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婉婉从记事起就不断听到孽种两个字,她一开始不懂这两字的含义,别人叫她孽种的时候还傻呵呵的笑,每每这时娘亲就会把她拎回家。直到七岁时,隔壁寡妇婶子怀孕了,别人都骂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孽种,胡婉婉才知道孽种的含义。
她是个孽种,没有父亲的孽种。可是娘亲明明跟她说,父亲出远门了,很快就会回来接他们母女。
这话她七岁的时候信,十岁的时候也信,但十五岁、十七岁的时候,她再也不信了,甚至开始怨恨她的父亲,也不想再听娘亲说的那些话。
什么天下最英俊潇洒的男子,呸!
胡婉婉原本以为自己会像村里的小娘子一样,找个农家汉子嫁了,没想到她那父亲唯一留给她的一张脸,为她和娘亲招来了祸害。
她那个人模狗样的表哥,竟然想纳她为妾,而自外祖母去世后就对她越来越尖酸的舅母,竟然不管教自己的儿子,还带着二十两银子上门,跟娘亲说要签了卖身契才能进胡家,免得她以后上行下效不检点,碍着亲戚情分不好处置。
胡婉婉当时就大怒,拿着扫把将舅母扫出家门,还对着娘亲大吼,怨她一片痴心付错了人,让她们母女俩落到这种下场。
然后,娘亲就重病,不久后去世,她进胡家的事情再也没人提。胡婉婉追悔莫及,跪在娘亲坟头三天三夜,直到晕倒过去,才被隔壁寡妇帮忙抬回家。
百日热孝后,她拿着娘亲临走前塞给她的信物,踏上了去京城的路。她不贪图公主的身份,她只想替她娘问一句,这么多年,为何不来寻?一国之君这很难吗?
可是京城太远了,她一个柔弱女子,哪怕脸上抹了灰,也在半路被土匪掳上山。若不是她恰巧来葵水,土匪嫌晦气,早就把她糟蹋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土匪窝大乱,她被拽着跑,然后被一巴掌扇倒在地,脑子里嗡嗡嗡的,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只箭破空而来,将打她的土匪一箭射倒,耳边响起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
“公主,臣救驾来迟。”
胡婉婉摸着侧脸,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对方从一匹白马上翻身下马,慢慢向她走来。
她穿着白色盔甲,手里提着弓,身后背着箭筒,头发有些乱,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俊朗的脸上表情严肃,剑眉微微皱起,眼里带着一分担忧。
胡婉婉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烫,大概是刚才被打一巴掌的原因吧。
云瑾走到胡婉婉面前,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没缺胳膊少腿,看眼神也没有阴郁或恐惧,想来还没遭难,这才放下心来,伸出手道:“公主还能起身吗?”
胡婉婉看着眼前带着厚茧的手,微微摇头,自己挣扎站了起来,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腿崴了,一用力就阵阵抽疼,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云瑾见状,扫一眼她的脚踝,再转头看周围乱糟糟的环境,直接上前将人一把抱起。
“喂!”胡婉婉大惊,下意识扯住云瑾的肩膀,反应过来面红耳赤,轻斥道:“我是公主!你放肆!”
云瑾有些懵,女的抱女的有什么放肆的?不过眼下还是把人先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她将胡婉婉抱到白虎前,帮她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对一旁的青峰青岚吩咐道:“这边你们处理,我先带公主回营地。”
说完她马鞭一挥,策马而去,胡婉婉第一次骑马,顿时吓得不敢再说话。
青峰目送云瑾两人离开,对一旁的妹妹笑着说道:“我们继续。”
他跟着大元帅一路奔波,自然知道宜州那个公主是假的,这些他天一边剿匪一边提心吊胆,下手都狠了不少,如今公主终于找到,终于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而身为女子的青岚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总觉得刚才公主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提这边土匪窝如何被剿干净,另一边,云瑾将胡婉婉带回营地,安排在自己的帐篷里,再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现在宜州里住着一位假公主,所以先委屈公主暂时隐藏身份,戴上席帽,臣会尽快安排人手送公主回宜宾,换回身份。”
胡婉婉听完这么多事情,一时有些发愣,原来有人冒充她?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差一点,对方就成了公主,而她,说不定就在这个土匪窝里受辱而死。
多亏了这位将军,胡婉婉转了转眼睛,抬头看向对面已经开始埋头吃饭的云瑾,心里感激不已。对方先是揭穿假公主,然后千里迢迢赶来寻她,把她从土匪窝救出来,后面更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让人假扮公主,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难得了。
正在埋头吃饭的云瑾并不知道,坐在对面的胡婉婉心思歪了。
吃完饭,云瑾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起身说道:“营地人多嘴杂,现在我先叫公主婉婉姑娘吧。婉婉姑娘放心在这个帐篷安置下来,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些换洗衣物。
胡婉婉听到换洗衣物耳尖一红,低着头小声道:“还请将军为我准备素静一点的衣服,我还在孝期。”
云瑾点头,想了想又问道:“胡家你打算如何处置?”
胡家?胡婉婉脸色一冷,眼眶慢慢红了起来,若不是胡家宇想要强纳她为妾,她娘也不会一时想不开,用这种方式保全她。
云瑾见状叹口气,左右看了看,从床尾上的包袱里翻出一张干净的手绢递给她,轻声安慰道:”如今你是公主,想怎么处置胡家都行。”
胡婉婉捏着手绢,咬牙道:“胡家那群人最好面子,那就让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还有胡家宇,我要他给我娘偿命!”
“没问题。”云瑾应下。
三个时辰后,青峰青岚带着人扫尾回来,云瑾让他们把手里的事情放放,亲自送胡婉婉回宜州。
青岚疑惑道:“如今公主已经找到,我们不回京城吗?”
当然不,太子还没找到呢。
云瑾看了她一眼,义正言辞道:“西北土匪猖獗,迟早是个祸患,我既然来了,那就给它剿干净了!”
而且在这些被抓的土匪里,云瑾还发现几个有意思的人,他们身上竟然带毒。云瑾在女尊那一世就学了中医,后来两世又不断加深,一手医术早就出神入化。
她发现那几个分处不同山头的土匪,身上带着同一种毒,中毒的人每个半年需要服一次解药。
最重要的是,这几人几乎同一时间上山,在各自山头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不是干掉原来的老大,就是成为老大的狗头军师。
这里面若是没点问题,云瑾的脚趾头都不信。正好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留在西北,一边剿匪一边寻找太子的踪迹。
根据从王婉那里得来的消息,太子如今昏迷不醒,被一位隐世名医收留。既然是隐世名医,那肯定不好找。
不明就里的青岚却信了云瑾要剿匪还百姓太平的话,她顿时眼冒金星,佩服不已,这就是她跟随的元帅啊!哪怕位高权重,依然不忘百姓。
第二天晚上,胡婉婉连夜被青峰青岚送走,临走时,她不舍得回头看一眼营地的方向,可惜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婉婉姑娘,赶紧上路吧。”青岚催促道。
胡婉婉闻言回过头,对青岚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同一时间从营地出发的,还有一封秘信,不提后来接到秘信的建成帝如何震怒,云瑾接下去一个多月,带着一千人马继续在西北扫荡,战下赫赫威名。
到后来,都不用云瑾动手,那些手上没沾人命的土匪纷纷投降,因为听说服役过后,可以领到二亩良田,从此上岸成为大晋的良民。
表现好的听说还能成为衙役呢。
有这些好处在前面吊着,不少混日子的土匪纷纷投降,甚至抓着手上有人命的土匪当投名状,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在乱世中流离失所,无奈成了土匪,如今天下太平,放下好好的日子不过,还当什么土匪。
云瑾当初排除异己给出这两个好处,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不过他们投降,也省了不上功夫,真打起来,还是少不了伤亡。当初跟着她的一千名士兵,经过两个月的打磨,如今虽然个个变成精兵,但也牺牲了几十人。
有粗心大意的,有被偷袭的,还有的纯粹运气不好冤枉死的,云瑾除了让人给家属送去银两,就只能默默在心里悼念他们。
这日,云瑾正在整军打算回宜州,下属来报,有一人称他知道一位隐世名医。
云瑾大喜,赶紧让下属把人带来。这些日子,她打着为自己调理身体的名号,放出风声寻找隐世名医。
碍于她杀神的名气太盛,大部分人就是想滥竽充数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口中的隐世名医够不够格,万一是个徒有虚名的,那马屁不就拍在马腿上了吗?
所以这段日子,云瑾一直没有收到消息,今天这还是第一位有胆子来的。
来人是一位叫牛大郎的年轻汉子,昨日刚刚从良,他上山得晚,只负责砍柴烧火,所以只罚了三个月的服役。
“我小时候住在牛家村,山里头就有一位名医,我娘说我小时候摔断了腿,就是他给接的,咔咔两下就好了!”
云瑾赶紧问道:“那牛家村在何处?”
牛大郎眼睛一暗,低落道:“我八岁的时候就没了。不过我记得地方,我可以带大人去!”
村子没了,那隐世名医还在吗?云瑾心里有些忐忑,不过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不管有几分可能,还是得亲自跑一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