本没能说出口,不知又过了多少个数字,她的意识才从九天之外落了回来。
穆王如约放了她。
舒宁手脚发软地穿好衣裳,手脚发软地翻出账本,拿起桌子上的王印给自己盖了抵消两百点仇恨值的戳,然后在穆王戏谑回味的目光下,手脚发软地走出了房间。
小路子已经备好了马车,舒宁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上了车,进来就躺在窄榻上贪婪地休息起来。
就像在跑步机上疯狂奔跑了五分钟,如今手和腿,都已经不是舒宁的了。
不过,强大的意志力还是支持舒宁完成了食材准备工作,早上与宋大人父子三个一起坐着马车出发了,李叔赶车,锦儿也跟了过来。
到了码头,舒宁只管做葱油饼、煮馄饨,锦儿负责收钱,李叔跑堂,端碗筷洗盘子。
两文钱就能吃一大张葱油饼,三文钱还有一碗馄饨,馄饨量不多,但馄饨汤很香,吃完干巴巴的饼再喝口鲜美的汤,等会儿再去搬东西都更有力气了,而且来这边吃饭还有个好处,收钱的锦儿与做饭的宋姑娘,一个眉目清秀,一个美貌动人。
不过,这些码头工只敢偷看,最多交头接耳偷偷说两句荤话,没有一个敢动手动脚。
早在宋大人来打工的时候,码头就传开了,知道宋姑娘与穆王有过婚约。
穆王的未婚妻不能动,穆王曾经的未婚妻同样不能动,宋姑娘的身上盖过穆王殿下的戳,除非穆王放话出来,否则谁去调戏宋姑娘,就等于不给穆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