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朵说到做到,话音未落,便直接踩着凳子爬到了瞭望台上去。
她本就站在高处,这一爬更是像旗杆似的高高耸在那儿。
今日的风很大,吹得她的冠袍烈烈飞舞,青丝飞扬。
却让人胆战心惊。
她这个举动就连颜逸飞都想不到,连忙想拉住她。
“公主——”
“公主,你下来!”
“快下来啊公主,他是胡说八道的,你别做傻事!”
城楼上的将士也吓得连忙上前。
阿依朵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你们谁也别拦着我,倘若今天必须有人死,那我死了,正好!”
神色坚定,不见本分犹豫。
没人敢怀疑,她要从这儿跳下去的决心。……
城楼底下的那些人到底是动摇了。
纷纷松开手,往后退去。
而那个隐藏在人群之中妖言惑众的人,也被悄然拖入人群,消失不见。
将士们重新安好了拒马桩。
这场搔乱,终得以平息。
见此情景,楚兰舟露出了早知如此的笑容。
司徒耀趁机捏了捏她的脸,道,“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她?”
楚兰舟拍掉肆意妄为的大猪蹄子,理所当然道,“因为我相信她可以做得很好。”
说罢径自走下城楼去。
某陛下被嫌弃了也并不在意,面无表情跟了上去,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扬。
……
这场搔乱算是暂时止住了,却也只是暂时的。
因为粮草断绝,哪怕他们能一时忍住,也不可能一直就这么挨饿等下去。
楚兰舟坐在窗口,瞧着天边的云朵,一回头,正好撞进司徒耀的眼中。
墨色瞳眸,眸光深深。
楚兰舟脸上不由得一热,“……你怎么看我做什么?”
“你看天,我看你。”
那股热意烧的越发旺盛,楚兰舟连忙别开脸继续假装是在看着窗外的风景,“如今兵临城下,粮草断绝,火烧眉毛,陛下倒是还有闲暇。”
“老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怕的。”司徒耀径自说着,走到了她身后。
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
楚兰舟顿时僵住。
她的背完全贴合在司徒耀身上。
她能感觉到,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的,他的滚、烫的体温。
“……你,陛下你这是做什么?”楚兰舟莫名心跳加速,舌头都跟着打结。
司徒耀的下颚枕在她颈窝中,在她耳边轻轻吐着气,“倒是没有具体想做什么。只不过,与你在一处,便总忍不住要做点什么。”
热意从耳朵蔓延到了脸上,脖子,背上,身上……
楚兰舟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下意识挣扎道,“……陛下别胡闹了,大白天的,若是给人瞧见了不好。”
司徒耀轻而易举便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兴致盎然道,“你的意思是说,给人瞧见就没关系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放手,放开我……”
楚兰舟的挣扎太小意思了,某陛下压根儿也没有放在眼中。她越是挣扎,他便抱的越紧。
直至,两个人彼此贴合。
严丝合缝。
甚至,楚兰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楚兰舟险些咬住舌头,再不敢动弹了。
偏偏,从背后抱住她的男人不肯死心,在她耳边吹着气,“楚楚,你还是想要个孩子吧?”
磁性的嗓音如醇酒般醉人。
楚兰舟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
下一刻,她身上一轻,竟被司徒耀拦腰抱起,转头便走向床榻去。
广袖一挥,窗户与幔帐先后落入。
晴天朗日,屋内却是一片旖旎。……
王德端了茶水到门口,晴雨妙玉几乎是同时一人一边拉住了他。
还不得王德反应过来呢,便被两个姑娘给生生拽走了。
而旁人听墙角的人……
咳咳,个个红着脸,该散的都散了。
魏寒江远远地看着这边刚刚被掌风带上的窗户,又抬头望天。
头顶上,蓝天白云,何等风光霁月啊。
……
众人翘首以盼的转机,终于来到了。
这日天色一暗,死寂一片的城中突然起了搔乱。
先是城东,然后是城西,接着便是城南。
喧哗声四起起,呐喊声,火光冲天,热浪滚滚。
穆里奇的将军府里更是一片混乱。因为,原本被控制的牢牢的,完全成了牵线木偶的穆里奇不见了。
穆宝里可还是要靠着他控制城中的守军,可如今他下落不明,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穆宝里急得团团转。
就见,几个得力的心腹从将军府的四处过来,他立刻问道,“人呢?人跑哪儿去了?”
几个人纷纷摇头道,“没有。”
“没见到。”
“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穆宝里怒上心头:“就是因为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才让你们去找人的,说了不等于说废话么!还不快点都再去找!”
“去找啊!”
他一发怒,脸上便涨起青紫色的纹路,十分骇人。
那几个心腹吓得连声说道,“是是!”边说着边往外退。
穆宝里心头怒意难平,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回头看见空空如也的正厅,快步就往外走。
众人纷纷躲闪不及。
但也有不长眼的,就这么恰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被穆宝里一把揪住:“为何不见那个七皇子?他人呢?难不成也不见了?”
那下人吓得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道,“……七、七皇子出去了。”
穆宝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出去?!他去哪里!”
“小的不知道,七皇子就带着他的两个随从就走了,也没交代说要去哪里。”
“他没说你就不知道问么!人呢,我要知道的是,人去哪儿了!”
“小的不知道啊,没敢问……”那下人都直接给穆宝里跪下了。
但他越是这样,穆宝里越是生气,一时激动地掐住了那下人的脖颈,“你说不说!”
那下人被掐住脖子,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不知道……饶、饶命……”
穆宝里的脸色铁青到了极点。
他只需要再用一分力气,他手下这个人便没命了。
但最后关头,他还是松开了手。
重重将人甩在了地上,进而发出一声暴怒的吼声:“滚!通通给我滚出去!”
那下人死里逃生,趴在地上狠喘了两口气,便什么也顾不上,手脚并用地往外跑,却因为过度害怕站不起来,最终连滚带爬。……
“七皇子,轩辕弘!我穆宝里还没失败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着我是么!”
穆宝里踹翻了凳子,推倒了桌子,墙角案几上的花瓶也不肯放过。
“咣当”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无数片。
……
此时城中,某处隐蔽的角落里。
周遭漆黑,一片死寂。
却听得突然想起铁链相撞的声音。
被关押在暗牢最里面的人听见这声音,顿时来了精神,猛然抬起头来。
便见,年轻英俊的少年打着灯笼自黑暗中走来。
他手里头提着的那盏灯笼,成了这漆黑之中唯一的亮光。
暗牢里发鬓散乱的人喜出望外,扶着栅栏急急站起来,“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么?你是不是来救我出去的?”
那打着灯笼的少年隔着一门,在他面前站定,徐徐笑了,“南疆王你怕是会错意了?本王何时说过是来救你的。”
被关押在暗牢里的人——南疆王诧异地看着他,“你,你不是来救我出去的?!可上次你不是说,你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的么?”
英俊年轻如少年般的七皇子闻言笑出了声,“南疆王身为一国之君还真是天真的可笑啊。你这一国之君都沦为阶下囚了,我这个能够自由进出的人的话,你竟然也能相信?你们南疆是当真没有人了么,怎么就轮到你登时王位了?”
“你,你!你跟穆宝里是一伙儿的!”南疆王到此时才恍然大悟,“是了,你上次是假扮的狱卒与本王套的话,你说你是柯木朗派来的。你说你是来救本王出去的!”
七皇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但凡动点脑子,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想明白。”
这么显而易见明摆着的事情,他竟然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难怪穆宝里一直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要他的王位。
若换了是他被这种蠢货统治着,他也会心有不甘的。
南疆王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爆发,“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来救我的,那柯木朗呢,他为何到现在都不来救本王!他为什么还不来?!”
轩辕弘忍不住笑出了声,“南疆王,是不是要本王提醒你一句,你的大王子早就陪着你的公主殿下进了那圣坛的蛇窟,这会儿只怕早就被那条大蛇当成排泄物排出来了,哪里能救得了你。”
南疆王经他这么一提醒,好像才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
阿依朵被送给了龙神,柯木朗义无反顾跟着冲了进去。
对,他们都进去了。
柯木朗也……柯木朗也献祭给了龙神了。
南疆王一下捂住了脑袋,“那我怎么办?那本王怎么办?本王可是堂堂的南疆王,怎么能在这里等死啊!”
“不会的,相师给柯木朗批过命格的,他死不了的,他没那么容易死啊。他……他肯定没有死,他要是死了,谁来救本王出去啊!”
南疆王就跟魔怔了一般,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
轩辕弘往他住的牢房里看,地上都是空盘子空碗。
还有残羹剩饭,老鼠跑来跑去。
从他进来之后,便有人给他送饭。
但也仅仅只是送饭。
这南疆王已经在这里关了很长时间了。
失踪多久,便关了多久。
如此想来,倒是可怜至极。
轩辕弘放下灯笼,从怀中掏出了一串钥匙,南疆王突然看见钥匙,便朝他扑过来,“你是来放本王出去的是不是!”
轩辕弘找着钥匙,抬头定定看了他约莫三个呼吸的时长,缓缓吐出两个字:“是啊。”
“本王就是专门来带你出去的。”
他口中说的动听,可他眼中却闪动着另外一种令人害怕的神情。
南疆王却是一心想出去,什么都来不及细想,反而气势汹汹地吼他,“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本王白担心一场!”
顿了顿,又命令道,“快点,开门!”
“好,帮你开门。”轩辕弘嘴角上扬,似乎是从那一大串的钥匙之中,找到了对的钥匙,准确无误地插、入钥匙孔。
“咔。”
就听见一声金属簧片相撞的声响。
南疆王知道,那是开了!
他欣喜若狂,“快,快让本王出去!”
轩辕弘扯动嘴角,正要拿下锁拽下铁链子,却听得身后响起了一个没有温度与感情起伏的声音——
“七皇子,朕劝你回头是岸的好。”