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的插曲虽然有些扫兴,不过气氛很快就被魏国公等官员又给烘起来了。魏国公以及一干长袖善舞的官员,刻意逢迎,能说会道,将陈洪等一干太监恭维的那叫一个满面春风、喜笑颜开,一个个笑的跟菊花似的。
从朝天宫到宴席酒楼大约四百米左右,道路两侧的树木都装饰了红绸,道路全都由差役戒严,避免百姓等闲杂人等冲撞了陈洪等人,至于那些想要告御状的人,那是想都别想了,连一百米之内都靠近不了。
一众官员簇拥着陈洪等人,走在装饰红绸的路上,宛若走红毯一样。
朱平安懒得上前凑热闹,躲清静的走在最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前面的一干人等。
陈洪等宣旨太监是当之无愧的c位,魏国公等官职高的人紧挨着陈洪等人,属于次c位,其他官员按着官职依次排序,不过也有一些官职不高但是心机高的官员接着话头就凑到了陈洪等太监跟前,积极表现。
这就跟现代明星、网红抢c位一样。
看着一众官员用尽浑身解数,争抢c位,朱平安不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有c位,就有边缘位。
今日圣旨受处罚但是没有被削职的官员就是边缘位,处于最边缘位的是解除官职的张经。
走在路上,张经可谓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看着前面被众人簇拥着的陈洪、魏国公等人,张经心里禁不住唏嘘不已。
一个时辰前,从兵部来迎接天使的路上,被一众官员簇拥着的还是自己。
现在,只不过过去了一个时辰,就已经物是人非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已经换了人。
自己呢,身边可罗雀,寂寥更无人,簇拥着自己的,只有寒风,和随寒风飘飞的落叶。
真是现实。
真是人走茶凉啊。
呵呵,谁让自己被解职了呢,习惯了就好了,张经扯了扯嘴角,缓步向前。
其实,现在他是不愿意去凑接风宴的热闹的,现在他更愿意回家跟老妻吃顿家常饭,然后一个人关在书房好好的睡一觉,不过,毕竟他只是被解除了官职,但并没有被削职,一只脚还踏在官场圈里呢,这个宴席也不好不去,不然的话,岂不是显得他张经没有气度,输不起。
走,这个气度我张经还是有的。人走茶凉什么的,我张经还是受得住的。
四百米的距离,其实并不远,没多长时间,一众人等就已经走到酒楼了。
酒楼门口装饰的跟婚房似的,门口悬挂着大红花,酒楼大厨、侍女、小二早已经准备好了,远远的将一卷红毯铺在了门口,迎接众人入内。
朱平安走进宴席现场,禁不住咂舌。
紫檀木的桌椅,象牙筹筷夜光杯,金丝刺绣的四扇屏风,地上铺着极品羊毛地毯
桌上已经摆上了冷盘,食材绝对新鲜,全都是现杀现宰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满满的摆了一桌又一桌。
为了这一宴,酒楼现杀了一头牛、两头猪、三头羊、三十只大雁、三十只鸭、三十只鹅、五十只鸡、五十尾三斤大鲈鱼、五十尾黄河鲤采购了三十斤海参、三十斤鱼翅、一百斤鲍鱼、二百斤鸡蛋、各类瓜果蔬菜数百斤。
宴席按照品级排座。
主桌自然是陈洪坐在主位,其他四位宣旨太监被魏国公等大佬簇拥,应天六部尚书、按察使张臬台、布政使、应天镇守太监何公公、临淮侯、巡按御史胡宗宪等人陪同。
朱平安作为本次倭患的第一功,也被安排在了主桌作陪,跟这么多大佬一桌,朱平安自然是坐在了下首。朱平安相对的就是胡宗宪,他也属于下首位置。
不过,朱平安还不是末席,坐在末席的是——张经。
张经虽然被解除了官职,但毕竟是前兵部尚书,所以也被安排在了主桌上。
张经在主桌进一步感受到了现实,进一步感受到了人走茶凉。
主桌上安排座次,先是安排陈洪等宣旨太监,然后是魏国公等大佬,然后是作陪的官员,直到最后才安排他入座,还是坐到了末席
侍者倒茶时,都是最后一个给他斟茶,还好,茶还没凉
众人抢着给陈洪等人布菜,抢着跟陈洪等人搭话,围着给陈洪等人敬酒,争着抢着恭维陈洪等人,他张经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只能自斟自饮
“张大人,我敬您一杯。”
就在张经充分感受人走茶凉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想起,抬头就看到了朱平安。
朱平安双手端着酒杯,微笑着敬向张经。
张经略感心怀安慰,难得这个时候还有人给自己敬酒,真是不容易啊。
嗯,朱平安,不错的年轻人,自己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有能力、知兵事,现在看来人品也不错,自己乃解职之人,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敬酒,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朱大人不去向陈公公敬酒,怎么反倒敬我这个解职之人。”张经端起酒杯自嘲道。
“下官恭喜大人,向大人道喜了。”朱平安双手捧着酒杯,微笑敬道。
窝草!
张经脸上自嘲的笑容瞬间没有了。
本来还对朱平安满是好感呢,结果听了朱平安这一句话,好感直接就清零变负了。
恭喜我?!
我都已经被解职了,你还来恭喜我?!你是寻我开心,讽刺我张某人吗?!你是来踩我,向某人摇尾祈怜吗?!我张经虽然被解职,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蹬鼻子上脸的!想要踩我上位,呵,你是找错对象了!
本来张经被解职,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路上又切身感受感慨了人走茶凉,在主桌上又进一步感受了人走茶凉,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之所以还能坐在这,不露声色,仿佛处之泰然,完全是养气功底深厚使然。
结果,朱平安这一句话,直接让张经破防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句话恰好成了压倒骆驼的稻草,一句话恰好撩动心湖,一句话恰好犯了逆鳞,让人直接破防。
“呵,状元郎是寻我开心,消遣我张某人吗,没想到状元郎竟是这种人,这杯酒请恕我无福消受了。”
张经拉着一张脸,冷笑了一声,放下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